与死神蹦迪的日子[无限] 作者:银烛鸢尾 文案: 【双刀流·没心肝冷血动物·狂暴美人& 真枪神·自我攻略式痴情种·沙雕帅哥】 【热血搞笑微恐怖,全团大佬+欢乐喜剧人】 那一年时空系统崩溃,各平行世界动荡不安,数以千万计的穿越者,将面临灭顶之灾。 时空监察局首席要员齐云肆临危受命,准备亲自前往维持秩序,但以一人之力难敌暗潮汹涌,他需要带上自己的死党兄弟,以及…… 正被关在监狱里的前女友。 为表示诚意,他决定一进监狱大门,就抱着她嚎啕大哭。 “月月我来了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呜……” 姜玄月:“再他妈呜呜呜,老娘立刻宰了你。” PS:本书背景架空,完全虚构,一切设定均为剧情服务,有大量自由发挥的成分,请辩证看待,并不要带入现实。 内容标签: 女强 无限流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玄月,齐云肆 ┃ 配角:喜剧人队友们 ┃ 其它:WB:@银烛鸢尾 一句话简介:其实前女友比死神厉害多了 立意: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第1章 出狱 振作点,现在她是你的前女友了。…… 天行系统99年秋,时空监察局检测到多处平行世界均发生大面积异常,时空隧道遭到破坏导致无规则开启,根据回返信息判断,至少有二分之一的网络覆盖范围失去了联系。 可以确定的是,此次危机乃一月前自监察局叛逃的某位首席要员所造成,因为对方盗走了重要的时空信物——能够一次性打乱诸多世界独立守则的传送罗盘。 情势一触即发。 傍晚,中年秃顶的T局长,风风火火闯进了1号办公室。 “齐云肆呢?出来!” 左侧靠墙一张办公桌后,正端着个大瓷缸子喝茶的年轻男人,闻言疑惑探头。 “怎么了局长,有事儿啊?” “你说呢?凌旭都带着传送罗盘跑路了,你还在这问我有没有事?!” 齐云肆大惊失色:“凌旭偷了传送罗盘?哦,也对,他确实有这本事。” “放屁!我让你夸他了?” “是这样的局长,要追踪凌旭去向,您得去2号找老赵;要追究是谁监管不力,您得去3号;要审判凌旭罪行,您得去4号——我算是执行岗的,只负责抓人。” 局长气得当场把手里的文件砸在他头上:“赵星海已经锁定凌旭所在空间了,现在就是让你去抓人!” “原来如此。”齐云肆恍然大悟,“那单是我自己去也不行啊,凌旭很能打的,我要制服他怕是有点困难。” “这些年的年终测评,你俩的武力值一直不相上下,这会儿你告诉我打不过他?” “嗨,最近疏于锻炼,有点退步了。”齐云肆谦虚摆手,语气诚恳,“为保险起见,希望局长能允许我带个帮手。” “让赵星海跟你一起去。” “老赵平时主攻情报侦察,实战对抗的经验不足,我觉得不太可靠。” 局长作势脱鞋,看样子是想直接往他脸上抽。 “你有话就直说!” “好的局长,我认为如果要确保捉拿凌旭的行动万无一失,您应该暂时撤销对姜玄月的处罚决定,放她出狱。” “……我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当初姜玄月和凌旭的绯闻传得满天飞,她万一被策反了呢?” 齐云肆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她不喜欢凌旭,她可是我女朋友。” “她不是厌倦了凌旭,才选你当备胎图个新鲜的吗?” “纯属谣言!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只要我出面,她绝对会改过自新,说不定还能劝凌旭回头是岸。” 看局长的眼神,显然觉得这是智障才能说出来的话,但他思索半晌,却没再坚持什么,只板着脸转过身去。 “算了,你乐意放她出来也无所谓,但不要指望凌旭回头是岸了。” “啊?” “不管他回不回头,结局都只能是在时空大狱里蹲一辈子!” * 时空监察局中,首席要员共有二十人,均为打小培养起来的精英,负责执行重要任务,维护时空稳定与平衡——其中四位最厉害的,被合称为“日月星云”,排名不分先后。 和局长关系较近的齐云肆是一位,叛逃的凌旭是一位,擅长情报侦察的赵星海也是一位。 至于剩下的那位姜玄月,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孩子,半年前刚因严重渎职被关进时空大狱,目前还处于服刑期间。 是夜。 赵星海推开1号办公室的门,见齐云肆正在里面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白金制服衬出 对方的宽肩窄腰挺拔身形,都29岁的人了,修眉俊目、唇红齿白,依然充满无可比拟的少年气。 不过帅归帅,也不影响他吐槽。 “拾掇好了吗你?你是去监狱,又不是去相亲。” 齐云肆气定神闲:“是去见我亲爱的女朋友,这不比相亲快乐?” “喂,你当真了?当初你谎称和她谈恋爱,初衷不是为了骗局长心软,少关她一年半载的吗?” “这是什么胡话,爱情能用交易来衡量吗?” “可你俩之间没爱情,只有交易,而且姜还不领你的情,她根本不想见你。” 齐云肆不爽回头:“闭嘴,你懂什么?她不见我是怕伤害我,喜欢是放肆,爱才是克制。” 赵星海无语扶了下眼镜:“行吧,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你自己先克制点,待会儿看见她别哭别喊,省得丢人。” “开玩笑,我俩久别重逢,我当然要以最冷静潇洒的姿态迎接她。” “虽然知道你在扯淡,但我假装信了。” 他将刚从局长那取来的时空大狱门禁卡,一扬手抛了过去。 …… 监察局的时空大狱分为黑区和白区,专门用来关押祸乱各空间秩序的穿越者,根据犯人罪名的级别不同,关押的区域也不同。 姜玄月就被关在黑区,因为她半年前执行任务镇压某空间动乱,无视局长命令,突然发疯杀了二三十人。 她以前隔三差五就被关禁闭,前科无数,尤其这次算恶□□件,身为局中首席要员,更是罪加一等。 原本要关五年的,幸亏齐云肆向来和局长关系不错,求了好几遍还说自己和她谈恋爱了,由自己来感化她,局长这才勉强开恩,只关两年。 没想到一眨眼凌旭出了事,需要这位祖宗出马,才关半年就又要被赦免了。 监狱地形曲折复杂,走廊的墙壁与地面,全部由磨砂质地的青色石砖铺成,南面最尽头的那扇门,看起来明显和其他的狱门不太一样,门上贴着“禁”字,封锁机关也更加严密精良——那是某人专属的牢房。 齐云肆站在门口,盯着那个“禁”字出神,赵星海等了半天,见他死活不动弹,索性按着他的手,将那张门禁卡贴上了感应区。 片刻,沉重的金属门从下至上缓缓升起,露出了四面深灰的墙壁、朴素的桌椅床板、满地散乱的破旧书籍,以及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穿了件杏色宽松的长衫,柔顺的黑发披在背后,正慢条斯理在翻一本漫画书。 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她似是顿了一顿,而后便懒洋洋转过身来—— 她肤色白皙,脸部轮廓柔美,又有双长而媚的眼睛,眸色像是晕染在星河里的松烟墨,怎么看都是充满东方风韵的古典美人,带着几分温婉的韵致。 她一开口,嗓音也是柔和婉转,只可惜就说了两个字,极煞风景。 “滚蛋。” 赵星海赶紧解释:“别误会啊姜,我俩不是来存心打扰你的,我俩是来……”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看似在旁边发呆的齐云肆,忽然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干嚎,朝着姜玄月就扑过去,瞬间抱住了她的大腿。 “月月!月月我来了!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呜……” 赵星海:“……” 说好的要以最冷静潇洒的姿态迎接她呢? 果然扯淡。 姜玄月试着把腿收回去,结果齐云肆抱得太紧失败了,她垂下眼帘,阴森森看向他。 “再他妈呜呜呜,老娘立刻宰了你。” 这威胁显然是有效的,齐云肆分分钟噤声,表情切换自如,露出了纯良无害的微笑。 “月月,不要生气,其实我也是为了表示诚意,毕竟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让你感受到我真挚的想念和爱意了。” “你滚远点就行。” “不可以哦月月,我们是恋人,是一体的,离你太远会令我感到不安。” 话音未落,姜玄月出手如电,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她恶狠狠一咬后槽牙。 “我不介意在这里关个五年十年,但我介意你骚话连篇。” 赵星海在旁边友情提示:“老齐,振作点,现在她是你的前女友了。” “……” 半年前自主确认关系,半年后被人家单方面终止关系,恋爱连一天也没正式谈过,纯粹是场闹剧。 谁让这位祖宗极具欺骗性的温柔外表下是一颗铁石心肠,天生的冷血动物,没有感情这根弦。 用局长的话来说:姜玄月是柄双刃剑,驾驭好了是奇迹,驾驭不好就是大杀器。 ……问题就在于没人能驾驭得了她,她存在即风险。 只是大家都没料到,她这一最大的风险隐患,顶多是发个疯进个监狱,可平时沉默寡言,看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凌旭,反而干了件叛逃的大事。 于是赵星海审时度势,赶在姜玄月失去耐心之前,先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姜,凌旭偷了传送罗盘,蓄意扰乱时空秩序,他要造反。” 果然,姜玄月一听这话,掐着齐云肆脖子的手就松了。 她想了想,倒是并没表现得太过意外:“哦。” “哦?你都没什么要说的吗?” 姜玄月纳闷:“是我撺掇他造反的,还是我把他放走的?” “呃,倒不是……” “那我说个屁。” “……” 她冷笑一声:“如果是凌旭,能干出这事儿也在情理之中,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这是背叛,背叛是死罪,我怀疑局长已经动杀心了。” “他又不是怕死的人,既然敢找刺激,就知道后果,你替他操什么心?” 赵星海语塞了,他难得有语塞的时候,但在这女人面前,他经常无话可说。 他没法反驳,从某种程度上讲,姜玄月和凌旭的思维逻辑是一致的,都属于亡命徒逻辑,也没什么道德责任感。 大约唯一的区别是姜玄月懒得背叛,而凌旭是个剑走偏锋的绝对行动派,所以毫无征兆,说反就反。 赵星海沉默半晌,斜眼看向齐云肆,示意他别光顾着呜呜呜了,快说点正经的吧。 齐云肆接收到了兄弟的眼神讯号,他换了副严肃沉重的语气,低声和姜玄月商量。 “月月,实不相瞒我俩这次是来接你出狱的,局长要咱们仨一起去抓凌旭。” 这话题总算勾起了姜玄月一点点的兴趣,她挑眉反问:“我刑期减了?” “减了减了。” “我的刀呢?” “刀在武器库里,马上就带你去取。” “行。” 她随手扔了漫画书,举步就往门外走,齐云肆和赵星海对视一眼,连忙跟在后面。 “那个……你对抓凌旭的事就没什么想法吗?” “抓就抓呗,就当出去旅游了。” “???” * 日月星云四位首席,原本是从七八岁就一起接受训练的关系,说好听点,大家也算青梅竹马了。 但鉴于他们满了十六岁就要去极地空间进行历练,每隔三年历练一次,一次就得持续十个月左右,再加上平时频繁出任务,其实成年后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太多。 更何况凌旭和姜玄月天生不合群,从不屑于主动交际和沟通,所以四人的关系这些年一直不尴不尬,只有齐云肆和赵星海还算是真兄弟。 对于抓凌旭这件事,齐云肆和赵星海都比较犹豫,两人研究着先拖一拖,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同僚一场,总不能真把对方往死路上逼。 可姜玄月显然没考虑这些,她纯粹是在监狱里待烦了,要出去松松筋骨。 从兵器库出来,她一门心思擦刀,态度完全事不关己,估计也不太在乎凌旭死活。 她多年来对冷兵器的兴趣远胜于枪械,常用的两把刀是用特殊工艺锻造出来的,精钢淬火,形似寻常柳叶刀,但更窄短轻薄,平时别在腰间两侧,用宽松外套能够遮住。 鎏金刀柄暗藏机关,刀身用极细的链子衔接,能够弹飞三到四米远,在实战中适合远近拉扯,非常占优势。 据说双刀的设计图,是她亲手画的。 赵星海暗中偷看她好几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询问。 “姜,先别擦刀了,到时万一真碰上凌旭,你该不会打算跟他动真格的吧?” “怎么,不动真格的我陪他玩过家家?” “……大家都认识挺多年了,总得想想办法,更何况你跟凌旭也有些旧交情,不至于下杀手。” 姜玄月淡定反问:“什么旧交情?” “就……局里成员都知道啊。” “等我查清是谁在乱传八卦,有一个弄死一个。” 赵星海干咳一声,明智岔开了话题,并甩锅给兄弟:“不要介意,其实现在绯闻已经被压下去了,因为你和老齐的恋情坐实了。” 姜玄月将两把刀全部收回刀鞘,随即朝身后的齐云肆投去鄙夷一瞥。 “他脑子有病,谁会把一个傻子的话当真?” “……” 然而齐云肆的理解,跟正常人可不一样。 他喜悦又感动地和赵星海耳语:“听见了吗?月月这叫区别对待,这就是她不擅表达的爱。” “……”赵星海叹了口气,“我同意她的看法,你的确病得不轻。” * 深夜,姜玄月回到住处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就去跟齐云肆和赵星海会合,三人经由首席专属的时空通道,前往锁定凌旭位置的目标空间。 彼时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一场持久战,只当作例行巡查,毕竟凌旭掌握了传送罗盘,随时可能离开,赵星海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到对方,他只是为了给局长个交代。 但他万没料到的是,在踏出时空通道的一刹那,三人的腕表竟同时中断讯号,完全没了反应。 不仅如此,就连时空通道的冷却倒计时也停止了。 腕表中断讯号,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对该空间的管理权限,同样意味着他们即将被留在这里回不去了。 从这一秒开始,他们仨站在陌生的土地上,彻底变成了误入棋局的普通人。 第2章 面馆 未婚男女不能住在一起。 腕表中断讯号,时空通道也关闭了,监察局的三位首席,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抛在了陌生的空间,他们站在街道旁,彼此陷入了沉默。 许久,姜玄月将视线从腕表处移开,神色不善地看向赵星海。 “位置是你锁定的,这状况在你预料之中吗?” “……对不起。”赵星海诚恳认错,“位置是我锁定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问题。” “现在局内回不去了,凌旭也找不着了,咱仨要在这喝西北风?” 齐云肆插着口袋,仰头望月,由衷感慨。 “这地方其实不错,很适合与最好的兄弟和心爱的姑娘来逛一逛。” 赵星海:“我突然不想做你最好的兄弟了,她肯定也不想当你心爱的姑娘。”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缘分将我们的命运绑在了一起,指引我们来到了这里。” “指引我们来这的是缘分吗?明明是凌旭那王八蛋。”赵星海无语得在原地转圈,“亏了我们还想着对他手下留情,他却打算搞死我们,操。” 齐云肆说:“凌旭做事目的性一向很强,他既然引咱仨来这,迟早会现身的,目前只能等。” “等到哪辈子?” “蹲守目标需要足够的耐心,在那之前我们就好好相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你不如说自己正在臆想和姜度蜜月,我就是个多余的。” “哈哈哈怎么会呢老赵?你可真能开玩笑。” “拉倒吧。” 姜玄月显然懒得再听他俩废话,自顾自朝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齐云肆反应迅速,登时快步跟在她身后:“去哪啊月月?” “去杀凌旭。” “但咱不知道他在哪啊。” “那就先找地方吃饭。” “也行也行。” …… 三人当前所处的区域,应该是一带有些历史感的村镇,这里的建筑群分布错落,多以青瓦灰檐为主,街道两边的店铺招牌也是古旧斑驳,像是加了年代滤镜的老电影,又像是一幅存了有些年头的水墨画。 但邪门就邪门在,与这整体暗淡色调极不相符的是,这里家家户户的门楣都挂了一只鲜红的纸扎灯笼,灯笼上用黑笔描了不知名的獠牙鬼脸,一路走过去,四面八方都有数不清的鬼脸注视着自己,这感觉就挺渗人。 赵星海一边往前走一边嘀咕:“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齐云肆偶尔也能说出点正经话,他分析:“看上去像是有宗教传统的那种村子,这灯笼可能是某些信仰的象征。” “咱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先随便找一家问问?” “行啊,那就月月挑一家吧。” 姜玄月环视四周,指了指斜前方:“就那家面馆。” 齐云肆恍然大悟:“这么多家店铺却偏偏选择面馆,看来一定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果,月月,你认为那里藏了什么玄机?” “因为我比较想吃面。” “……原来如此,这单纯直爽而一针见血的风格,不愧是你!” 旁边的赵星海:“我真他妈受够你了。” 三人聊着毫无营养的闲话,最终还是走进了那家面馆,一推门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也没客人,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双手合十,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像念念有词,像是在做祷告。 齐云肆打量了一眼那幅画,见画上是只人头豹身的红脸怪物,怪物四肢踏地,却从背后又凭空伸出了一只手,手里举着把滴血的柴刀。 他纳闷和赵星海低语:“搞餐饮做生意不都得拜财神之类的吗?他这供了个什么玩意儿。” “我问问。”赵星海稍微提高了音量,“打扰了,请问您现在还营业吗?” 老板全神贯注,半天都没注意到店里来了人,此刻终于转过头来,在看清他们的脸时,他木然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亮。 “是外乡人?” “啊对,初来乍到,想在您这吃碗面,多少钱?” “不要钱,反正我也马上就打烊了。”老板慢吞吞起身,拖沓着步子走向后厨,“我去给你们煮——青菜面和卤肉面,三位选哪种?” 在陌生的地方,需要牢记的常识是尽量别吃来历不明的肉。 所以赵星海当机立断:“青菜面,我们仨都要青菜面。” “太遗憾了。”老板摇摇头,“我做卤肉面可是一绝。” “对不起哈,我们都只吃素。” “唉。” 趁着老板进到后厨,齐云肆和赵星海对视一眼,悄悄跟了过去。 他贴近门缝,见锅里煮着沸腾的热水,老板站在生锈的灶台前,正从右侧那脏兮兮的罐子里舀了一勺血刺呼啦的肉酱,放在鼻尖闻了闻,甚至还伸舌头舔了一下,神情陶醉。 那大概就是制作卤肉面的原材料。 他回到座位,简要说明情况,并大胆猜测。 “那罐子里装的,肯定不是正常的猪肉酱或者牛肉酱,我怀疑是人肉。” 身为监察局要员,三人这些年穿越过的空间太多了,什么变态的东西都见过,所以轻松接受了这一设定。 毕竟是凌旭定位的空间,怎么可能正常。 “不正常最好。”姜玄月说,“正常了倒让人无从下手。” “那咱们就先从他身上查起,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于是三人坐那开始等,等到老板煮好了三碗面端出来,依次摆在他们面前。 清汤寡水的,没什么大滋味,也就是凑合吃。 姜玄月喜欢酸辣口的东西,齐云肆一面往她碗里加着醋汁和辣油,一面还不忘暗中端详老板。 老板就坐在不远处,手指放在膝前缠来绕去,眼珠也小幅度左右转动,明显是在琢磨些不对劲的念头。 面吃到一半,他挂着不自然的笑容开了口。 “天色这么晚,三位订好住宿的地方了吗?” “没有呢,您有好地方推荐吗?” “我朋友家的院子很大,有客房可以出租,你们不嫌弃就先住下。” 三人互相耳语。 “绝了,那院子绝对有问题。” “剧情这不就自动推进了吗?” “住,告诉他,马上就住。” 于是赵星海情真意切地回答:“谢谢您,您可真是个好人呐!” * 老板关了面馆大门,驾驶着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载三人去往那所谓朋友家的院子。 一路上老板都在试探着与他们闲谈,闲谈的主旨显而易见,为了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是外乡人,以及社会关系背景复不复杂。 仗着大家的脸长得都比较显嫩,他们大言不惭,谎称自己是受多年救济坚持读书,如今在勤工俭学的孤儿大学生,这次是来采风的。 潜台词是:有什么坏心思请随便搞,千万别有后顾之忧。 不难看出,在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老板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那座院子坐落于很偏僻的位置,开车七拐八拐才到,途中经过了很多破旧的砖瓦矮房,还有两排延伸挺远的槐树群。 槐树聚阴拢阴,最容易招致不干净的东西,这里种了这么多,能有好事才怪了。 老板告诉三人:“两位先生住在东边客房,这位小姐住在西边客房。” “为什么?”齐云肆严肃沟通,“我们不应该住在一起吗?” “我们这里有习俗,未婚男女不能住在一起。” “但我和这位小姐是恋人,迟早要结婚的。” 话音未落,姜玄月已经毫不客气把他脑袋按了下去。 她对老板说:“就按你的安排。” …… 齐云肆能拗得过姜玄月吗?当然不能。 所以尽管不情不愿,他最后依然眼睁睁看着她独自前往西边客房,自己则被赵星海无情拽离原地。 “你现在特别像那种拆散有情人的混账和尚你知道吗?”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赵星海一天到晚被他整得无语,“就算我不拉你,你难道就不会被姜从房间里踹出来了?” “她不会,她那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对我可心软了。” 客房面积不大,只有几件最简单的家具,桌椅都掉了漆;天花板的顶灯还坏了,只有床头墙壁上一盏光芒微弱的灯,勉强能照亮四周。 窗帘似乎是刚刚洗过的,边缘微湿,赵星海顺手把没关好的窗户也给锁紧了。 他就势往硬床板上一躺,打着哈欠问。 “那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不一样?我看她对所有人都一个样,包括对你和凌旭也没区别。” “她对凌旭和对我能一样吗?”齐云肆和他并排躺下,很悠闲地将双臂枕在脑后,“她揍过凌旭多少次?她可一次也没揍过我。” “难道不是因为她不想跟智障一般见识?” “胡扯,是因为她外表强势,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她把那柔软的一面唯独留给了我。” 赵星海叹气:“你太能自我攻略了,我服了——但我要特别纠正一点,她那是强势吗?她那明明是残暴。” “够了,我不允许你在背后诋毁月月。” “我是实话实说。” …… 而此时此刻,被评价残暴的姜玄月,正独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她一直躺到了后半夜,看起来像是睡熟了。 睡熟的她眉眼安静温柔,童话里的睡美人不过如此,充满了楚楚可怜的柔弱感。 ……可惜有人把这种柔弱感当真了。 外面风声渐紧,床头那盏昏黄的小灯突然灭掉,不多时,窗户玻璃被“扣扣”轻敲了两下。 她睁开了眼睛。 透过窗帘没完全拉好的缝隙,她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黑面獠牙的狰狞的脸。 那张脸和之前街道两旁挂着的灯笼上的鬼脸一模一样,正紧紧贴着窗玻璃,血红粘腻的眼珠,还在空洞的眼眶里转来滚去。 鬼脸正直勾勾盯着她看。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客房的门无法反锁,有钥匙的人可以随时潜进来。 微弱月光犹如泼洒在窗台上的一汪水,黑暗里,面馆老板提着一把剔骨刀,脚步轻缓靠近了床边。 第3章 屠神 不让你死前受罪。 面馆老板提着刀靠近床边,他推门的声音很轻,脚步也很轻,通常来讲熟睡的人根本无法察觉他潜入了房间,可见经验丰富,不是第一次作案了。 但尴尬就尴尬在,他想偷袭的人是姜玄月。 他站在床前,眼神贪婪地将姜玄月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那表情很难形容,有些垂涎欲滴,与其说是欣赏艺术品,倒不如说是…… 欣赏一样完美的食材。 他舔了舔嘴唇,凭空描摹了一遍她的身体构造,而后对准她的肋骨,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刀—— 这时姜玄月说话了:“到底动不动手?磨蹭死。” “……” 她睁开眼睛,冷漠侧头与他对视。 面馆老板明显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可醒都醒了,他也不能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自然要一不做二不休。 他凶相毕露,单手作势要掐她的脖子,另一只手速度未减,径直扎向她的胸口。 谁知姜玄月的速度竟远胜于他,她撑着床沿后退躲避,瞬间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出数米,撞上了身后墙壁。 她反手抽出枕下的其中一把刀,一跃落在他身前,小皮靴踩上了他的脸,并用力蹍了几蹍。 “干这行多久了?” 面馆老板趴着装死,拒不回答。 她略一弯腰,将刀横在他颈侧,语气平静得如同寒冬腊月结冰的湖。 “你老实招供,我也许会饶了你。” 说着,锋利刀刃轻轻一带,就在他喉咙口拖出了一道血痕。 老板看似挺倔,但在硬茬子面前也怕死,他心里斗争了几秒钟,最终选择妥协。 “……我是受屠神大人的指示,用外乡人的血肉烹制菜肴作为祭品,或者供附近村镇信仰虔诚的教徒食用。” “你店里贴的那张画是屠神?” “对。” “有些人家门口挂的灯笼是怎么回事?” “那是镇宅神,保佑教徒家宅平安的,但据说它的本教徒多数活不过四十岁,它妒心强,还会时常骚扰信仰其他神明的教徒。” 刚才趴在玻璃上那个鬼脸就是镇宅神,面馆老板信屠神不信镇宅神,所以它来夜半骚扰。 不过等姜玄月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发现鬼脸已经消失了。 她若有所思转回头来:“你们到底信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神?” “据《摩诃图鉴》记载,好像共有十二种,合称诸方阴神。” “《摩诃图鉴》在哪?” “在……在文常大庙供奉着,一般教徒是看不见的。” 她点点头:“也就是说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老板大惊失色:“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不是应该饶了我吗?” “我说饶了你,是指不让你死前受罪,会给你个痛快。” 她向来言出必行。 …… 齐云肆和赵星海睡到半夜,天花板突然塌了。 其实塌的不仅是天花板,准确来说,是半边房都塌了,“轰”的一声砖瓦下落,有片碎瓦就砸在齐云肆的枕头边。 常年接受特训的优秀素质,令齐云肆当场清醒,他迅速起身,顺手扯着赵星海靠上墙壁。 赵星海也醒了,目睹屋内狼藉一幕,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谁弄的?居然搞出拆房这么大动静!” “谁知道,反正跟那面馆老板脱不开干系。”齐云肆反手推开身后窗户,“门走不了了,咱俩跳窗吧,我怕月月有危险。” 赵星海忍不住吐槽:“她有危险?她不是一直扮演着给别人送去危险的角色吗?” “别瞎扯,月月她本质也只是个需要保护的脆弱小姑娘罢了。” “?” 然后等他们来到西边客房时,见某位需要保护的脆弱的姜姓姑娘,正在不紧不慢用床单擦刀。 在她脚边不远处,面馆老板的尸体就横陈在那里,他定格在一个圆睁双目的惊恐表情,颈侧那道刀口几乎将他身首分离,血溅白墙,并在地面汇聚成泊。 赵星海被吓了一跳:“干什么呢姜?” 他问得奇怪,姜玄月倒是答得坦然:“杀人呢。” “呃,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个屁。” “……” 赵星海自知无法与她沟通,果断把旁边的齐云肆推了出去。 齐云肆试探着询问:“月月,这混蛋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他想割我的肉,烹饪了去给屠神做祭品。” “卧槽那他死了真活该……等等,屠神是什么?” 于是姜玄月以最精简的语言,给他们复述了一遍面馆老板的说辞。 齐云肆听了恍然大悟:“合着刚才把我俩那屋搞塌的是镇宅神?半夜拆房,怪不得叫它们诸方阴神,意思就是专干阴间缺德事儿呗?” 赵星海压低嗓音:“你这话要是被那些信教徒听见,估计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们信他们的,我说我的,谁也别管谁。” 屋里守着尸体血腥味太重,三人待了一会儿便去院子里透口气,鉴于这座院子已经没主人了,他们决定物尽其用,先把这里当作临时根据地。 “看看还有哪栋房子没塌,挑间干净点的补个觉。”齐云肆一本正经提议,“月月,为保证安全,咱们仨还是同步行动比较好——你可以和我睡一张床,让老赵打地铺。” 赵星海:“你沙币吗?” 姜玄月根本不想理他俩,她提着刀自顾自转身走了,连背影都透出一股子嫌弃。 赵星海精准评价:“你俩典型的没头脑和不高兴。” 齐云肆瞥他一眼:“你就不一样了,你只是个普通的电灯泡。” “?” * 深更半夜折腾了这么一出意外插曲,好在后半夜风平浪静,三人得以休息到天亮。 早晨赵星海去后厨溜达了一圈,在地窖屯的蔬菜堆里,发现了好几包用保鲜膜封好的大肉块,也不知是哪位倒霉外乡人被分的尸。 要用活人性命供奉的神,能是真正的神吗? 他用炉火焖了几个土豆和红薯当作早饭,吃饭时跟另外两人商量。 “今天什么安排?要不要去一趟文常大庙,我昨晚听姜说,那里有本《摩诃图鉴》?” “不是教徒能进得去吗?”齐云肆啃着土豆思考,“咱们待会儿去找找,看面馆老板家里有没有能证明教徒身份的东西,带着以防万一。” “那现在就去呗,土豆在哪不能啃?” 巧之又巧,在他们把整座院子都翻了一遍之后,还真就在其中一间房的衣柜里,发现了一只黑檀木的小箱子,箱子里叠着好几条黑红相间、图案怪异的丝巾。 别说,虽然丝巾的图案很抽象,但认真看还是可以辨认出,和面馆那副画上的屠神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齐云肆随手扯出一条丝巾,在自己领前系了个蝴蝶结:“这是老板的房间吧?东西也是他的东西。” 赵星海眼神古怪地打量他:“你好骚啊。” “谢谢。”齐云肆笑眯眯转向姜玄月,“月月喜欢吗?要不我也帮你系一个?” “滚开。” “好嘞!” …… 最后三人分别拿了一条丝巾,齐云肆系在领前,姜玄月系在手腕,赵星海系在皮带上,他们带着各自对时尚的理解,前往文常大庙。 他们原本不清楚文常大庙的具体位置,幸亏赵星海从老板的尸体身上搜到了一张地图,以及面包车的车钥匙。 齐云肆赞美他:“老赵真不愧智勇双全,没有你我和月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必,我也就是搜了个尸体而已。”赵星海坐上了面包车的驾驶座,自觉充当司机,“我主要害怕姜出去随便找个人,拿刀胁迫人家带路。” 姜玄月凉飕飕开口:“那不更省事儿吗?” “对,祖宗你说什么都对,所以你只需要在后排歇着就行了,我来开车找路。”…… 就这样,赵星海凭借自己天然良好的定位搜索能力,根据地图一路找过去,终于在午后时分,到达了位于山区的文常大庙。 这个时间段似乎属于教徒参拜的高峰期,宽阔的广场上熙熙攘攘,99节不规则台阶之上,巍峨雄伟的主庙和偏殿呈钝角朝两侧分布,数一数共有十三座。 凑近了才发现,不管信什么神的教徒,丝巾都是系在心脏位置的,系法类似麦穗结——合着他们都系错了。 而且这些教徒极其虔诚,一步一叩沿着台阶磕头上去,有的人甚至因为磕得太用力都出血了,仍旧坚持不懈。 赵星海小声问:“咱们为了表现得真实点,是不是也得象征性磕两个?” “象征性磕两个没用,你总不能中途又站起来吧?”齐云肆说,“要磕就得磕全套的,但我不想磕。” “那这么堂而皇之走上去,是不是太招摇了?” “咱们问一下月月的意见,月月你……诶你干嘛去啊?” 事实证明,姜玄月根本没有这些顾虑,她已经大步流星向上走去,在周围一群跪地磕头的教徒中间,显得格外醒目且理直气壮。 然后她就被一名路过的教徒拦住了去路,对方膀大腰圆留络腮胡,怒目圆睁地盯着她。 “你也是屠神的教徒?敢对屠神不敬,应该被抓去献祭!” 他说着,劈手就要来掐她脖子,打算将她扯下台阶。 第4章 文常大庙 除了你我不可能对任何女人掺…… 那名男教徒少说得有一米九,身材壮硕跟铁塔似的,和姜玄月面对面站着,对比极其悬殊。 很显然,这种程度的悬殊令他产生了无限的自信和优越感,他当场就要掐着姜玄月的脖子,将她扯离台阶施以惩戒。 说时迟那时快,姜玄月拔了腰间右侧的刀鞘,轻轻巧巧格挡,也不知击中了什么穴位,令他当场手腕发麻,怎么也使不出力道了。 而她的另一只手,已经将刀尖抵在了他的肚子上。 “别废话,也最好别反抗。”她淡声道,“否则我把你内脏都剜出来炖汤,给你亲爱的屠神大人开荤。” 男教徒哪里肯信,愤怒令他蒙蔽双眼,他不仅试图夺刀还破口大骂,可见信仰屠神没什么不能讲脏话的忌讳。 “该死的小贱人,你以为这些邪门歪道就能吓住我?我绝不能让你这种狗一样卑劣的家伙玷污了屠神的荣耀!我……” 话音未落,姜玄月面无表情,直接将刀尖扎进数寸还旋了一圈,她的刀锋利到能削金断铁,捅个人再简单不过,甚至都没怎么使力,血顿时就从对方的厚褂子里面涌出来,连带着裤子也染红了。 “我都劝你别废话了。” “……” “安静,用外套遮着点血,借一步聊聊。” “……” 男教徒终于知道恐惧了,他疼得直冒汗也没敢再出声,当即依言将外套拢好替她遮住那把刀,脚步发虚,颤颤巍巍跟在她身后,生怕她手一歪就扎自己个对穿。 但他没想到的是,姜玄月压根也没什么要和他聊的,只是觉得台阶上人多显眼,要找个稍微僻静的地方解决掉他罢了。 三分钟后。 齐云肆和赵星海目睹她插着口袋,悠闲自若地踱步出来,不用问就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所以他们转而关注另外的重点:“搜身了吗?掉装备了吗?” 姜玄月懒散点头:“搜了,暂时还不确定有什么用。” 她从男教徒的尸体上搜出了一条手帕和一枚挂坠,手帕上绣着像玫瑰又不太像玫瑰的一朵绿色的花;挂坠的材质应该是柳木,上面刻着人头豹身的红脸屠神像。 齐云肆分析:“这手帕像是女生赠予的定情信物,这挂坠貌似是个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我看这上面绣的绿花有古怪。”赵星海合理猜测,“没准也是哪个教徒的专属图腾。” “那咱们去找找,不过真要一步一磕头的上去吗?” “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弯着腰假装要磕头的样子,低调一点往上走,免得犯众怒——那么多教徒,总不能见一个杀一个吧?” 齐云肆耐心询问:“其实老赵说得有道理,月月你认为呢?” “行啊。”姜玄月这次竟一反常态地同意了,“那你俩前面带路吧。” “天呐,月月可真是善解人意,事事以团队大局为重,老赵你瞧见了没有?”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赵星海,认真敷衍:“瞧见了瞧见了。” ……然而两人万没想到,台阶上才到一半,齐云肆无意中一回头,发现身后的姜玄月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 他大惊失色,忙四处环顾:“月月呢?月月呢?老赵,我把月月给丢了!” 赵星海说:“她指不定又想起什么了,丢不了,待会儿肯定能来跟咱俩会合。” “她会不会因为心疼我爬台阶太辛苦,一时冲动去杀其他教徒了?” “残暴确实是她人生的主旋律,但她绝对不至于和你一样脑子有病。” “?” 正如赵星海所料,等到两人踏上了最后一节台阶时,见姜玄月早已经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了。 齐云肆愣了一愣:“……月月,你怎么上来的,飞上来的?” “刚才解决那大傻个儿时,看到后山还有一条小路,能直接绕到这。” “啊?” 赵星海无语了:“姜,为什么不告诉我俩啊?” “我以为你俩喜欢弯腰磕头,想着成全一下。” “……” 太过分了,这女人太过分了。 * 文常大庙的布局,左右两侧各有六座偏殿,分别代表了十二位诸方阴神。 最中央的主殿是供奉《摩诃图鉴》的地方,并摆设了十二座专门的功德箱,箱子上均贴了“求恕”二字。 三人进入主殿,登时被四周花里胡哨的壁纸晃了眼睛,殿内穹顶的长明灯呈环状分布,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通透。 齐云肆和两位同僚耳语:“你们看,那边坐着个穿道袍的女人,是主殿的管家?” 赵星海纳闷:“你听听你这个形容,什么道袍,什么管家,当心被定性为异教徒。” “但我的形容很简洁明了,一针见血。” “我觉得肯定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不过谁去问呢?得找个合适的人去问。” 齐云肆瞥他:“你这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想让我去问?” “毕竟我不太擅长与女性.交际,不像你天生多情,平时能把局里那几位女要员哄得五迷三道。” “……卧槽你可别乱说啊,月月还在这呢!”齐云肆赶紧转身解释,“月月你信我,我公事公办一视同仁,除了你我不可能对任何女人掺杂私情,也没给过她们误会的余地,真的!” “真的假的你都少跟我废话。” 姜玄月淡定推开他的脑袋,目不斜视朝着那位道袍女管家走去。 赵星海急得搡了齐云肆一把:“你赶紧去!你不拦着点,待会儿她火气一上来就把人家弄死了!” 齐云肆深知其中利害,连忙脚下生风追上前去:“月月!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你了,虽然我不太喜欢和除你之外的女人讲话,但脏活累活还是有必要替你代劳的!” 姜玄月停下来,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行,那你问她《摩诃图鉴》里画了什么,还有这些功德箱都是干什么用的。” “收到!” 于是齐云肆习惯性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领,踱着翩翩公子的步子走向道袍管家。 他单手撑在桌边俯下身去,隔着绅士又暧昧的距离,笑吟吟的桃花眼一弯,嗓音低沉。 “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方便留给我两分钟时间吗?我有一些事想向你请教。” 女管家乍一看年龄也得有四十来岁了,额头光溜溜的在后脑梳个发髻,皮肤黝黑,眼球外凸有点像得了甲亢,整体面相很凶。 大约是很久没被称赞过,她听了这话迅速抬起头来,而当她看清齐云肆的长相之后,不由得喜上眉梢,表情变得更微妙了。 “当然可以。”她朝他抛了个形似抽搐的媚眼,并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来,坐这来~” “……” 齐云肆将不情不愿的目光投向远处,见赵星海正拼命朝自己打手势示意,姜玄月也站在那环着手臂观望。 没办法,在兄弟和爱人的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丢脸。 他将心一横,依言坐到了女管家的旁边,犹如英勇就义。 女管家将手亲昵搂上他的腰,在他耳边吹气:“小帅哥,你想问什么?” 本着为集体利益作戏到底的原则,他叹了口气,索性豁出去了,把头往她肩膀一枕。 “姐姐~守护主殿是你的工作吗?我想了解了解那十二座箱子的用途。” 不远处,赵星海正在跟姜玄月感慨。 “你看,老齐为了咱们做出了多大牺牲啊。” “嗯。” “你这算什么反应?都不心疼他的吗?” 姜玄月冷淡侧眸:“挺心疼的,所以不如你去替他?” “……算了,我自知无法胜任这艰巨任务,就先委屈着老齐吧!” 然后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被迫与女管家耳鬓厮磨的齐云肆,终于找个借口结束谈话,脚底抹油溜回了同伴身边。 他扇着衣领,试图将那股子呛鼻的脂粉味散掉,而后察觉到女管家的视线仍恋恋不舍追随着自己,忙挪动脚步往姜玄月身后一躲。 “万一她打算对我图谋不轨,月月你可得保护我的清白,除了你谁都不能玷污我。” “保你清白不一定,但给你收尸可以代劳。” 齐云肆万分感动:“真的吗?莫非这代表了你要与我生同衾死同穴的决心?” 旁边的赵星海无语解说:“我猜这单纯就是字面意思,她嫌你活得长了。” “……请不要挑拨我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爱情!” “好的,我不插手你的病情。” 姜玄月一抬手,很不耐烦制止了两人的例行嘴炮。 她说:“我只想知道,该问的事情你问完了没有?” “当然!”齐云肆给出了笃定回答,他压低嗓音告诉她,“这个地方的规矩,简直比咱们想象得还要邪门。” 第5章 盗花神 外乡人在本地没活路。…… 那位所谓的道袍女管家,其实学名叫作“护殿人”,总共有十二位护殿人,都是从十二阴神最虔诚的教徒中筛选出来的,信仰年限要超过20年,不能犯过任何禁忌,并且每年固定轮换。 据护殿人介绍,这一带村镇所有的原住民,从出生起就要来文常大庙占一卦,确定自己未来将要侍奉的阴神; 信仰的阴神到十八岁可以更改,但是否能够更改成功是有概率的,具体做法为前往主殿的百罪箱抽取祈求原本阴神饶恕的香火金额,香火钱交够了,再去对应的新神殿求新的神符,如果被新神接纳则能求到神符,如果被新神排斥,可能会招致灾祸。 换句话讲,更换信仰要花费大量钱财不提,一旦运气不好还会产生严重后果,绝对是一笔吃亏的买卖。 听了齐云肆的复述,赵星海深感一头雾水。 “既然这么不划算,为什么还有人非要更改信仰?” “因为这里有规矩,男女双方信仰不同不许通婚,父母如果与孩子信仰不同,十八岁之后就再也不准见面了。” “……真够变态的。” 所以为了亲情或者爱情,很多教徒更改信仰,是不得不做出的冒险选择。 姜玄月若有所思:“所以刚才从那大傻个儿身上找到的挂坠,其实是神符?” “可以这么讲。” “每位教徒只能有一枚神符?” “确实只能有一枚,而且每过半年就要来重新开光。” “要是同时揣着两枚以上的神符会发生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那女人说,更多的秘密藏在《摩诃图鉴》里,只是没人能看得见。” 赵星海闻言也好奇:“《摩诃图鉴》不就供在那最上面吗?这么多年都没人敢取下来看看?” “有人,但真正忠诚的教徒不会这样做,动邪念的只要碰到这本书都发疯了,回去后活不过三天,死状都特别凄惨。” “喔?这么刺激?” 很明显,姜玄月也觉得刺激,因为她眼神亮了。 “那我们就去动一动这本书。” 齐云肆耐心劝她:“动当然是要动的,但也不急于现在,咱们晚上悄悄再来一次。” “那就先去其他几座偏殿逛一逛。” 这么邪门的地方,冒着风险寻找线索的事情,被她一说居然像逛菜市场般平淡。 …… 打定主意之后,三人先去屠神殿溜达了一圈,见殿中跪满了虔诚祷告的信徒们,也不知他们究竟要祷告些什么,难道是祈祷镇子上能来几个好吃的外乡人吗? 正前方的长形台案上贡品与鲜花无数,屠神的泥像就伫立在那里,看起来比之前在面馆里挂着的画像更逼真生动一些,也更狰狞一些。 姜玄月仰头端详,并给予中肯评价:“应该很容易砸碎。” “月月,咱们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言辞谨慎点比较妥当。”齐云肆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有些话,在心里默念就可以了。” “烦死了,闭嘴吧。” 赵星海在关注另外的重点:“咱们需不需要也求个神符?外乡人能求神符吗,求哪个神?” “噢,我刚才问了。”齐云肆说,“外乡人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能一出生就占卜阴神,倒是也能求,随便去求哪个阴神庇佑,但被接纳的概率很低,不被接纳就可能遭到反噬——而且不求也不行,没有信仰的外乡人,长时间待在这迟早会被灾祸找上门来。” 即使不被烹饪成屠神的祭品,不被镇宅神拆家砸死,也要被其他游荡的阴神搞死。 反正是怎么都不行,外乡人在本地没活路。 “那个女护殿人想和我一.夜情,然后给我钱送我离开这里,被我拒绝了,除了月月我绝不会碰别的女人。” 赵星海无语:“你这话对着我说干什么?你是怕对着姜说挨她的打?” 齐云肆笑了两声:“开什么玩笑,月月哪里舍得打我?” 话音未落,他后脑勺已经重重挨了姜玄月一巴掌。 “走,去镇宅神那里看看。” “……好嘞!” * 镇宅神殿里的那座神像,雕刻得宛如恐怖电影取景现场,很难想象某条街的家家户户都挂着画了它的灯笼,正常人晚上睡觉恐怕都会做噩梦,哪里还敢祈求庇佑家宅安康? 姜玄月站在殿中环抱双臂,微眯着眼睛端详神像。 “的确挺写实的。” 齐云肆好奇反问:“哪方面写实?” “和昨晚贴我玻璃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天哪。”他立刻关切地凑上前去,“月月你受惊了,该不会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吧?” 她抬手“啪”的一声拍在他脸上,丝毫不顾及他长得有多帅:“离我远点儿。” 赵星海幸灾乐祸:“你挨打不冤,真的。” “能闭闭嘴吗你?”齐云肆义正辞严,“我们之间有特殊交流感情的方式,你不懂。”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想知道咱们要不要顺便在这求个神符。” “反正你得认真考虑,我刚才也说了,外乡人求神符成功概率极小,被反噬的概率倒是很大,万一真被反噬,那可就……” “那可就太有意思了。”姜玄月不紧不慢接口,“甭耽误工夫了,赶紧求吧。” “……” 在这位祖宗眼里,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不敢做的事。 越危险,越作死,她就越喜欢。 当然,在此之前她还进行了看似缜密实则疯癫的布局,比如大家分开求,求不同的神,并多求几次,尽量把危险最大化(……) 最后分工是赵星海留下求屠神,齐云肆求镇宅神,她自己去求盗花神。 所谓盗花神,是十二阴神队伍里的一位女神,它有双血红欲滴的眼睛,双眼眼下各有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下颌交汇,獠牙探出唇边,五颜六色的衣裙暴露,胸口纹着一朵似玫瑰非玫瑰的绿花。 这朵绿花极其眼熟,先前那位傻大个儿男教徒随身携带的手帕上,就绣着同样的花。 由此不难推断,那大概是某位信仰盗花神的女教徒送给男教徒的,不过两人信仰不同无法在一起,就算男教徒不死,将来八成也要以悲剧告终。 盗花神的教徒基本上都是年轻女性,姜玄月在一群虔诚祈祷的大姑娘的围绕下,散漫的态度显得极为格格不入,而且她的一只脚还踩在面前的蒲团上。 旁边有位姑娘看见了,很不满地提醒她。 “你是哪位神的教徒?你这样很不礼貌,会惹祸上身的。” 姜玄月垂眸瞥她一眼:“这位神只有女教徒?” “是啊,有什么问题?” “那你们要成婚,就必须更改信仰。” “你在说什么蠢话?盗花神的信徒都很忠诚,终生不嫁。”那姑娘义正辞严,“如果有谁生了异心,可是会被盗花神剜心掏肝,不得好死的!” 这是忠诚吗?这不就是被迫断情绝爱吗? 姜玄月嗤笑一声:“我想求个神符,你知不知道怎么求?” “去案前取香点燃拜三拜,之后摇签筒,白签是被神接纳,黑签是被神拒绝。”姑娘怀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喂,你该不会是外乡人吧?我警告你,盗花神不喜欢外乡人,你这么莽撞可能会死的。” “太好了,那我必须得莽撞一下。” “???” 姜玄月不再搭理她,径直走向摆放签筒的台案前,那里放置的签筒,形状有点像个葫芦,从中间分为黑白两色,分界线处刻着“入门”二字。 她伸出手去,发现这签筒像是被钉在了上面,但与此同时中间的两个字变亮了,随即签筒开始左右高频率震动起来。 随着震动逐渐变慢,以那条分界线为基准,签筒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后从缝隙之间掉出了…… 一支斑驳磨旧的黑签。 身后因好奇而探头偷看的女教徒们,见此一幕不禁都有些幸灾乐祸,纷纷耳语。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盗花神不可能接纳这么个无礼的外乡人,她死定了。” “是她自己不识好歹,怨不了谁。” “刚才那么趾高气昂,现在可吓死了吧。”…… 姜玄月并不关心她们在议论什么,只歪着脑袋端详那支黑签。 签上什么字都没有,光秃秃的像根缩窄版的鞋拔子,跟闹着玩似的。 她刚要把签拿起来,忽觉面前强光大盛,黑签瞬间幻化成了一枚黑金色的神符,且符上盗花神的刻像,似乎在隐秘的微笑。 她似有所感,抬头望去—— 位于上方的盗花神泥像,头部不知何时已经转向她的一边,生出獠牙的肥厚双唇,正慢慢露出与神符上,如出一辙的诡笑。 第6章 尸体 这俩人一个是亡命徒,一个是傻子…… 代表被神拒绝的黑色木签,突然毫无征兆变成了黑金色神符,而且样式和普通的神符明显不同。 毋庸置疑,这引起了全殿女教徒的震惊不解。 “为什么?我从没见过黑签还能变成神符的,这算是盗花神的什么旨意?!” 最开始那个女教徒,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只不过这样的认知反而令她更加难以置信。 “祖母告诉过我,诸方阴神每隔十年都会寻找合心意的教徒作为替身,以达成神力的延续,这些替身对象统称为‘黑金祭品’。” 其余教徒均惊呼出声,属其中一位音量最大,语气酸溜溜的。 “原来她是被盗花神选中当活祭品了?这是最高级别的荣耀,她一个无礼的外乡人凭什么?” 姜玄月手腕翻转,将掌心的那枚黑金神符当成暗器甩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的嘴,几乎把门牙也磕掉。 她目不斜视朝殿外走去:“这么羡慕的话,这荣耀赏给你了。” “……” 她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那里等自己的齐云肆和赵星海,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齐云肆问她:“月月,你是不是也求签了?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求了个特殊黑签,说要选我当活祭品。” “……不是吧?我以为最差也就是被拒绝,怎么还有祭品这回事儿?” 姜玄月瞥他:“你俩呢?” “噢,老赵是黑签,我是白签,拿到了镇宅神的神符。” 也不知道镇宅神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姜玄月点点头:“那就别闲着了,抓紧时间去主殿挑个百罪箱,把信仰改了换新神吧。” “?” 旁边的赵星海听了也是一激灵:“姜,非得这么折腾吗?老齐这还没五分钟,神符都没捂热乎,你是生怕这群神不想杀他啊!” “在没拿到《摩诃图鉴》之前,我们需要尝试所有的可能性,现在百罪箱的具体效果还不清楚,他不去试谁去试?” “那他万一有危险……” “有危险咱仨一起危险,有什么可例外的?” 齐云肆闻言非常感动:“月月,你的意思是无论风霜雨雪,都希望和我一起对吗?” 赵星海:“关注重点应该是这个吗蠢货?” “反正月月说得对,我义不容辞。”齐云肆豪情万丈一拍胸口,“老赵求签失败,月月被选成祭品,今晚肯定都有麻烦——我绝不能抛弃你们独自苟活,我这就去挑箱子!” “什么就独自苟活,别说得好像我俩今晚死定了一样行不行?” 然而齐云肆根本没听见赵星海后面的话,他脚下生风,当即匆匆赶去主殿。 赵星海叹了口气,自打来到这一邪魔歪道的空间,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叹气了。 无不完的语,操不完的心。 “姜,你发没发现只要和你沾边的事儿,老齐的智商就直线下降?” 姜玄月不假思索反问:“和我不沾边的时候,难道他就有智商了?他不一直这样吗?” “……他到底也算是时空监察局的首席枪神,只有在你眼里才是个纯傻子吧!” 老赵不懂,老赵真的不懂。 * 在把十二座偏殿都逛完之后,齐云肆从所有阴神的泥像里,挑了个勉强顺眼的妒神,决定去主殿的百罪箱更换信仰。 但等他已经从箱子里抽取了要为前一任阴神支付的香火金额之后,才忽然想起自己没钱。 “怎么办?没钱的话,咱连必要条件都达不到。” “谁说没钱?我有钱。”赵星海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个血迹斑斑的钱包,“也是之前从面馆老板尸体上搜出来的,忘告诉你们了。” “天呐老赵。”齐云肆由衷朝他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我和月月的贤内助。” “……我他妈一点也不想被你这么夸。” 这个空间的纸币面额,都是以千和万做单位的,最小的一张也是1000元,齐云肆抽取的香火金额是5万,倒是不算太多,用钱包里的币子就能结清。 他交够了钱,转而又去妒神的神殿求符——不出所料,这次失败了,他被妒神拒绝了。 对此,赵星海表示:幸亏拒绝了,要不然再交一次,吃饭的钱都该不够了。 三人暂时性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小目标,终于离开了这奇奇怪怪的文常大庙,去附近的街道找地方吃晚饭。 这里昼短夜长得特别明显,粗略计算,白天也就持续了六七个小时,很快就天黑了。 三人坐在一家小店里喝着红豆粥,中途听见邻座的食客在紧张议论: “哎,你听说了么,东镇那边又有人死了,是一对夫妻,都是欲神的教徒。” “听说了,死得可惨了,光着身子死在床上,心肝肺都被挖走了,连男人的那个部位都被切掉了。” “噫……知道原因吗?” “据说是听了小道消息,想去偷《摩诃图鉴》自己成神,结果被阴神惩罚了。” “真瞎了心了,还惦记着自己成神?” “可不,这就是信仰不纯粹的下场,你看这对夫妻没儿没女父母也死得早,连收尸都没人给收,尸体现在还滩在家里发臭呢。” 赵星海听着也有点犯嘀咕,他低声和另外两位商量:“咱们是不是得从长计议?《摩诃图鉴》可能不是这么好拿到手的,得想出个稳妥的办法。” 齐云肆说:“刚才他们提到成神了对吧?咱们要离开这,难道是要先成神?” “那你也得留着命才行吧?” 姜玄月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勺粥,她漫不经心:“成神可比求符有意思,很久没有学习了,想认真阅读一下这本图鉴。” “……你那是为了学习吗?你那不是为了找刺激吗?” “有什么区别?” 齐云肆在旁附和:“没区别,等拿到图鉴咱们一起学习,多学习才能多进步嘛!” “……” 赵星海明智选择了闭嘴。 算了,这俩人一个是亡命徒,一个是傻子,他怎么能奢求跟他们讲清道理? * 深夜,月悬当空,被朦胧的云雾遮着,风一吹,街道两旁的枯枝败叶簌簌作响。 因为担心姜玄月会被盗花神找上门来,齐云肆拉着赵星海,坚持要跟她睡一个屋,后被暴力驱逐,只好妥协一步,抱着被褥在门口打地铺。 谁知这一晚,他们睡的屋子又塌了,连带着门也塌下去,正拍在他俩身上。 齐云肆“腾”的掀开被子弹起来,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他感到非常委屈。 “又是镇宅神吧?我不都给他钱了吗?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星海掸着头发上的灰土,无奈解释:“可能就是因为你给钱了,他才没想真杀你,只是拆一下房子略施惩戒而已。” “问题是他冲我来就冲我来,殃及别人算怎么回事?月月还在里面睡觉……卧槽!月月还在里面呢!” 齐云肆火急火燎冲进里屋,见床上散落堆积着不少碎砖瓦片,原先躺在那的姜玄月,已经不知去向。 窗户开着,冷风正不断涌灌进来,从玻璃的破损程度判断,应该是她自行推开的。 她不知去了哪里。 赵星海见状也诧异:“她去哪了?我居然完全没感觉到?” 齐云肆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他突然想起了一些细节,果断得出结论。 “她肯定去东镇了!” “东镇?为什么去东镇?”赵星海说完,立刻也反应了过来,“哦!她要去找那对夫妻的尸体?” “没错,今晚吃饭的时候,我明显看出月月对这件事感兴趣。” “她那是对尸体感兴趣吗?她分明是对《摩诃图鉴》感兴趣。” “总之不管怎样,我们得先去找她会合,她一个小姑娘势单力孤的很危险。” “……我求求你,别再带着柔弱滤镜看她了行吗?我怀疑将来咱俩都死了,她都能活得挺好。” 赵星海无语之余,放弃了和齐云肆继续沟通,起身去院子里找那辆面包车。 “我记着东镇距离咱这不太远,开车也就半小时能……我靠!她把车开走了?!” 姜玄月把面包车开走了,地图也留在驾驶座,这相当于他俩失去了唯一的交通工具。 “我就知道,永远不能奢望她有团队精神!” 齐云肆当然不可能责怪姜玄月,他安慰赵星海。 “没关系没关系,我看房后面还有辆自行车,我驮着你去——你记忆力这么好,地图早就背下来了对吧?” “我确实背下来了,但这是她私自开车丢下咱俩的理由吗?” “不是,我承认,但也没办法,要不见了面你亲自和月月理论一下?” “……” 赵星海想了想,最终理智选择了放弃。 谁对谁错倒也不太重要了,相比之下,他更害怕姜玄月会一刀砍在自己颈动脉上。 …… 同一时刻,姜玄月已经驾驶着面包车,把整座东镇巡视了一圈。 她靠着多年到处乱杀(?)的敏锐直觉,在一片低矮的民房内,找到了目标地点。 其中一座民房的门口,垒起了半人高的简陋砖墙,墙上还贴了两道莫名其妙的黄符纸,显然是告诫人们不要靠近凶宅。 空气中仍隐约飘来混合着腐臭的血味,她一脚踹塌了那座并不结实的砖墙,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依稀能辨认出地面凝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再往前走,就看到横陈在床上的那两具尸体。 的确如之前食客们议论的那样,这对夫妻死相极惨,全身赤.裸布满尸斑,五脏六腑几乎都被挖空了,烂哄哄的胸腔内还在爬着蛆。 尽管面目全非,两人那双空洞翻白的双眼和微张的嘴,依然可以想象死前有多么绝望惊恐。 姜玄月随手抄起墙角的扫帚,将尸体翻了个面,顺便将被血浸得梆硬的被子也掀到了一边。 被子下面藏了一本笔记,还有一支笔,不难猜测这对夫妻在睡觉前,大概还在努力记录着什么。 笔记的前几页纸都被血染得乱七八糟,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勉强看出写的内容。 其中一页的内容字迹潦草歪斜,可想而知,他们应当是神志不太清楚了。 【集齐……教徒的……火焰阵法……召唤……弑神……成神……】 似乎有点线索,又似乎用处不大。 姜玄月正打算将笔记收进口袋,忽觉门外风声异响,像是有谁来了。 她警惕转身望去—— 然后就迎上了一双血红欲滴的眼睛。 胸口纹着绿色玫瑰的盗花神,正从房梁上方倒挂下来,龇起獠牙朝她一笑。 笑得今天殿中那座泥像,一模一样。 第7章 混战 我借您刀用用。 果然,黑金神符丢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盗花神认准的替身目标,是不会改变的。 它如约而至,来找姜玄月了。 姜玄月沉默了两秒钟,她保持与盗花神对视的姿势没有移开视线,左手将那本沾血的笔记塞回口袋,右手隐蔽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她平静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稳,在此期间盗花神仍旧倒挂在房梁上,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像张门帘子挡在那里。 然后在双方相隔不足三米的时候,姜玄月毫无征兆出了手。 机关启动,连接刀身与刀柄的链子闪烁寒光在夜幕里抻长,锋利刀身“沧啷”一声霎时弹出,直逼盗花神正脸。 盗花神的身体柔软得像是一条蛇,瞬间弯曲成诡异的角度,沿着墙壁攀回房梁躲避。 趁着这一空隙,姜玄月闪身出门,朝远处的面包车跑去。 身后不断传来盗花神的怪笑,一声更比一声尖利,很明显,它追上来了。 姜玄月迅速进入驾驶座,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盗花神扑上了她的挡风玻璃,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就紧贴在上面,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下一秒,它生有长长指甲的爪子,居然将玻璃划开了一道裂缝。 玻璃在它的暴砸中应声而碎,它的脑袋已经探进车内,正继续往里挤,并试图把姜玄月扯出车厢。 姜玄月反手抽刀,果断一刀砍在对方那布满奇怪青色纹路的胳膊上,同时踹开副驾驶的车门,从另一侧钻了出去。 谁知刚钻出去没走两步,盗花神就发威了,它的尖啸令整座面包车当场爆炸,灼热气浪四溅。 幸亏姜玄月反应快,向前一扑借势翻滚数圈躲到墙后,才堪堪避过一劫。 她随手掸了掸落满灰土的长发,随后挺身而起,双刀同时离鞘,刀刃连着铁链如蛟龙出海,分别从左右两侧缠上了盗花神的脖子。 盗花神从半空跌落在地,它恶狠狠抓紧缠绕喉咙的铁链,以无比诡异的姿势顽强靠近姜玄月,并用力将姜玄月扯向自己。 姜玄月蓦然放手,机关松动,铁链一瞬弹回,使得盗花神收势不及,向后栽倒。 她紧追几步上前,趁机捡回双刀,毫不犹豫又是一刀,这一刀去势凌厉,直接砍断了盗花神的一只脚。 她垂眸看向刀刃,见正有深绿的水迹往下滴落,像极了女巫用来熬汤的□□汁液。 哦,原来这些阴神的血液是绿色的。 …… 另一边,赵星海正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齐云肆埋头往前蹬。 年久生锈的车轮子和车链子摩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得他无比烦躁。 “靠,不是说你驮着我吗?为什么最后还是我来蹬车?” 齐云肆扶着他的后腰,很耐心地解释。 “这不能怪我啊老赵,你记得地图你认得路,只有由你来驾驶才能达到最高效率。” “一破自行车,你管这叫驾驶?!” 齐云肆正打算再讲两句好话,安慰一下自己的至亲兄弟,结果尚未开口,就听见后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谁在贴地而行,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顿了一顿,疑惑回过头去—— 来的不是一个人,是并驾齐驱的两个人。 不,说得再准确点,是并驾齐驱的两只怪物。 这种怪物,入乡随俗,在当地被称为诸方阴神(……) 左边的人头豹身大红脸,后背伸出一把柴刀;右边的脑袋上长着鸡冠子,除此之外倒勉强像是个能用双腿奔跑的猥琐男人。 屠神和妒神,之前在无常大庙的殿里都见过,毕竟这丑模样也令人难以忘怀。 “老赵。”他用力掐了一把赵星海的腰间软肉,“你得快点蹬,屠神和妒神找咱俩算账来了。” 赵星海被掐得“嗷”了一声,随即向后望去,脸色微变,意识到了形势的严重性。 “它们行动力也太强了吧,非得今晚就解决咱俩?” “可能平时像咱们这样瞎折腾的教徒也不多,它们闲得慌,好容易逮着了就往死里整。” “那咱靠辆自行车肯定是没戏了,你准备跟它们硬刚吧,你枪神的.名号能白叫吗?”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枪究竟对它们管不管用啊!” 时空监察局的二十名首席要员,都是有资格携带专属佩枪的,齐云肆的佩枪经过他亲手改造,射程极远,且杀伤力极强。 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他还没机会开上一枪,此刻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带了枪,当即从大衣内侧把枪抽了出来。 他连瞄准的过程都省略,迅速朝着冲在稍前面一点的屠神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而去,准确击中了屠神的正脸,只见屠神猛地后仰,四肢打滑,浑身抽搐着栽倒在地。 “诶老赵,原来这些王八犊子能被物理伤害啊!” 赵星海依然在奋力蹬车,开始还坐着蹬,后来开始站着猛蹬,他努力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心酸。 “那你就多开几枪,直接打死完了!” “……不是吧?”齐云肆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它们自动愈合的速度也挺快!” 就这么几秒钟的工夫,妒神正拽着倒地的屠神继续往前追,远观好似一个疯子在拖死狗,但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屠神动了,似乎正在缓慢恢复行动力。 齐云肆再度扣动扳机,这次连开两枪,在往屠神身上补了一枪的同时,又击中了妒神的脑袋。 没想到妒神居然比屠神顽强且抗打,被爆头了还没倒下,甚至还因愤怒而变身了。 它的身体刹那间膨胀了两三倍,本来就很紧绷的上衣瞬间破碎,露出了光溜溜的前胸。 正常人或许能有两块胸肌八块腹肌,而它的肌肉简直像个棋盘,被分成了大小均匀的几十上百块,并且每一块肌肉里都藏着一只眨动的眼睛,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它开始用那些眼睛朝目标射击,射.出的是黏糊糊暗红色的锋利丝线,有几根触碰到了齐云肆,登时把齐云肆的大衣外套割出了深深勒痕,要不是穿得厚,只差一点就要见血了。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亏我还觉得它长相最顺眼,敢情它是百目怪和蜘蛛精的合体!” 赵星海仍旧疯狂蹬车:“你还有别的招吗?这好像不是子弹能解决的问题?” “我试试!” 齐云肆单手持枪,另一只手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件小巧的四叶回旋镖。 这四叶回旋镖只有掌心大小,银光闪闪,乍一看像件逼真的玩具,但当他手腕翻转将其甩出去的一刻,外侧竟然又分裂出了更薄更锋利的新镖刃,变成了八叶回旋镖。 这是他的另外一件防身武器,又或者可以称为,收藏品。 “烦死了,这是当初月月送我的定情信物,平时我根本舍不得用,现在居然要用在这脏东西身上!” 尽管蹬车很累,累到要吐血的赵星海,也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如果我没记错,这难道不是你那时捡双刀剩下的边角料,擅自铸造的姜氏周边吗?” “这不恰好证明了我和月月无法割舍的缘分吗?” “到底哪里能证明啊?!” 齐云肆一面忙着反驳兄弟,一面倒也没耽误正事,回旋镖破风而去,旋转着削断了妒神的蜘蛛丝,一时间金属相击的脆响不绝于耳。 “不行老赵,它太恶心了,我要吐了!” “那也等会儿再吐,你再解决不了这俩,我就该累死了!” “……你再坚持两分钟!” * 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一些尴尬境遇,才算磨砺身心。 就比如你在逃避追杀的过程中,偶遇了同样逃避追杀的同伴,于是一份麻烦变成了双份麻烦,大家被迫共同承担。 那辆自行车硬是被骑掉了链子,没法再当作逃跑的交通工具了,赵星海一跃跳下车,打算卸了轮子去与怪物搏斗。 齐云肆越战越勇,左手不间断朝还没恢复过来的屠神射击,右手则灵活控制八叶回旋镖应付妒神,场面那叫一个高手过招、眼花缭乱。 左枪右镖,按理来讲,有本事同时控制双手做不同事情的人,脑子都是绝对好使的。 可惜他是个例外,用赵星海的原话来说,即“谁敢相信战斗力这么强的男人,其实是个傻子呢”。 赵星海无意中一回头,就望见姜玄月正从街角飞奔而至,后面还跟着穷追不舍的盗花神。 三人就这么巧之又巧在东镇会合了。 姜玄月显然并没有被追赶的紧迫感,甚至还挺享受这场追击战,她采取放风筝的方式和盗花神打游击,双刀乱舞,弹出又收回的铁链,在夜色里寒光迷人眼。 看得出,她在时空大狱里待了太久,急需活动筋骨。 赵星海惊道:“姜,你遛狗呢?你这……” 他话没说完,那边的齐云肆也看到了姜玄月,立刻抬手瞄准姜玄月身后的盗花神来了一枪。 弹无虚发,当场击碎盗花神的獠牙,在对方的血盆大口里迸溅出了一蓬火焰。 趁着盗花神向后栽倒的工夫,姜玄月按动刀柄机关,刀身掠过一道银芒虚影,在铁链缠住对方脖子的霎时,也侧面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她将盗花神一路拖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的钢刀果断劈落,直接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她一脚踹飞了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紧接着唰唰唰又是连贯四刀,分别砍断了盗花神的胳膊和双腿,最后剖开了盗花神的胸腔,刀尖沿着骨缝下移,几乎将其揦成两半。 盗花神肠穿肚烂,暗绿的血液淌了满地,像是打翻了一整锅的□□黏液。 万没料到,她居然把其中一位诸方阴神给肢解了。 既然这些自诩为神的怪物们愈合能力强,那就尽量把它们剁碎点,让它们今晚也别干别的了,就留在这慢慢愈合吧。 赵星海正举着报废的自行车,对最倒霉的屠神一通乱砸,中途又掏出自己的佩枪,照着屠神的脑袋开枪,总之是不把对方搞个稀巴烂誓不罢休。 他很怀疑,同样都是诸方阴神,屠神看似挺唬人,事实上战力可比妒神弱多了。 难道它们阴神的队伍也分三六九等? 他喊:“老齐,等会儿啊我这就来帮你!” 齐云肆也喊:“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赵星海感觉对付妒神,用枪似乎并不占优势,偏偏他平时只携带佩枪,不像另外两位那样还有冷兵.器傍身,这就很为难。 他思考片刻,索性踩着屠神的脑袋,将那把柴刀从它背部拔了出来。 “得罪了哈,我借您刀用用。” 倒地不起的屠神:“……” 然后赵星海抡着柴刀加入了战局,冷不防身侧身影一闪,是姜玄月刚肢解完盗花神,又奔着妒神来了。 齐云肆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分了神,从妒神前胸射出的红色丝线瞬间擦过他颈侧,留下了两道深深印痕,血登时就流进了衣领。 他完全没犹豫,双手交叠伸向姜玄月,与此同时,姜玄月踩着他的手自半空翻身跃起,轻轻巧巧从妒神头顶掠了过去。 双刀链子交叉缠绕上妒神的脖子,她落地的一刻双手发力,借势将其拖倒在地。 齐云肆收起回旋镖冷静举枪,一枪命中妒神额头,近距离的射击几乎将妒神的脑袋砰然炸开。 妒神脑袋被炸了,身躯兀自颤抖抽搐,嵌在肌肉里的每一只眼睛都在迅速膨胀,直至将皮肤撑开绽裂,渗出了令人作呕的脓水。 听得赵星海提醒:“快闪开,它可能是要自爆了!” 姜玄月起身,在收刀的同时,顺便把妒神的脑袋整个切了下来。 这位姑奶奶对铡人家脑袋有特殊兴趣。 三人集体往远处跑,才跑了没二三十米,身后的妒神果然自爆了。 爆.炸的余波威力极强,气浪前掀,小巷两侧墙壁轰然坍塌,连带着把还没恢复的屠神和盗花神也炸得四分五裂, 不愧是妒神,最终技居然是把自己气死,甚至还是无差别攻击。 赵星海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屠神的那把柴刀还在自己这。 OK,他今晚除了蹬自行车,貌似并没有对整场战斗做出什么明显贡献,唯一的收获是拿了一把刀,而且这刀还挺丑的,搞得他一智慧斯文的大好青年,现在看上去像个山间农户 “诶,你俩没事儿吧?老齐你脖子是不是受伤了,严重吗?” 齐云肆正小心将回旋镖恢复原状收回怀里,闻言摸了摸颈侧伤口,并不如何在意。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姜玄月的视线也正转向自己这边,于是分分钟变了张脸,神色立刻变得无比委屈。 “……能没事儿吗?我多疼啊,呜呜呜呜需要月月安慰,月月你看我流血了!” 姜玄月擦着刀,懒洋洋一抬眼:“流血了,死了吗?” “那倒是还没死。” “等你死了再告诉我。” “我死的时候你会坦诚爱我的心情吗?” “我会请个唢呐师傅给你吹一曲。” “?” 第8章 凌旭 怎么就走狗了这么难听?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人组莫名其妙干了一架,然后就把盗花神、屠神和妒神都干死了。 原来这一空间内,神也是会死的。 面包车报废了,自行车也散架了,附近没发现其他的交通工具,三人只能暂且步行往来时路折返。 在路上,齐云肆检查自己的弹夹,以及大衣口袋内剩余的子弹,一边检查一边叹气。 “我这次出来没带多少子弹,等子弹用光了,佩枪就没用了。” 赵星海点头:“我的子弹也不多,我以为过几天就回去了,谁能想到会被困在这鬼地方。” 至于姜玄月,那就更不用问了,姑奶奶从来不带枪。 赵星海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向姜玄月。 “姜,你特意来一趟东镇,是不是去找那两具尸体了?” “对。” “有新发现吗?” 姜玄月没说话,直接把那本笔记扔给了他。 赵星海和齐云肆两人头挨着头,一边翻页一边仔细阅读。 “集齐……教徒的……火焰阵法……召唤……弑神……成神……这什么意思?” “看起来应该是某种阵法的启动方式。” “问题是关键的信息都没了啊。” 赵星海凝神思忖:“前面是阵法所需的条件,后面是阵法启动的效力,也就是启动阵法大概率能够弑神,还能让人成神。” 齐云肆似有所悟:“咱们是不是得先立地成神,才能离开这?” “虽然有道理,但能别用‘立地成神’这种奇怪的形容吗?”赵星海说着,朝旁边的姜玄月投去一瞥,“姜,你在想什么?” 姜玄月的语气意味深长:“要不先把阵法的事情放一边,我们直接手动弑神算了。” “……草率了!这提议真的草率了!” 然而姜玄月并没注意他的话,她蓦然抬头,冷眼望向街巷的尽头。 在那里,仿佛有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下一秒双刀出鞘,她头也不回朝远处追去。 赵星海惊呆了:“她干什么去?还能不能有点集体意识了?!” “她同时出两把刀,那就是要干架了准没错!”齐云肆二话不说,拔腿就追,“我们立刻前往支援!” “你简直没救了你!” …… 赵星海埋怨归埋怨,跟还是要跟上去的,只不过他属于脑力型选手,体力比起另外两位肯定要差一些,晚了会儿才会合。 结果就晚了这半分钟的工夫,他人还没到,就听见了一阵金属相击激烈打斗的动静。 他还以为姜玄月和齐云肆又和哪位阴神交上手了,急得当场加快脚步。 谁知被追上的不是阴神,而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是时空监察局前任首席,现任逃犯,局内有名的冰山美男子,凌旭先生。 现在的情况是,姜玄月和凌旭一见面,连半句话都没说就已经大打出手,齐云肆大概是想劝架,但这形势一触即发,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所以他劝架不成,反而被卷入了混战。 于是三位武林高手战作一团,实力不分伯仲,只是中间穿插着齐云肆断断续续、一惊一乍的唠叨,让原本紧张的氛围显得不太严肃。 “卧槽凌旭你居然对月月动杀招?你没看月月对你很心软吗?她对你手下留情你还步步紧逼!” “别打了,真别打了,凌旭你这么嚣张只会使自己错上加错,我建议你尽快跪下来求月月原谅!” “凌旭!大家同僚一场,警告你不要再利用我们的善良为所欲为了!” 目睹这一切的赵星海:“……” 姜玄月心软了吗?她和善良二字沾边吗?她分明每一招都往凌旭的要害攻击,她想杀人的心思,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这不是劝架,这是拱火,这是生怕凌旭不发怒。 在关于姜玄月的事情上,齐云肆从来都颠倒黑白、毫无原则。 赵星海必然不能干看着他们仨瞎折腾,好容易逮着了凌旭,当务之急是问问清楚。 他聪明的大脑转动半晌,猛地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都先停一停!我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这句话果然管用,三人互相牵制着停在了原地,同时转头看他。 说是互相牵制,其实仅仅是齐云肆倒霉罢了。 “为什么你俩的武器都架在我脖子上?麻烦挪开一下,尤其是凌旭,你那四棱刺放血多快,自己心里没点数?” 赵星海叹气:“我早告诉你别瞎劝架,一般劝架的都死得最快。” “可我能放任他欺负月月吗?” “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姜玄月冷声道:“你最好是真有正事要说,否则就是耽误我的时间。” “他说不出来。”凌旭语气冷漠,“胡扯而已。” 赵星海无语:“知道我是胡扯,你还停下来?” “我本来也没想和她打,是她自己发疯。” “我觉得你多少应该反省一下自身错误,你偷了传送罗盘叛逃,还设计让我们仨困在这回不去,依姜的性格,她不杀你都不正常。” “传送罗盘是我拿走的,但你们仨不是我设计的。” “啊?” “传送罗盘失控,连我也被困在这了。” “你开玩笑呢?” “你认为我强到能操控这一切?那我还逃什么,我为什么不直接篡位当局长?” “……” 这一刻,赵星海破天荒的无言以对,他发现凌旭的话竟然是有道理的。 凌旭不是幕后黑手,想一想,这似乎是更加细思极恐的噩耗。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个问题,就听见凌旭沉声问姜玄月。 “姜,刚才的胜负就不提了,我问你,你真的准备跟他俩一路?” 姜玄月冷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他俩一个智商不健全,一个是时空监察局的忠心走狗,这样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喂,我说凌旭,能不能稍微有点礼貌?”齐云肆捂着脖子还在渗血的伤口,义正辞严反驳,“咱从小就在监察局长大,局长也没什么对不起咱的地方,我替他效力不是情理之中吗?怎么就走狗了这么难听?” “……理是这么个理。”赵星海神色复杂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老齐,我觉得他走狗指的是我,智商不健全指的才是你。” “?” 姜玄月收刀入鞘,看凌旭的眼神依然不怎么友善。 “你先甭废别的话,说说偷传送罗盘的理由。” 凌旭直截了当回答:“为了打乱局长的计划。” “什么计划?” “复原裁决系统的计划。”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都沉默了。 裁决系统,这个词听上去并不陌生。 99年前,也就是天行系统正式创立之前,所有空间一直处于裁决系统的管辖之下。根据留存的相关资料记载,裁决系统始终以专.制统治和暴力制裁为准则,运行机制非常残暴无端,时有穿越者大规模联合反抗的情况发生,均以失败告终——但谁也没想到,最后这一系统竟是从内部被摧毁的。 具体是怎么被摧毁的,新旧系统又是怎么替换更迭的,资料记载得并不明确,后人也只有模糊的猜测。 今天裁决系统的名称又一次被凌旭提起,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极为荒唐。 “拜托了大哥。”赵星海深感不可思议,“裁决系统停止运行都快一百年了,现如今天行系统运行稳定,局长吃饱了撑的才想要复原它啊?” “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要复原裁决系统,总之他在暗中策划。”凌旭说,“他故意绕开你情报侦察的网络范围,秘密标记了几十处不明空间进行长期观测,他还关掉了天象仪,这样你那边就察觉不到这些空间的异常波动了。” “……就算这些事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们商量,反而自作主张?” “我说了你未必会信,齐云肆不一定听得懂,姜玄月那时又在时空大狱,商量有用?” “我怎么就听不懂了?”齐云肆纳闷,“你能不能别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凌旭瞥他一眼,看样子是不太乐意搭理他。 姜玄月冷笑:“那现在呢,你打乱局长的计划了吗?”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观测那些被选中的空间了,我们还有寻找真相的余地。” “你与其跟我在这讲空话,不如提点建议,怎么才能从这个无聊的空间出去。” 凌旭像是早就等着她问这句话了,他轻挑眉梢:“我拿到了《摩诃图鉴》。” 齐云肆和赵星海异口同声:“你拿到了《摩诃图鉴》?” “对,但我也被麻烦缠上了,为了达成共赢,需要你们的合作。” 姜玄月反问:“要是我们不合作,你会死吗?” “很可能会。” “还有这种好事?” “……” 第9章 摩诃图鉴 他因为太过正常而和他们格格…… 由于路程较远,又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代步工具,四人组索性没再回面馆老板的院子,而是留在东镇,在姜玄月的带领下,去了那对惨死夫妇的家。 那对夫妇死在了东面的屋子,西面还有一间屋子用来堆放杂物,收拾收拾勉强能够落脚。 当然,主要是赵星海和齐云肆在收拾,另外两位祖宗剑拔弩张,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态势,也没人敢支使他俩干活。 四人席地而坐,赵星海用先前系在腰间的、代表屠神教徒的丝巾,开始给齐云肆包扎脖子上的伤口。 他一面包扎,一面询问凌旭:“你说你拿到了《摩诃图鉴》,是不是真的?碰那本书的人不是都发疯了,你怎么没疯?” “会致人发疯的《摩诃图鉴》是假的,或者说是下过诅咒的。”凌旭说,“真的被藏在主殿那块匾的后面。” 齐云肆猛然警醒:“是那块写着‘万物慈悲’的匾?” “对。” “我靠,难怪我当时也越看越不对劲,我还和老赵说就这邪门的地方,信什么变态阴神,居然敢称‘万物慈悲’?” 凌旭淡声道:“连你都能看得出来,足以证明这不算什么难题。” “……过分了啊!看你平时在监察局里三天说不了两句话,怎么这会儿倒伶牙俐齿了?” 赵星海心底懊恼,忍不住双手一用力:“确实,我后来怎么就把这事儿忘了?而且那块匾的‘慈悲’二字,在阳光下和‘万物’二字颜色是有区别的!” 齐云肆音量瞬间提高八度:“老赵,勒死你最亲爱的兄弟有什么好处?” “哦哦,对不起。”他赶紧松手,转而又问凌旭,“所以你就去检查那块匾了?” “对,那块匾的后面是空的,藏着真正的《摩诃图鉴》。” “万物慈悲本来就是万物慈悲吗?” “从覆盖的痕迹上判断,大概率是‘万物成灰’。” 这才是符合诸方阴神的风格。 这时半天没参与谈话的姜玄月,终于慢条斯理开了口。 “说得天花乱坠,书呢?” 凌旭闻言瞥向她:“你还没有答应跟我合作。” “我就算答应了,也可能随时反悔,有什么意义。” “你真是没半点契约精神。” “你才知道?”姜玄月丝毫没打算反驳,甚至还有那么几分理直气壮,“无所谓,等麻烦找上门来了,你一死,书照样是我的。” “我死了也得拉你当垫背。” “我就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齐云肆赶紧打圆场:“算了算了,大家同僚一场,现在又得为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何必这么针锋相对——月月,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不行。” “好的,反正你开心就行。” “……我的脸都替你丢尽了,真的。”赵星海无奈扶额,迅速岔开话题,“那个……凌旭啊,咱其实也不是不能合作,但你至少得拿出点诚意来,比如告诉我们你到底遇上什么麻烦了,再比如透露一下《摩诃图鉴》的内容,大家也好想想办法。” 凌旭沉默半晌,似在权衡利弊。 赵星海见势有戏,立刻再接再厉劝说。 “我倒也不是强迫你信任我们,只是据实而论,依照目前的情况,咱们四个必须精诚团结,才有希望把路走宽。毕竟时空监察局回不去了,连这一空间都离不开,不管你对局长的怀疑是真是假,我们首先得考虑生存的问题——大家都上了同一条船,属于利益共同体,难道还有互相背叛伤害的必要吗?” 凌旭随手一指姜玄月:“最后这句话,你该和她讲。” “……” 的确,因为对于姜玄月来说,背叛和伤害基本上都看心情,她并不会深究有没有必要。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例行擦刀的姜玄月,不耐烦一抬眼。 “那我就先听听,听了再决定。” 这已经算她很大程度的让步了。 赵星海总算松了口气:“太好了,那我们先来研究《摩诃图鉴》,老齐,姜找来的笔记是不是在你那?” “在我这。”齐云肆将那本血迹斑斑的笔迹拿出来,摊开到写着重要信息的一页,“上面的字不完整,凌旭你能补齐吗?” 【集齐……教徒的……火焰阵法……召唤……弑神……成神……】 凌旭将一本如同出土文物的破烂书从怀里取出,一扬手扔给他。 “如果你看得懂,就自己比对吧。” “……我怎么就看不懂了?” 事实上,正版《摩诃图鉴》虽然破旧,连纸张都发黄发脆了,但记载的内容却还算清晰,并且和这段不完整的笔迹,是能够对上的。 里面除了记述每一位阴神的画像和背景故事之外,还告知了凡人成神的方法。 原来十二阴神在很久以前,也是凡胎肉.体,这不过是个轮回罢了。 【集齐十二阴神所有虔诚教徒的眼瞳、心脏与神符,待红月之夜于阴面空地摆下火焰阵法,召唤现存阴神,届时若有凡人弑神,则可代替其登上神位,成为新神。】 齐云肆严肃思考:“那咱之前杀的那仨就白杀了呗?条件都没集齐,连个阵法都没画。” 但屠神、妒神和盗花神确实都死透了,从这本图鉴上就能看得出,它们仨的画像已经彻底变灰,明显和其他几位神画风不同了。 这也就意味着,现存阴神还有九位。 赵星海说:“这画像上的标号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阴神的战斗力排名?” 屠神排名12,盗花神排名10,妒神排名8,算是比较弱的三个。 这样一分析,确实很有可能,剩下的阴神几乎全是厉害的。 “你们杀的是三个最弱的。”凌旭一锤定音,“接下来要继续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究竟是谁在找你的麻烦?” “拿到真《摩诃图鉴》的人,会被排名第一的八首神盯上,也就是说阵法启动时,它将首先以我为目标,除非我死了才会攻击别人。” 姜玄月点头:“是件好事。” 凌旭冷哼:“说得好像八首神不找你,你就杀得了其他阴神一样。” “杀不杀得了暂且不提,总之你死得早就可以了。” 眼瞅着两人又要打起来,赵星海朝齐云肆紧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话题岔开,聊该聊的正事。 齐云肆接受到讯号,立即眉眼带笑询问姜玄月。 “月月,我看排名第四这个独角神长得还挺顺眼,要不你就杀它?别的都太丑了。” 赵星海:“……我让你聊这个了?我让你聊启动阵法的条件!”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正常人,他总是因为太过正常而和他们格格不入。 齐云肆这才换了个角度继续聊:“启动火焰阵法,需要集齐十二阴神所有虔诚教徒的眼瞳、心脏与神符,这是不是太离谱了,难不成我们要挨家挨户去杀人?” “旁边屋里那两具尸体,能不能先利用起来?” 姜玄月回答:“那两具尸体都被挖空了,心脏没了。” “唉,算了。”赵星海苦恼挠头,“就算能用,数量也根本不够——在平行空间内随意杀戮,这是违反局内规定的。” “违反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是你,你债多不愁。” 凌旭对此显得不屑一顾:“不分轻重缓急的仁慈,就是愚蠢。” 赵星海无语:“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可不想被一个叛徒这么教育。” “可惜你的忠诚,在T局长那里一文不值。” “请你闭嘴。” 齐云肆提出异议:“即使不考虑局内规定,无冤无仇随便去杀那些教徒也不合适吧?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你可以不把他们当成是人。” “你这不开玩笑吗!” “我没空跟你开玩笑。”凌旭危险地眯起眼睛,“他们的确不是人。” 第10章 火焰阵法 你俩是不是在这玩呢?开盲盒…… 据传送罗盘观测,四人组当前所处空间,不属于天行系统覆盖下正常运行的平行空间。 换句话讲,传送罗盘先是显示异常,后又强制将凌旭传送到了这里,来这并不是他自主选择的结果。 “这似乎是已经封存很久的空间被突然打开了,我怀疑是当初裁决系统遗留的试炼空间。” “试炼空间?”齐云肆精神一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相关资料记载过,是很多年前裁决系统采用极端游戏机制,为总局选拔人才的特殊空间。”赵星海解释,“试炼空间是专门开辟的,除了接受选拔的穿越者,其余都是为系统服务的高等npc。” “靠,我想起来了,那个试炼计划通常20万穿越者只能活200人,完全背离人道。” “对。”赵星海叹气,他神色复杂转向凌旭,“也就是说咱们现在被困在试炼空间了,可能得重走一遍当初试炼计划的过程?” 凌旭垂眸端详着自己手里的四棱刺,语气低沉:“不能说一定,但也是十有八.九了。” “问题是目前来看,这空间的正常人就咱们四个,也没其他穿越者竞争,怎么才算胜出?这规则制度也不一样啊。” “谁知道,也许我们的通关条件并不是要胜过谁。” “我上次听到这种废话,貌似还是在上次。” “你不想听可以不听。” 甭管赵星海想不想听,反正能看得出姜玄月是彻底不想听了,她当即起身,脚步懒散地朝外面走去。 “姜,你干什么去啊?” “坐累了,去杀npc。” “……” 齐云肆闻言,爽快跟在了后面:“我也去,甭管通关条件是什么,总之我们见机行事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赵星海真的太佩服这俩人了,一个活着什么也不在乎只图刺激,一个长着脑子却什么都懒得想纯佛系——他但凡有三分这样的觉悟,都能少操不少心。 他不情不愿招呼凌旭:“还愣着干嘛?走,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就硬冲吧。” 凌旭看他一眼:“冲也是我们仨冲,你战力不够。” “……我属于智慧型人才,看不起谁呢你?” 但他们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昼夜交替的时刻,莫名其妙的意外又出现了。 东方亮起的那一丝熹微晨光,无声无息隐入云层,预想中的黎明并未到来。 夜幕仍停留在这片土地,天边一轮新月重现,且正缓慢变成如血一般暗红的颜色。 《摩诃图鉴》被带离主殿,漫长的红月之夜来临了。 齐云肆停住脚步,他仰头望去,眼底光影被染得明暗交织。 “月月,这情形不太对劲啊,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是。”姜玄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她将视线转向巷子的尽头,“有人来了。” 再准确点讲,应该不能算人。 是集体发疯的npc,他们来了。 * 大约是曾经试炼计划的初始游戏规则,一旦真正的《摩诃图鉴》离开主殿,在短暂的延迟过后,空间内所有村镇的教徒全部变异,发动对穿越者的大规模无差别攻击。 再形容得准确点,大约是丧尸入侵的那种气势吧。 四面八方,全线围堵。 “这他妈是不是有点离谱了?”赵星海掂了掂手里的柴刀,得亏他之前从屠神那里把柴刀顺过来了,“凌旭,你这是捅了马蜂窝。” “总得有人去捅,否则游戏怎么进行?你该感谢我。”凌旭说完,冷漠推了他一把,“让开点,别挡路。” “……瞧把你嚣张的。” 齐云肆将佩枪上膛,他随口嘀咕了一句。 “月月,你能分辨出这些具体都是哪位阴神的教徒吗?” 姜玄月面无表情:“我又不是探测仪,怎么分辨?” “那咱们这不好下手,很难针对性的铲除。” “谁告诉你要有针对性的铲除?”她气定神闲,“要追求高效率,全部杀了就可以。” “啊?都杀了?” 凌旭的策略显然和姜玄月一致,疯子们的思维总有种微妙的默契,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疯子。 “先杀了再筛选,找个袋子装——赵星海去找。” 赵星海极度不爽:“你还在这差遣上我了?” “因为在实战中你最没用。” “???” 姜玄月则完全没有废话的兴趣,她刹那间双刀出鞘,人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原地。 齐云肆扣动扳机,子弹擦着身侧追她而去,当场将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教徒爆头。 “月月,你倒是等我一下啊!” 眼看着凌旭也分分钟加入了战局,大家都没什么商讨战术的心思,赵星海长叹一声,认命转身回屋去找袋子了。 孤掌难鸣,他以一己之力能控制这仨神经病吗?他不能。 要什么战术,干就完事儿了。 …… 姜玄月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才叫行走的屠杀机器。 一人双刀,到后来几乎已经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能感受到利刃寒光夹杂着血色,在夜里肆意绽放。 她穿梭在那些满脸狰狞的狂暴教徒中间,每砍倒一人就用刀尖挑开尸体的衣服,有神符的拿神符,没神符的就挖眼睛和心脏。 她做这一切实在太熟练了,很难想象她平时看上去是个充满温柔风韵的古典美人,实际却像常年混迹于屠宰场的王者。 这里的屠宰,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屠宰。 赵星海好容易从刚才的杂物间里,翻出了俩脏兮兮的蛇皮袋,等他拎着蛇皮袋赶回现场时,一眼就看见了姜玄月和凌旭浑身染血,犹如修罗降世,阴森森朝自己走过来,他差点以为他俩也变异了。 “你俩这是……” 话音未落,两人用脱下的外套兜着一大堆血淋淋的眼珠和心脏,全部塞进了敞开的蛇皮袋里。 相比之下,齐云肆身上就显得干净了许多,毕竟另外两人喜欢近战,而他这半天玩的是射击游戏。 “老赵,你那还有富余的子弹吗?” “有是有,但也没多少,用完咱俩的佩枪就废了。” “没事儿,反正迟早要用完,其实如果真在试炼计划里,咱俩带枪已经算是违规开挂了。” “……你在这守哪门子的规矩呢?” 不眠的长夜,尸横遍野,咆哮声响彻天际。 四人组高速奔赴在大街小巷,也不晓得究竟杀了多少教徒,只是苍白的数字而已。 到最后,赵星海拎着的蛇皮袋已被血浸透了,淅淅沥沥往地面滴落,汇聚成粘腻血泊,鞋踩上去都会滑倒。 “老齐,你跟我说实话,你累不累?” “我倒是不累。”齐云肆回答,“我主要怕月月累着。” “你看她亢奋的,像是累的样子?我估计给她辆装甲车,她能把这方圆百里都平了。” 赵星海说得没错,姜玄月砍人的架势从头到尾都气贯长虹,丝毫看不出疲惫的痕迹,她甚至还在和凌旭拼速度,两人互不相让,非得分出个胜负不可。 然后在途径某个街道转角时,她突然毫无征兆收刀,回身朝着齐云肆走了两步。 齐云肆简直受宠若惊,连忙迎上去询问:“怎么了月月,有事吗?” 随即下一秒他就有了答案,因为姜玄月的刀柄积血了,她开始用他的衣角擦刀,擦完刀淡定离开,继续去完成自己的屠戮大业。 赵星海见齐云肆愣在那一言不发,忍不住低声安慰。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姜的性子,她这就是……” “我当然知道她的性子。”齐云肆抬手抹了把脸,情绪感动,“我没想到月月竟然这么依赖我,她最心爱的刀只肯用我的衣服擦,她还是爱过我的!” “……离我远点儿谢谢,我怕你把病传给我。” * 这场屠戮行动,最终在四人组到达面馆老板那座宅院的时候,暂时画下句点。 画下句点的原因不是姜玄月杀累了,而是赵星海表示,蛇皮袋装满了,自己也实在扛不动了。 他把大门锁上,建议大家去后院,后院位处阴面,地方又开阔,用来画火焰阵法再合适不过。 然而火焰阵法的构成比较复杂,即使按照《摩诃图鉴》的指示来临摹,也存在一定的难度。 换句话讲,需要个足够聪明细致的人来画。 既然如此,齐云肆就要首先被排除(……),姜玄月讨厌麻烦,她也肯定不会画,那么就只剩下凌旭和赵星海。 凌旭看向赵星海:“你来画。” 赵星海无语,他也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的第几次无语了,他不是不能画,但在画之前他必须怼回去。 “嗯,你这是承认我比你聪明了是吧?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只是因为你今晚除了当个搬运工什么都没做,我在给你做贡献的机会。” “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这种廉价的机会?” 齐云肆很善解人意地劝架:“算了算了,还是我来画吧。” 见他当真要去翻《摩诃图鉴》,凌旭和赵星海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停止吵架,统一阵线。 “不必了,就我来画吧,为团队做贡献我不该计较太多。” “辛苦你了。” 齐云肆:“?” …… 完成火焰阵法,需要用血来画,血是肯定有的,但笔是个问题。 鉴于没有足够长的特制的毛笔,赵星海思考片刻,去厨房找来了一柄拖把。 齐云肆站在那,将《摩诃图鉴》翻到最后一页,替他举着阵法图作参照,他则屏息凝神,力求将阵法图的每一处细节都画得精准完美。 齐云肆由衷赞美:“老赵,你认真的样子特有魅力,我要是个姑娘我绝对嫁你,多有安全感啊。” “对不起但我不会娶你,我不想下半辈子都带着你去求医问药,我们应该有各自的幸福。” “?” 这一阵法大约耗费了一个多小时才画完,赵星海将大家抢来的神符,依次摆放在阵法十二处相应的位置,又把那两大袋子血刺呼啦的眼珠和心脏,全部倒进阵法中央。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中央的祭品点燃。 “火柴咱倒是有,问题是点燃这么多东西可能不太容易。” 齐云肆灵光乍现:“我记得面馆老板放丝巾的那座柜子里,好像有几瓶白酒?” “对!”赵星海大喜,“老齐,看来治疗有进展,你的病情康复了许多啊!” “……你这混蛋是不是没挨过好兄弟的毒打?” 他这么说着,倒也没耽搁时间,尽快回了一趟先前那间房屋,打开柜门把白酒全都抱了出来。 两人把酒淋在那堆眼珠和心脏上,而后划燃一盒火柴,扔向阵眼。 火焰蓬发的一瞬,橙红色光芒耀目,几乎映亮了半边天际,煞是壮观。 蘸着鲜血画就的阵法,在火焰的灼烧下,慢慢变成暗金的颜色,十二处摆放神符的方位依次亮起,直到…… 直到代表怒神的那枚神符,等了很久仍旧灰暗,没有任何变亮的迹象。 赵星海纳闷,但他只纳闷了两秒钟就明白了。 “合着咱们杀了这么多教徒,还是少一位怒神的教徒,阵眼里没有怒神教徒的心脏和眼珠子,所以阵法不完整。” 此言一出,姜玄月就来精神了,她二话不说拎着刀出了大门,不一会儿折返回来,手里还拖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她轻车熟路挖眼剜心脏,扔进火焰里,旁边的齐云肆自觉递过衣袖给她擦手。 结果又等了挺久,阵法依旧毫无反应,赵星海遗憾告知。 “看来这具尸体也不对。” 于是凌旭行动了,他也出门随机挑选了一位幸运教徒杀掉,直接带回了处理好的眼珠和心脏。 这次又失败了。 然后姜玄月又出门了…… 然后凌旭又出门了…… 然后姜玄月又出门了……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失败了十多次,赵星海崩溃了。 “你俩是不是在这玩呢?开盲盒呢?” 他怀疑这俩人根本没想认真办事,纯粹是出去锻炼身体的。 这时齐云肆自告奋勇:“还是我来吧,老赵你在这等着。” “……” 他这一趟去了很久,赵星海原本对他的运气也没抱太大希望,谁知他回来之后,竟显得格外信心百倍。 “老赵,这次绝对是怒神教徒,这人一看脾气就特别差,方圆百米内没人比他更怒了。” “他们都变异了,你还能看出脾气好坏呢?”赵星海指了指姜玄月和凌旭,“照你的标准,这俩人也得是怒神教徒呗?” 齐云肆斩钉截铁反驳:“凌旭倒有可能,月月不会,月月脾气很好的。” “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怀着破罐破摔的消极心态,赵星海决定再去试一试,却不料齐云肆找来的祭品,真的是正确的。 火焰阵法完成,四面骤然席卷起凌厉风墙,幸好齐云肆反应快,抢先一步把赵星海扯回身边,否则他很可能也被卷进阵眼里充当牺牲品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 “……你这难道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吗?” 姜玄月持刀立于原地,半晌,若有所思仰头望向远处。 天边那一轮红月颜色渐深,几乎将周围的云层也染作血红。 雾越来越浓。 潜伏已久的阴神即将现身。 第11章 诸方阴神 我说你智商差,你说我战五渣…… 白昼隐去,长夜漫漫,天边红月如血,在越聚越浓的雾气里,庭院外教徒们发狂的呼喊声逐渐淡去,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四周安静得可怕,齐云肆贴近院门凝神听了半晌,又将门开了一道缝察看,这才确定教徒们是真的全部消失了。 街道空空荡荡,只余夜风卷起落叶,以及满地狼藉的鲜血。 ……半晌,远方传来了沉重纷杂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向三位同僚传达情况。 “我怀疑是剩下那九位阴神被召唤出来了,听声音很快就到。” 赵星海说:“那我们赶紧商量一下作战方针。” “有什么可商量的?”凌旭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八首神一定会优先攻击我,姜玄月随便挑一个杀,你就躲在齐云肆后面,以保命为基础,能杀谁就杀谁吧。” “……谢谢你把我安排得这么好哈!” 姜玄月正在围墙的边缘磨刀,刀声霍霍,尽管她什么都没说,那种即将大开杀戒的兴奋感,却也已经显而易见了。 齐云肆试探性问她:“月月,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大家相互照应可能比较……” “不用,你保护好赵星海,他在实战中很累赘。” 赵星海:“操,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姜玄月的意志是不会以任何人的想法而转移的,她说独自行动就一定要独自行动,谁敢跟上去,后果就只能是被她砍一刀。 她磨完刀,随意扫了一眼《摩诃图鉴》那些阴神的画像,当即目不斜视绕过齐云肆,出门寻找目标了。 同样的,此前凌旭也早就离开庭院,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说,永远不要试图和亡命徒们讲团队策略。 赵星海叹了口气,他抄起那把屠神的柴刀,朝齐云肆示意。 “还等什么呢?走吧。” “行,那你待会儿跟紧我啊老赵,我怕你被它们抓走当夜宵。” “……快闭嘴吧你!” * 齐云肆之前曾向姜玄月推荐过战力排名第4的独角神,理由是独角神长得比较顺眼,而姜玄月在翻看画像的时候,也的确对独角神的颜值表示了满意。 然后阴差阳错的,她就当真在街巷的转角,和游荡的独角神狭路相逢了。 一人一神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相互打量。 独角神是诸方阴神里除了盗花神之外,唯一的一名女性阴神。 或许这么形容也不太严谨,因为它好像是雌雄同体,即长着一张美丽纯情的脸,却同时具有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 有了妒神的前车之鉴,姜玄月暂且没急着出手,而是停在原地仔细观察对方。 万一这独角神也像妒神那样,看似人模人样,实际上变了身比谁都恶心,那她也该考虑换个目标。 毕竟才排名第四而已,也不算特别靠前(……) 不过独角神显然没打算给她考虑的时间,它弓下脊背,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下一秒,它像是被某种力量弹射出去,头顶那根尖角骤然伸长,双手也幻化出了利刃般寒芒烁烁的指甲,朝着目标的当胸要害袭来。 姜玄月手腕翻转,极潇洒地挽了个刀花,双刀刀锋从下至上撕裂呼啸的风声,于半空交叉劈砍,在闪身躲过了对方的正面袭击后,也瞬间削断了半根尖角。 断掉的角沿着地面滚出好远,骨碌碌像是沾了泥的竹笋,很是狼狈。 而仍留在独角神头顶的另一半的断角,此刻正往下滴落黑色的黏液,黏液触及地面,登时滋滋冒出夸张黑烟,可见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它像极了行走的生化武器,就这么黏液飞溅地追着姜玄月,利爪所到之处,街道建筑的砖墙纷纷脱落塌陷,杀伤力堪比推土机。 好在姜玄月也不是吃素的,双刀流界的王者绝非虚名,既然不适合近战那就继续放风筝战术,她利用刀中的机关锁链拉开与独角神的距离,一时间只见刀锋如同银龙狂舞,二者的速度快到虚影变幻极限拉扯,那场景绝非寻常言辞能轻易形容,无论是谁旁观都只有惊呆的份。 …… 另一方面,齐云肆和赵星海,竟同时跟排名第2的狐尾神与排名第7的欲神相遇了。 这运气,岂是一个衰字了得。 赵星海只是和其他三人相比战斗力不那么强,但其实动真格的他也并不算弱,他看了齐云肆一眼,当即转身迎上欲神,大柴刀照着对方的脑袋砍过去。 “排名第二的就交给你了啊老齐!” “瞧好吧你!” 要说欲神不愧是欲神,光溜溜根本都不穿衣服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锅里的大鲶鱼长了两条腿游出来了。 大概要成为神,首先就得拥有坦然的心理素质吧,反正不管长成什么样儿,教徒们都得乖乖供奉不是? 赵星海即使在战斗过程中,也改不了爱吐槽的习惯,欲神攻击角度灵活,他就要比对方更灵活,他使出了一套失传很久的宰鱼刀法,上三路下三路连环进攻,以攻为守,势要一雪自己被同僚们看不起的前耻。 “我劈死你个丑东西!” 事实上,《摩诃图鉴》里没有明确指出的是,十二阴神的战斗力级别并非完全呈阶梯状划分,而是每三个名次都会出现大跨度。 这就意味着排行456的阴神比起排行789的阴神要强一大截,而排行123的阴神就更不必提了。 他要杀掉排行第7的欲神,努努力并不难,可齐云肆要杀掉排行第2的狐尾神,确实是一项艰巨任务。 狐尾神是一只长着七条尾巴的、张牙舞爪的火狐狸,只是身躯比较庞大,不像狐狸倒像是老虎。 而它的每一条尾巴,仔细看原来都隐藏着血红的蟒蛇本体,蟒蛇们可以自如控制身体发动进攻,蛇牙尖锐,幽幽闪着绿光。 它前进的速度堪比飓风袭城,那绝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的速度,也就是说跑是不要想跑了,齐云肆必须正面应战。 齐云肆抽空朝赵星海喊了一嗓子:“老赵,躲远点儿,我怕待会儿保不住你!” 看这形势,稍有不慎就可能误伤队友,他得先打一剂预防针。 子弹已经打空了,佩枪正式宣告作废,幸亏还算起了作用,因为他连续爆掉了五只蛇头,看样子就算能恢复也需要时间。 但这导致了剩余的两条蟒蛇更加癫狂,趁他专心对付狐狸本体的时候,其中一条蟒蛇呈螺旋状绕到前方,蛇牙瞬间深深扎进了他的手腕,鲜血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袖口。 对于从小就接受特训的监察局要员而言,疼痛不会令他们感到慌张失措,只会令他们更加清醒,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齐云肆猛地深吸一口气,他眼神霎时幽暗,透出了几分与他平日性格全然不符的狠意。 他五指用力将蛇牙拔.出,竟徒手硬生生扭断了蛇头,另一只手的回旋镖侧面横削,将最后一条意欲偷袭的蟒蛇也斩成两截。 他一脚踹上狐尾神的脑袋,借势后退数步,顺着街旁某间店铺立在那的梯子,一路敏捷攀登上了房顶。 终于拉开的距离给了他宝贵的喘息空隙,也给了他武器的发挥余地。 趁着狐尾神尚未跃上屋顶,他反手甩出回旋镖,八叶回旋镖每一道锋刃都在高速旋转,于半空给了跳跃的狐尾神重重一击。 这是扭转劣势的关键一击。 …… 远方,姗姗来迟的姜玄月从大雾里现身,她已经杀了独角神,并得到了独角神心脏化成的黑金石——这似乎是凡人成神的某种凭证。 值得一提的是,在来时路上她还偶遇了镇宅神,就是最开始喜欢挨家挨户扒窗户的那只獠牙怪物,它排名第9,杀起来并不算很费劲,所以她也顺便收割了,还掰断了对方的獠牙。 由此可见,经常有事没事骚扰教徒四处溜达的阴神,事儿多规矩多的阴神,排名都挺靠后。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菜且瘾大吧。 她会合了齐云肆和赵星海,彼时赵星海也顺利干掉了欲神,正在四处紧急寻找丢失的眼镜,毕竟他近视,没有眼镜看什么都不清楚。 好容易才找到,结果刚一伸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眼镜就被她踩在了脚底下。 姜玄月垂眸,居高临下俯视着趴在那的赵星海。 “干嘛呢?” “……找眼镜呢。” “找着了吗?” “找着了。”赵星海无语一指她的鞋,“被你踩了。” 姜玄月一低头,见镜片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她倒也没觉得抱歉,也没替他捡,就轻描淡写问了一句:“还能凑合戴吗?” “你说呢?我凑合戴一副变了形的镜框吗?”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她说完,转身走了……走了…… 赵星海悲愤捶地,他受够这个疯女人了! 另一边,齐云肆和狐尾神的战斗仍在继续。 作为排名第2的阴神,狐尾神的爆发力和愈合力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强,它不知疲倦朝着齐云肆发动一轮又一轮的疯狂进攻,严重消耗着齐云肆的体力和耐力。 战势焦灼,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姜玄月站在原地,仰头望向屋顶上激战的一人一狐,神情有些微妙的愉悦感。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会认认真真多看齐云肆几眼。 赵星海放弃了眼镜匆匆赶来,见她居然在观战,急得催促。 “姑奶奶你看什么呢?” “看他的杀招很漂亮,比凌旭强。”她缓声道,“我一直怀疑往期局内的年终评测,他都保留了实力。” “……强不强的,咱能先帮帮他回头再研究吗?!” 姜玄月唇角微弯,像是对他的提议表示不屑,但下一刻却身形急转,人已通过那架梯子,轻轻巧巧掠上了屋顶。 她尚未落地,双刀已先行出鞘,交缠上了狐尾神的脖子,利刃在喉咙上锁。 她双手扯动锁链,将狐尾神拖往自己的方向。 狐尾神万没料到有此变故,愤怒回击,尾部刚刚重新长出的蟒蛇蛇头,纷纷调转方向朝她咬来。 齐云肆的回旋镖应声而出,镖刃削断了最前方的两条蛇,又飞回到他的手里。 与此同时,姜玄月按动刀柄机关收回了锁链,突然解除禁锢的狐尾神出于惯性向前一扑,齐云肆就势将镖刃插.进了它的喉咙并横向切割,腥臭的绿色血浆当场溅了他一身。 他咬紧牙关,直接将其踹下了屋顶。 狐尾神落地时几乎将地面砸出大坑,把不远处的赵星海都扬了满身的沙土。 赵星海震惊注视着姜玄月走上前去,双刀上下翻飞,开始解剖狐狸,不给对方任何活过来的机会。 当然,最后心脏的一刀她留给了齐云肆,因为如果齐云肆不补刀,恐怕拿不到黑金石,不算他自己弑神成功。 “你来。” 齐云肆非常感动:“真的吗月月?你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无以为报,只能……” “再废话我就来了。” “……OK我这就动手。” 某位齐姓青年,永远帅不过一小会儿。 当狐尾神的心脏被挖出,黑金石拿到,齐云肆总算能够喘息片刻,他用先前找到的屠神教徒的丝巾,低头缠住了被蛇牙咬伤的手。 他转头撒娇:“月月,我受伤了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包扎一下啊?” 他人长得好看,撒娇的本领又浑然天成,一般来说但凡是个正常姑娘,估计都得给他两分面子。 可惜姜玄月不是正常姑娘,丝毫不为所动:“让赵星海来。” “老赵太笨,包扎不好。” 为了自己的傻兄弟,赵星海被迫配合。 “对,我手笨,而且我眼镜还没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清。” 姜玄月冷漠抽刀:“算了,他伤得太重,建议截肢。” “?” 齐云肆立刻表态:“诶?我突然又不嫌弃老赵了,老赵就你来吧,别麻烦月月了。” “……”赵星海无语上前,他一边帮他包扎,一边想到了另外的事情,“咱仨会不会有点太清闲了?凌旭应该还跟排名第一那个八首神刚着了吧?” 姜玄月表示同意:“算算时间,他差不多快死了。” “喂,别用这么平静的表情说这么残忍的话啊!” “那你想怎么办?” “多少得去帮个忙吧?” “也行,那你先找到他再说。” 齐云肆无意中一回头,恰好望见南面方向,有一束白光直冲天际,炸开的瞬间像极了烟花。 他大惊失色:“糟糕,凌旭是不是被八首神当成烟花炸掉了?” “你俩能不能盼他点好?”赵星海叹气,“我猜他大概率在那,赶紧的吧,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 等三人赶到大战现场时,发现凌旭所面临的形势真不是一般严峻,攻击他的不仅仅只有八首神,甚至还有个排名第5的金钱神在旁打辅助。 齐云肆目睹这一幕,很是震惊。 “天呐,合着八首神真有八个脑袋?好像摩天轮。” 姜玄月点点头:“确实像。” “喂!现在是讨论摩天轮的时候吗?”赵星海急了,“没看见凌旭都被捅穿了吗?再不帮忙真要死人了!” 姜玄月说:“我没有不帮他,只是我的刀也需要冷却时间。” “……我从没听过刀还需要冷却时间!” “那是你孤陋寡闻。” 话虽如此,她倒也没打算真的袖手旁观,当即拔刀朝凌旭的方向走去。 同一时刻,齐云肆也将回旋镖远远掷去,准确格挡住了偷袭凌旭的金钱神。 “老赵,要不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太乱了别误伤你。” 赵星海瞥他:“我说你智商差,你说我战五渣,咱俩就别互相伤害了吧?” “哈哈哈好兄弟不必在意这些。”…… 最终结果是四人一起参与混战,期间腹部被八首神利爪挠伤的凌旭,听到最多的问候就是:还没死吧? 他冷笑:“拖你们仨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太好了。”姜玄月说,“那你先顶着,我们仨找地方歇会儿。” 齐云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诶?这玩意儿的八个脑袋长得都不一样,这个脑袋长得特别像之前无常大庙里的道袍护殿人!” 赵星海:“求祖宗们消停消停吧!别吵架了也别对人家的长相评头论足了!” 但吐槽归吐槽,他其实很清楚,他们三人此刻都没有半分懈怠。 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真正意识到,这三人的实力来源于天赋,的确不是他能企及的。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他是这支队伍里唯一的正常人。 天边的血色越来越浓,到后来连月亮也看不真切,谁也不知道这场战斗究竟持续了多久。 主力三人组遇强则强,尤其是姜玄月,她的残暴程度随时间的流逝而大幅提升,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齐云肆和凌旭将八首神的脑袋挨个砍下,她的双刀则堪比绞肉机,几乎将八首神剔成了一具血粼粼的骨架。 要不是赵星海死命拦着,她可能还打算把这具骨架拆分成上百块骨节。 “姜,别拆了,别拆了,真没必要!” 齐云肆也劝:“月月,你看凌旭都快不行了,解剖的事儿要不先放一放?” 凌旭:“你才快不行了。” 好在姜玄月这次勉强给了他们三分薄面,她停了手,将位置让给凌旭,让他去取八首神心脏的黑金石。 赵星海端详着自己的黑金石:“然后呢?根据《摩诃图鉴》记载,凡人这就能成神了,那游戏规则是不是穿越者也可以离开此空间了?” “怎么离开?用传送罗盘离开吗?”齐云肆转头看向凌旭,“你那罗盘有反应了吗?” 凌旭左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右手用四棱刺剖开八首神的心脏,得到了黑金石。 在他将黑金石攥在掌心的瞬间,口袋里的传送罗盘毫无征兆掉落在地。 齐云肆俯身捡起罗盘,见四人手中的黑金石各化作一道光芒没入罗盘,而后罗盘中央镶嵌的那块黯淡的红宝石,像是莫名多了一丝流动的光泽。 他神色疑惑:“这……” 但他并来不及多加思考。 下一秒,熟悉的时空漩涡出现在前方,分分钟将四人席卷进了未知的空间通道。 第12章 入住酒店 月月,我知道你菩萨心肠。…… 视线内短暂的混沌感只持续了几秒钟,齐云肆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恢复清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姜玄月。 “月月呢?月月一起穿过来了吗?” “穿了。”赵星海告诉他,“在那呢。” 果然,不远处姜玄月正站在原地研究传送罗盘,她旁边还躺着凌旭。 齐云肆惊道:“凌旭是不是死了?” “可能是死了。” “……拜托你俩不要总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很不利于队内团结。”赵星海无语,“这不还喘着气呢,哪死了?” 话音未落,凌旭已经双手支撑着坐起身来,冷眼看向他们。 “真是让各位失望了。” “确实挺失望的。”姜玄月懒洋洋瞥他一眼,“既然没死,就看看这地方你认不认识吧。” “不认识,大概也是当年试炼计划的一部分。” 他们当前所处位置,是一座华丽复古的六层酒店,酒店的地形曲折复杂,头顶巨大的水晶灯流光溢彩,脚下布满不规则抽象图案的羊毛地毯一路延伸,看得人眼花缭乱。 酒店大厅的中央有一座喷泉,泉池的机关仍在持续运行,哗啦啦的水流声不绝于耳,喷泉中央还伫立着一人来高雪白玉雕似的丘比特石像。 “咱们这是解锁了新地图啊。”齐云肆深感新奇,“老赵,在酒店里进行的试炼,一般都有哪些可能性?” 赵星海想了想,言简意赅地回答:“关于酒店的恐怖传说不少,反正肯定都得死人。” “目前看来,这里还是只有咱们四个,没其他穿越者。” “要不……咱先找房间洗个澡吃个饭什么的,收拾收拾再研究?” 毕竟四人刚经历了一场乱战,从头到脚狼狈得像是流浪了好几年的拾荒者,再加上大伤小伤总得上点药包扎一下,身心俱疲,急需休整。 齐云肆询问姜玄月的意见:“月月,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姜玄月淡定点头,“是该吃点饭了。” “好!那凌旭呢,你还能自己上楼找房间吗?需要我搀着你吗?” 凌旭语气冷漠:“你离我远点儿就行了。” “……你当我乐意管你!” 赵星海溜达到酒店大门处,发现大门上了锁,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在酒店范围内活动,根本出不去。 他又去了前台接待处,想要自助办理入住手续,而后从柜台抽屉里翻出了一大串钥匙,以及一封被红蜡封口的奇怪信函。 他纳闷把信封拆开,见里面那张黑色的卡片上,用血红的字体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他没戴眼镜,将脸凑近卡片,眯着眼睛半天才看清。 【我心爱的姑娘啊,你到底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的姑娘在哪里?”他顿感无语,“这该不会是关卡任务吧?原来是个解谜游戏?” 齐云肆也凑过来看,他烦恼挠头:“那咱们应该做点什么?找姑娘?” “甭管找什么,先上楼吧,钥匙在这,一人一把自己选,我要406。” 姜玄月扫了一眼,随手拿了302的钥匙,齐云肆立刻拿了303的钥匙,他誓死捍卫自己住她隔壁的权利。 凌旭拿了209的钥匙,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赵星海把柜台底下的医药箱递给了他。 “你真不需要我帮忙换药?流了这么多血。” “不需要。” “行吧,对于你这种大倔驴我从不勉强。” * 酒店共有六层楼,每层楼的走廊两端,都立着一座古旧的生肖铜像,合起来正好是十二生肖。 铜像的外观很死板,它们的眼睛均直勾勾盯着楼梯的方向,像是在监视过往客人。 酒店房间的装潢以黑红金为主色调,床、桌、书架、衣柜等家具全部由实木制成;墙壁错落悬挂着各式画框,多以肖像画为主;一座玫瑰图案的落地钟摆在那里,正对着桌上的圆形梳妆镜,看上去稍有些年代感,又很微妙的透出几分阴郁的艺术气息。 这风格很难界定,赵星海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在这样的房间里睡觉,多少有点压抑渗人。 带着这股子渗人劲儿,他从衣柜里找了身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终于洗去了这几天满身的脏土和血迹。 难为他平时还挺洁癖的,这次算是被现实教育了。 他洗完澡出来,正擦着湿头发往床边走,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笃笃笃,力道很轻,不仔细听很容易忽略。 他疑惑开口:“谁啊?” 无人回应。 不一会儿,敲门声再度响起,笃笃笃,依旧很有节奏。 他轻手轻脚靠近门边,从猫眼暗中往外看,却见走廊里空空如也,谁都没在。 ……什么玩意儿啊装神弄鬼的! 他心理素质不错,况且也早有准备,这酒店不可能是个正常酒店,闹个鬼才属于情理之中。 所以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打算回屋开衣柜再找双袜子。 谁知还没往回走两步,敲门声就又响了。 这次他没耽搁,直接一把拉开了门。 “烦死了我倒要看看……诶?” 门外站着的是齐云肆,两人瞬间大眼瞪小眼。 齐云肆显然也是刚洗完澡,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他换了身黑色卫衣配宽松牛仔裤,站在那莫名有种潇洒的少年气。 他看着赵星海,一头雾水:“干嘛呢老赵?表情这么怪。” “我还没问你,刚才是你敲的门吗?” “对啊。”齐云肆递给他一副眼镜,“之前你眼镜不是碎了吗?我在我房间抽屉里找着了副新的,你先凑合戴着。” “谢谢。”赵星海接过眼镜,视线总算清楚了些,但他仍没忘记最重要的问题,“老齐,刚才你敲了几次门?” “这不就一次么,我刚来。” “可我前前后后,听见了三次。” “啊?” 齐云肆听赵星海讲述了完整的过程,思索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对,刚才我洗澡时,中途也听见外面卧室好像有人在走来走去,但推门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赵星海转头看向屋内的落地钟,若有所思。 “现在已经是十一点钟了,夜深了,怕是有什么邪门的事要发生。” 齐云肆登时警醒:“糟糕,那月月岂不是很危险?” “……她哪里危险?” “这酒店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得去嘱咐嘱咐她!” 他说完,压根没给赵星海阻止自己的机会,一溜烟消失在了原地。 …… 姜玄月正在洗澡。 头顶倾洒的温热水流,洗净了发丝肌肤间的尘土血迹,也驱散了周身的酸疼疲惫。 她站在氤氲的水雾间,双手将长发挽起,打算再去浴缸里泡一会儿。 很难得的,她此刻有了几分慵懒的睡意。 ……奇怪,热水似乎变凉了一瞬。 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正常,但依然被她察觉到了。 她睁开了微眯着的眼睛,冷静仰头看向花洒—— 那里趴着一只死去多时的老鼠,老鼠的皮被剥掉了,烂得不成样子。 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她又低下头,见脚底的水流已经变成暗红颜色,像是从自己身上滴落的血,正源源不断流向排水孔。 换作普通人,看到这场景,怎么也要慌张一下的。 但姜玄月不会,诸如慌张、担忧、恐惧这种词汇,天生就没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 她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周围的一切都恢复原样,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她沉默半晌,突然想到了一件比较严肃的事。 自己没拿换洗的衣服进来,甚至连浴袍也没带进来。 她随手扯过架子上的浴巾围住身体,离开浴室径直去找衣柜。 岂料还没走到衣柜前,忽听一阵轰然巨响,有人从外面把房门踹开了。 是聪明伶俐的监察局首席要员,齐云肆先生。 齐云肆风风火火闯进门,一迭声呼唤:“月月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你……呃!” 他呆立在原地,注视着只裹了一条浴巾的姜玄月,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 后来还是赵星海及时赶到,捂着他的眼睛,紧急把他拖离了现场。 “打扰了打扰了!” 美人出浴,多旖旎的场景,可惜放在这一刻,无异于死亡通牒。 五分钟后,姜玄月换了身休闲装,拎着刀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齐云肆紧张得拼命掐赵星海的大腿根,赵星海被他掐得生疼,只能硬着头皮发挥兄弟作用,试图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那个……姜啊,咱倒也不必随时拿着刀,看起来怪吓人的哈哈哈……” 完了,更尴尬了。 姜玄月将刀刃贴近墙边,一下接一下慢慢地磨。 她冷飕飕开口:“你俩最好给我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否则这把刀就会随机落在一人的脖子上。” 赵星海沉思片刻,很诚恳地提议:“要不还是落在老齐脖子上吧,他甘之如饴。” “?”齐云肆赶紧解释,“月月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洗澡的,我也不知道你会裹着浴巾就出来,我要是知道……” “说重点。” “好的,我和老赵怀疑这酒店闹鬼,我怕你有危险才过来看一眼,可敲了半天门你都没答应,这才一时情急……” 姜玄月平静反问:“这酒店要是不闹鬼,我们还体验什么试炼计划?试炼计划难道是让人来度假的?” “……” “如果犯蠢会受到惩罚,你迟早要被千刀万剐。” “……” 姜玄月问赵星海:“那串钥匙呢?” “在我屋。” “拿一把六楼的给我,我要换房间。” “哦哦。” 赵星海答应着,顺便把齐云肆扯走了。 再不走怕是要挨揍。 齐云肆一边走,一边小声跟他嘀咕。 “老赵,其实月月对我真的蛮宽容的,你看她居然还会和我开玩笑。” “别人说那话可能是开玩笑,她说那话就是现实主义,她确实能把你千刀万剐OK?” 求求了,不要再在那位姑奶奶的底线上疯狂蹦迪了。 …… 赵星海给了姜玄月新房间的钥匙,随后和齐云肆一起下楼,去酒店的厨房搞点夜宵来吃。 后厨的食材倒是应有尽有,看起来包装都挺正常,应该和人肉什么的也不挂钩,八成是能放心吃的。 为保险起见,他烤了一只鸡,煮了一锅番茄鲜虾面,又做了四个鸡蛋土豆三明治。 他和齐云肆商量:“要给凌旭送过去吗?” “我怀疑凌旭会嫌弃咱俩。”齐云肆琢磨了一下, “但不送饭的话,饿死他也不太好。” “我们心胸宽广有大爱,甭跟他一般见识就得了。” “说得对。” 主意打定,两人用托盘端了三明治和鲜虾面,又撕了只鸡腿,前往凌旭所住的209. 209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到那里后两人敲了半天门,始终无人回应。 因为有姜玄月前车之鉴,两人不太敢轻举妄动。 “凌旭是不是也洗澡了?” “他腹部差一点就是贯穿伤了,怎么洗澡?就算洗澡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洗完吧?” “那我再踹一次门,都是大男人,也不能算是占他便宜。” 齐云肆后退两步,紧接着飞起一脚,只听“砰”的一声,沉重的门板应声而开。 赵星海鼓掌:“我看我保管钥匙也没什么用,想去哪间屋直接叫你去踹门就行了。” “不行,那样太费鞋。” 两人一边说着毫无营养的闲话,一边悄悄进屋,先看了一眼浴室,见凌旭不在,又继续前往卧室。 ……然后他们就发现凌旭侧身躺在床边,脸色苍白,没了半点声息。 这下子连赵星海也震惊了:“他不会是真死了?” “凌旭!”齐云肆激动地扑上前去,一把将凌旭搂进怀里,悲痛欲绝,“凌旭你怎么了凌旭?虽然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正式聊过一次天,虽然你这人脾气差还神经质,但在我心里始终还是把你当兄弟的!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你不是说过只有我一个兄弟吗?” “别介意老赵,我怕我不这么说,凌旭他会因为遗憾走得不安心!” 这时躺在他怀里的凌旭,语气低沉又不耐烦地开了口。 “你俩能不能滚出去?” 齐云肆和赵星海异口同声:“噢你没死啊!” “……滚。” 就算没死,迟早也要被他俩气死。 “这样可不行啊凌旭。”齐云肆语重心长地劝他,“你光睡觉不包扎,伤口这么深,回头失血过多又感染了怎么办?你看我手被蛇咬了一口,我还包扎得好好的呢。” “闭嘴。” 沟通无效,齐云肆和赵星海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决定来硬的。 “那就对不住了,为了你的健康,我俩只能亲自替你换药包扎了。” “……” 眼看着这俩人将想法付诸行动,立刻就要来上手扒自己衣服,凌旭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翻身按着脑袋把赵星海压在了下面。 赵星海气得骂:“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王八蛋吗?” “你完全可以不多管闲事。” “善良是我一辈子的座右铭,你懂个屁!” 二对一毕竟是有优势的,况且齐云肆本就和凌旭势均力敌,凌旭还受了伤,他终于被牢牢压制,上衣也被扯开,露出了腹部血肉模糊的抓伤。 齐云肆啧啧出声:“你别说啊老赵,这小子的肌肉线条真漂亮。” “没事儿,你比他也不差。” 两人说着说着,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 姜玄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三明治。 察觉到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自己,她镇定抬手示意。 “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齐云肆如梦方醒,他迅速扯过旁边的毯子,给凌旭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盖好了,免得这家伙回头说被月月看到,逼月月负责!” 赵星海:“……你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月月,你别误会,我和老赵只是单纯想给凌旭上个药,但凌旭不配合,不如你来帮帮忙?” 姜玄月表情意味深长:“他不配合?” “对,不太配合。” “那就别强人所难了。”她反手抽刀,“干脆给他个痛快吧。” “……倒也没必要哈月月,我知道你菩萨心肠,也是为了凌旭好,但尽量换个委婉的方式。” 赵星海:“你管这叫菩萨心肠?” 姜玄月旁观了一会儿,也许是太闲了想找点事做,她收起刀,破天荒走到床前,随手掀开了凌旭身上的被子。 她略一挑眉:“是让他们给你上药,还是让我亲自给你上药?” 凌旭:“……” 这女人说到做到,在她的认知里可没有害羞这俩字儿,而他目前的状态并不足以反抗她。 所以他咬着后槽牙妥协了。 “你先出去。” 姜玄月嗤笑一声:“当我乐意看你?” 她转身出门,背影悠闲,深藏功与名。 酒店大厅的金属座钟,铛铛铛敲了整十二声。 午夜正式来临了。 第13章 午夜场 【入v公告+新书预收+已完结…… 深夜时分,姜玄月躺在607的床上补觉,酒店环境明显比上个空间那四处漏风的院子好多了,所以她睡得还算安稳。 只可惜安稳归安稳,实际上是睡不了多久的。 楼下大厅的座钟又响了三声,浑厚悠长,现在是午夜三点。 床头那盏昏黄的台灯忽然熄灭,屋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好像有谁正趴在床边,无声无息注视着她。 下一秒,她睁开了眼睛。 她单手摸向压在枕下的刀,另一只手试图重新开灯,然而床头灯像是坏掉了,怎么都按不开。 她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可疑动静,于是拎着刀摸黑穿鞋下床,准备去屋外一探究竟。 谁知还没来得及走两步,突如其来的幽怨女声,毫无征兆响彻了酒店的各处角落,余韵回荡不息。 似乎在唱着一首歌谣。 【破旧屋,藏尸屋,夜里行过小女巫; 从哪来,到何处,穿着一件红衣服; 摘朵花,跳支舞,根根铁钉深入骨; 你看镜里有人笑,你听钟声像鬼哭。 马追牛,蛇缠兔,肥猪走路龙绕柱; 野鸡飞入油锅里,血滴红酒煮老鼠。 聪明猴子说谎话,诚实山羊喂老虎; 地狱恶犬三颗头,阻断生者来时路。】 歌谣连续唱了三遍,而后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浴室墙壁上的小灯亮了,随即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是谁把花洒打开了。 透过浴室门虚掩的那道缝隙,她冷眼看去,见花洒正对着浴缸放水,且放出的不是清水,而是殷红的血水。 血水在浴缸的边缘飞溅,与此同时,水龙头也拧到了最大,水池被堵住了,灌满的血源源不断涌出来,逐渐在地面汇聚成泊。 她反手拉开了房间大门,见走廊里的灯也大多灭掉了,只留下零星几盏小灯,泛着绿幽幽的光。 透过微弱光线,她发现屋里的家具和摆设上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整体布局没变,但明显破败陈旧了许多,书架和衣柜甚至都掉漆了。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歌谣的内容,其中一句令人印象深刻。 ——你看镜里有人笑,你听钟声像鬼哭。 她折返回屋内,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梳妆台前,观察起了那面镜子。 镜中像是蒙了一层雾,她的面容隐在雾气里看不真切,但她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背后正有人盯着自己。 一双血红的眼睛出现了瞬间,又悄然消失,她听到了飘忽的女人的笑声。 她沉默片刻,忽而倒转刀柄砸向镜面,岂料看似脆弱的镜面竟无比坚韧,如同水流卸了她的力道,她试了几次都宣告失败。 这镜子是砸不碎的,那就说明必有玄机。 …… 同一时刻,赵星海正在房间里找了笔和纸,试图将那首歌谣完整默写出来。 外面传来敲门声,他去开门,见齐云肆睡眼朦胧地走了进来。 两人差点撞上,他迅速抬手抵住了对方的脑袋。 “梦游了你?” “大半夜鬼哭狼嚎的,搁谁谁能睡得着?”齐云肆惆怅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月月睡得好不好,她睡眠浅。” 赵星海白他一眼:“你直接去六楼,不就知道她睡得怎么样了。” “说实话我也不太敢,我怕影响她休息,她会拿刀砍我。” “喔,合着你还有这种觉悟呢?你不一直坚称她脾气温柔吗?” “她……她脾气是温柔,但偶尔也有例外。” “别自欺欺人了,暴力才是她的常态,哪天她突然脾气好了,你都该担心一下是不是要闹天灾。” 齐云肆坐在床边,闻言叹了口气:“其实月月早年间不是这样的,她……” “嗯?” “算了。”低落的情绪来去匆匆,他显然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讲下去,反手拍了下赵星海的肩膀,“你记性好,刚才的歌谣记没记住?” 赵星海把那张写满字的纸,从桌上拿给他:“都记下来了,在这。” “太棒了老赵,有你在什么解密游戏通不了关?” “倒也不必刻意吹捧。”赵星海说,“我正打算研究研究这面镜子,我怀疑镜子是个线索,歌谣里也唱了。” “可酒店六层,六十多间房,每间房里都有镜子。” “也许镜子之间也有关联。” 齐云肆走到镜子面前,思考片刻,搬起了旁边的椅子。 “砸了试试。” 谁知接连砸了好几次都没砸碎,还差点把椅子反弹回去。 赵星海见状也惊讶:“这镜子什么材质做的?” “摸着是玻璃,可谁家的玻璃砸不碎啊?”齐云肆对照着那张写歌谣的纸,一边看一边挠头,“‘你看镜里有人笑,你听钟声像鬼哭’……这两句有联系吗?钟声是指大厅的钟声?” “未必。”赵星海回过头去,“咱屋里不也有座钟吗?” 屋里那座玫瑰图案的落地钟,正对着梳妆镜,它整点的时候不会像大厅座钟那样敲响,而是会弹出一个拿着玫瑰的小女孩人偶。 他走近,手动把指针调到了整点,果然,这次人偶又弹出来了。 他一把抓住人偶强行拆卸,将其从钟表盒里掰了下来。 “这指定得有点用。” 齐云肆正蹲下身去研究整座梳妆台,半晌好奇道:“诶?我说这抽屉没上锁怎么还按了锁舌,原来能拆?” 他索性将三只抽屉锁都拆掉,发现最右边露出个玫瑰形状的凹槽,正巧和人偶的底座对应。 “……老赵快来!” 赵星海俯身察看,眼神登时亮了:“行啊老齐!” 他立刻把人偶插.进了凹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机关被启动了。 他抬起头,见上方的梳妆镜已经翻转过去,现出了后面一处黑魆魆的通道。 * 这座酒店有六十多间房,每间房的镜子都是一扇暗门,通往后方的暗道。 每逢夜晚,酒店仿佛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能够想象到很多年以前,应该也有人于深夜行走在暗道里,通过双面的镜子,悄悄偷窥房中住客。 “这也太变态了。”齐云肆举着从抽屉里找到的手电筒,照着路弯腰往前走,“到底谁会想出这么变态的主意,难道住客没有隐私吗?” 赵星海忍不住吐槽:“装了这么多面镜子都不怕麻烦,你还指望对方能关注客人隐私?” “我只想知道,他偷窥的意义是什么,任何事总得有个目的吧。” “酒店前台那张卡片,不是写着‘心爱的姑娘你到底在哪’吗?可能他在找自己心爱的姑娘。” 齐云肆纳闷:“谁家心爱的姑娘都住进酒店了还认不出来,需要从暗道偷窥?” “那你得问酒店老板,镜子又不是我装的。” 暗道修建得异常讲究,还有楼梯通往各个楼层,由此可见当个变态也不容易,有钱有精力还得拥有独特的设计理念。 期间两人下了趟楼,特意路过209的镜子后,看一看凌旭在干什么。 然后凌旭房间那面镜子就翻转了,不偏不倚正拍到齐云肆凑近的脸。 “……我靠!我这英俊潇洒的一张脸啊!” 赵星海也挺意外:“凌旭你没睡觉啊?我还以为你睡了,起来折腾个什么劲儿。” 凌旭从通道钻出来,闻言冷淡朝他投去一瞥。 “问这蠢话。” “嘿!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是我俩给你包扎上药的时候了?” 齐云肆在旁帮腔:“要不说还得月月治他。” “没错,以暴制暴最有效了。” “以暴制暴不太准确,月月通常也是以理服人。” “呵呵,你可真幽默。” 凌旭不想听他俩一通胡扯,他脚步越来越快,看起来是恨不得分分钟把他俩甩了。 齐云肆偏偏不让他清静,如影随形跟在后面:“上哪去啊?你有暗道地图啊?” “滚。” “笑话,大家都是在找线索,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这样,在并不如何团结的氛围里,三人一路去往了六楼。 607的那面镜子也翻转了过来,可见姜玄月也进入了暗道,但他们没找到她。 直到他们发现了尽头的一扇铁门,铁门上布满了可疑的不明抓痕,似乎是某种野兽留下的。 大约是错觉吧,齐云肆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阴风袭过,他下意识转过身去。 六楼暗道的尽头转角,隐约有一道红影飘忽而过,速度很快,他没来得及看清。 “老赵,你瞧见了吗?” 赵星海正聚精会神研究铁门,随口一问:“我瞧见什么了?” “穿红衣服的小女巫,刚飘过去了。” 赵星海一惊,赶紧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算了,咱们先想办法开这扇门,可是没有钥匙。” “去哪找钥匙,是不是有细节咱们没注意?” 结果话音未落,铁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姜玄月就站在他们仨面前。 “干嘛呢?” “月月?”齐云肆又惊又喜,“你找到钥匙了?” “什么钥匙?” “啊你没有钥匙,那是怎么进门的?” 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智障:“因为门没锁。” “……” 不仅是齐云肆,这次连赵星海也不得不承认,是思维定式禁锢住了自己,自己才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真是太丢脸了。 于是四人一起进入到了暗道里的这间密室,密室里充满年深日久不通风的潮湿气息,还有一股子很难形容的腐臭腥味。 齐云肆捂住鼻子:“我怀疑再多待一会儿咱们就该中毒了。” 地面浸染着大块早已干涸的、深深浅浅的污迹,初步判断应该是用水冲洗大量血迹所致。 赵星海自言自语:“这也太多血了,是什么导致的出血量?这是案发现场啊。” 姜玄月给出了肯定答案:“确实是案发现场。” “那……” “你自己照一照。” BaN 赵星海举起手电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照去,见影影绰绰的光线下,墙角正安静立着一座造型奇特的人形铁框。 那铁框并未被完全合拢,能看清被铁链联结的构造,以及内部无数根尖锐的长钉,观之令人生寒。 他不由得愣住:“这是……这是铁处.女?” “对。” 所谓铁处.女,其实是一件极具历史感的残忍刑具,通常是将犯人绑在中间,再将刑具的两扇强行关闭,随后铁框内的上百根长钉,就会当场贯穿受害者的身体,先是手腕,然后是脚与膝盖,接下来是肩膀和臀部,直到眼睛…… 很难想象,钉子慢慢刺入身体的感受有多痛苦,偏偏这受刑过程极其漫长,并不至于直接要了受刑者的性命,他们只能等待鲜血逐渐流干。 这远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齐云肆接过手电筒走上前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刑具,最终得出结论。 “看里面的颜色,几乎都已经被血泡过一遍了,估计害过不少人。” 赵星海问:“还有呢?” “还有……好像没有了,什么也没看见。” 姜玄月缓声道:“还有的。” “嗯?”齐云肆连忙又继续检查,“有什么啊月月?” “有块布。” “有块布?在哪?” 她将手伸进口袋:“在我这。” “……??” 赵星海也无奈:“姜,欺负傻瓜会比较有成就感吗?这是罪过。” “我只是告诉你们,来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感谢,这将是影响我人生的重要一课。” 从刑具里取出的那块布,上面布满孔洞,很像被钉子扎出的痕迹,从布料的材质上判断,应该是受害者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布料上写了三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逃出去。】 赵星海似有所悟:“可能这一游戏的任务,并不是让我们找什么心爱的姑娘,而是让我们设法逃离酒店?” 齐云肆说:“那就是要找酒店大门的钥匙呗?老赵你把那首歌谣再拿出来看看。” “好。” 他将那张默写了歌谣的纸,展示给了另外三人。 【破旧屋,藏尸屋,夜里行过小女巫; 从哪来,到何处,穿着一件红衣服; 摘朵花,跳支舞,根根铁钉深入骨; 你看镜里有人笑,你听钟声像鬼哭。 马追牛,蛇缠兔,肥猪走路龙绕柱; 野鸡飞入油锅里,血滴红酒煮老鼠。 聪明猴子说谎话,诚实山羊喂老虎; 地狱恶犬三颗头,阻断生者来时路。】 夜里行过的红衣服小女巫,刚才已经出现过了,尽管离开得也很匆忙。 根根铁钉深入骨,这一句貌似也与密室里的铁处.女刑具相契合。 那么剩下的内容…… 这时,听得守在门口的凌旭沉声示意。 “女巫来了。” 女巫的确来了,就穿着那件红衣服,在暗道的尽头翩翩起舞——是的,她跳舞了。 暗道里没有灯,偏偏她所在的位置有一束光,光晕在她的身上绕来绕去。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的头发又很长,遮挡住了脸,看不清她的长相。 但或许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 齐云肆凝神辨认半晌,忽觉背脊发凉。 “我说啊,其实她穿的……好像不是红衣服?” 赵星海迟疑着点了下头:“对,不是红衣服。” 其实她并没有穿衣服。 那是她的血肉,是她整张皮被剥离之后,露出的斑驳血肉。 是谁剥了她的皮? 看来是酒店老板。 四人屏息静气,一直等到女巫终于把那段舞跳完,她的笑声远远传过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然后红影一闪,灯光熄灭,她再度消失了。 齐云肆努力回忆:“之前唱歌谣的也是她吧?” 没人回答他,姜玄月和凌旭已径直朝着刚才女巫跳舞的地方走过去了。 “诶?老赵,他们去哪啊?” 赵星海看他一眼:“你说呢?歌谣都唱了‘摘朵花,跳支舞’,当然是去找花。” “找得着吗?” 事实证明找得着,不一会儿,姜玄月就握着一支染了血的玫瑰花回来了。 她随手将玫瑰扔给了他。 齐云肆笑眯眯和赵星海耳语:“瞧,月月扔给我玫瑰,这跟抛给我绣球有什么区别?都是爱意的表达。” “……我劝你的妄想适可而止。” 赵星海将手电筒照向那朵玫瑰。 玫瑰的花瓣层层叠叠,不认真看很难发现,其中三瓣上画了黑色的线条记号。 他将这三瓣单独摘下,按照原先的角度拼在一起,拼成了完整的数字。 505. 是房间号。 “走吧,看来咱得去一趟505.” * 505这间房,是唯一一间无法从暗道进入的房间,尽管也是双面镜,但镜子是不能翻转的。 所以赵星海特地回自己房间取了那串钥匙,才从外面开了505的门。 505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区别,虽然破旧程度大抵一致,但内部显然要宽敞许多,家具摆设也更丰富些。 他们完全有理由认定,这是酒店老板自己的房间。 “这就是那变态的房间?”齐云肆举着手电筒四处环视,“咱们找找吧,肯定得有点什么线索。” 借着光亮,姜玄月站在床边,垂眸端详着床头柜上摆放的花瓶,那里面插着两支鲜艳欲滴的玫瑰。 她说:“这玫瑰是假的,用血染红白绢布做的。” 不远处的凌旭,一扬手掀开了床上的被子,露出铺在底下的毯子。 “这不是毯子。”他伸手触摸,冷声道,“是用人皮裁剪缝合的。” 赵星海随手拉开了巨大的落地衣柜,见里面没有衣服,而是摆满了栩栩如生的玩偶娃娃。 这些玩偶之所以看上去如此细腻逼真,源于它们是由人皮缝制的。 他试探着摸了摸玩偶的脸,触感光滑柔软,顿觉一阵恶寒。 “妈的,合着酒店老板剥皮是为了这个。” 齐云肆疑惑:“那咱们要找的线索到底是什么?” 赵星海盯着衣柜的某一处看了很久,终于有了答案。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 第14章 缝娃娃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像个人。…… 满满一衣柜的人皮玩偶, 也不知道那个极度变态的酒店老板究竟缝了多久,又究竟用刑具残忍杀害了多少姑娘,放了多少血, 剥了多少张皮。 赵星海现在有些明白了,这酒店老板貌似只杀年轻女人, 这是他的怪癖, 他在前台留下的那张写了“我心爱的姑娘, 你到底在哪”的卡片, 也并不是字面意思。 心爱的姑娘不是固定的对象,或许他只是在不断窥视、不断寻找,试图做出一个让自己最满意的玩偶。 而穿越者当前的任务,就是缝制出这个最满意的玩偶。 他从柜子最里面,抱出了一只类似黑胡桃木的箱子, 箱子花纹精致, 散发着淡淡的香料味道。 “我怀疑这里面装的就是小女巫的皮。”他说, “问题是开箱子的钥匙在哪?” 于是四个人开始一起找, 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姜玄月重新拿起花瓶, 从绢布玫瑰的花蕊里,找着了藏得很隐蔽的铜钥匙。 她不耐烦把钥匙扔给赵星海:“搞这无聊的形式.主义。” “……你凶我有什么用?我也觉得无聊,你得去骂这破游戏的设计者。” 赵星海打开了黑箱子, 见箱子里当真整整齐齐叠着一张被裁剪好的柔软人皮, 此外还有用于填充的棉花、制作衣服的布料、针线、纽扣和水彩笔,以及一张画好的图纸。 “好的,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谁会针线活?” 凌旭冷声反问:“你不一直以聪明人自居吗?连针线活都不会?” “……我聪明归聪明,你告诉我智商和针线活有他妈什么关系?” “你不缝, 难道指望姜玄月缝?” 姜玄月道:“我可以缝,但缝得怎么样,能不能过关就不一定了。” 那是不一定吗?那指定是不可能过关。 姑奶奶常年拿刀的手,谁敢让她碰针线这种细致活儿? 赵星海无奈之下,只好认命:“算了,那我就……” “老赵。”这时旁观的齐云肆开了口,“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问你什么?问你你会?” “我会啊。”齐云肆接过图纸,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很多年前就学过缝娃娃,月月十六岁那年我还送给过她一只亲手缝的小兔子——对了月月,那兔子你还留着吗?” 姜玄月端详着手里那支被血染红的假玫瑰花,沉默片刻,漠然投来一瞥。 “早扔了。” “啊……确实,那时手艺不太好,缝了只丑兔子,你不喜欢也正常,以后送你个更漂亮的。” “别送了,我不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齐云肆压低声音和赵星海耳语:“女孩子都口是心非,喜欢非说不喜欢,就像她喜欢我也从来不说一样。” 赵星海无力扶额:“她从来不说,是根本不喜欢你。” “胡扯,她对我的评价都和其他人不同,她只说过我傻。” “因为你是真傻啊!” 赵星海很清楚,要点醒某位齐姓妄想症男子,这辈子是没什么可能了。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齐云肆不辱使命,正在依照图纸,一针一线认真缝制人皮玩偶的轮廓。 赵星海坐在他旁边,负责用笔把玩偶裙子的图样画出来,便于待会儿裁剪。 两人一边工作,一边互相抱怨。 “人皮的触感太奇怪了,我现在浑身起鸡皮疙瘩。” “习惯就好了,你摸自己脸不也是同样的感觉。” “你以前在监察局时,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强迫画裙子吗?”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们是时空监察局的首席要员,始终以来的职责,就是调整和维护各个平行空间的稳定秩序。 他们多年来像是站在上帝视角开金手指,按部就班去完成局内下达的指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普通人的身份去受游戏操控。 这太考验心态了。 与此同时,没参与缝玩偶的姜玄月和凌旭,正在房间外的走廊里,各自靠着墙相对而立。 凌旭腹部的伤有点严重,尽管上药包扎了却没能好好休息,精神状态明显不佳。 他脸色显而易见的苍白,但眼神却依旧锐利,他一瞬不瞬注视着姜玄月,良久,终于开口问道。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咱俩有什么好说的?”姜玄月反问,“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出来,我只是要透口气。” “关于空间混乱,关于试炼计划,关于T局长,你全都不感兴趣?” “我应该感兴趣?”她的语气慢悠悠,“传送罗盘是你偷的,局长我见不见也无所谓,试炼计划的意外已经发生了没法停止——你还想听我说点什么?” 凌旭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难得像此刻一样,露出微妙的困惑与不理解的神色。 “这些事与你无关吗?” “有关无关的,反正我在哪都无所谓,监察局未必好,这里也未必差。” “知道吗姜玄月,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像个人。” “……你有病就去治,别在这浪费我时间。” 姜玄月懒得搭理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又突然被他从身后扯住衣角。 她顿了顿,将手摸向腰间别着的刀:“最好别逼我杀你,我现在杀你轻而易举。” 凌旭无视她的威胁,只继续自己的思路。 “正常人怎么会像你这样,没有立场也没有感情,你哪怕对齐云肆那个傻子有点感情也行,我都不至于觉得你像个被精心设计出来的杀戮工具。” “你口才这么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姜玄月平静点头,“齐云肆是挺傻,但你可比他烦多了,滚开。” 她将手用力一甩,独自走向走廊深处。 …… 酒店的所有窗户都是被封死的,所以白天和黑夜没什么区别,但从大厅的钟声能够判断,齐云肆的玩偶缝了快三个小时。 用他的话来讲:尽力了,这已经够快了。 缝好的人皮玩偶和图纸上不能说完全相同,但也达到了八.九分相似,他自我欣赏半晌,很是感慨。 “就当练练手,以后再给月月缝兔子就更熟练了。” 赵星海吐槽:“恕我直言,姜应该并不想收你的兔子,你看她像是喜欢兔子的人?她杀兔子烤了吃还差不多。” “好了,你不要直言了。” 两人打开衣柜,将最后这只用女巫皮肤缝制的玩偶,放在了中央空出的地方。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们听到了回荡在整座房间的女性笑声。 齐云肆回过头去,正看到镜子里,映出了女巫的影像。 她被剥掉皮的血肉模糊的身体,像极了一件鲜红的礼服,那双严重充血的眼睛隐藏在纠缠的黑发下,惨白的脸上挂着微笑。 她身体前倾,似要破镜而出。 “我靠吓我一跳!” 齐云肆刚想和赵星海说这件事,却听到赵星海在招呼自己。 “老齐,这有东西!” 床前的地板“咔嗒”一声脆响,随即掀开了一角,里面放着一幅相框,相框里空空如也,白色底板却被整齐分成了八个格子。 赵星海端着相框,若有所思:“这好像是要我们往里填充拼图?” “是挺像的。”齐云肆点头,“问题是拼图在哪?把月月和凌旭叫回来,咱商量商量。” 然而他根本没来得及去叫姜玄月和凌旭,说时迟那时快,空气中骤然传来诡异的波动,紧接着地面下陷,两人瞬间被卷入了扭曲空间。 * 不仅是齐云肆和赵星海,包括在外面溜达的姜玄月和凌旭,也在那一刻受到了空间扭曲的影响。 他们仍旧在这座酒店内,只是被随机传送到了酒店的各处地方,并且这里的空间每隔十分钟就重新变幻一次,他们所在的位置也会不停改变。 缝制人皮玩偶会解锁新的道具:拼图相框。 这意味着四人组接下来的新任务,是寻找正确的拼图。 为什么说是正确的拼图呢? 因为新任务一开启,酒店内散落无数拼图,自然有假的混淆判断,而真的只有八块。 相框在赵星海那里,在连续收集了三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拼图之后,他研究着拼图上的图案,忽然明白过来。 分辨拼图真假的标准,就藏在先前女巫唱的那首歌谣里。 【马追牛,蛇缠兔,肥猪走路龙绕柱; 野鸡飞入油锅里,血滴红酒煮老鼠。】 真假拼图上画的都是这些动物,但动物们的动作与状态都不一样,能成功与这句歌谣对应上的图像,才是正确的拼图。 他想,自己得赶快把这一信息,告诉另外三位队友。 ……如果他们把彼此当成队友的话。 当又一次空间变换,姜玄月被传送到了三楼的楼梯口。 她就近进入310房间,转了一圈,从床上的枕头里拆出了一张拼图碎片,上面画着一条蛇在吞食一只鸡;又从书架的某本书里翻出了一张,画着一匹马驮着一头猪。 虽说赵星海发现相框的时候她没在旁边,不太了解新任务的构成,但此刻也大抵了解应该找什么东西了。 她离开了310房,还没走两步,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再度回头望向楼梯口。 原先伫立在那里的生肖铜像,居然离奇的消失了。 不多时,她听到了类似野兽的低吼声。 浑身布满血红斑纹的老虎,正磨着锋利的獠牙,从走廊尽头探出半截身体。 它双眼阴森空洞,直勾勾盯着这边,将目标锁定了她。 十二座生肖铜像,全都化成了被恶鬼附体的怪兽。 目前存留在酒店内的活人,就是它们捕猎的对象。 第15章 杀猪 这姿势实在亲密、尴尬又诡异。…… 分别在六层楼梯口驻守的, 共计十二座生肖铜像,全部变身成为恶灵凶兽,朝着楼内活人发起了疯狂攻击。 齐云肆原本一直急着和队友会合, 结果中途遭遇了长着二十多只爪子,形似蜈蚣的变异大蟒蛇, 目前正在被追着跑。 艹, 他真想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命犯蟒蛇, 怎么在哪都能都能撞见蛇? 由于没法看表, 难以估测准确时间,他刚将八叶回旋镖甩出去,趁机和蟒蛇保持一段距离,谁知在回旋镖折返手里的后一秒,空间再度扭曲, 他又一次莫名其妙被传送了。 然后视线一晃, 他就来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那座喷泉池, 本来清澈见底的水流, 此刻已经变成了暗红的血水,血水上涌没过池边, 顺着大理石地面蔓延开去,浸染了大面积的涂鸦地毯。 四面血色里,只有立于中央的那座丘比特雕像, 依旧洁白如玉。 齐云肆警惕环视周围, 在确定没什么危险情况之后,便快步往左侧方向走去。 刚走出去没一段路,就看见前方横陈着一只猪的尸体——那确实是一只猪,只不过是浑身长满尖刺的的大型豪猪。 猪死得挺惨,身上的刺被砍折了一大片, 凶恶的猪头也被砍掉了,后半截猪身几乎被大卸八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屠宰现场。 这手法,毫无疑问是姜玄月的作品。 齐云肆直觉顿生,他确信姜玄月此时就在附近,于是加快了脚步。 果然,在路过酒店厨房的时候,他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透过门缝看去。 姜玄月穿了一件染满血迹的卫衣,长发束起来,正背对着门口,淡定在拆一袋面包。 她不需要回头,自然也察觉得到身后来了人,她的手只搭在腰间的的刀柄一瞬,随后又无声无息放开,继续拆面包。 齐云肆站到了她身边,紧张询问:“没受伤吧月月?” “杀猪的血,不是我的。” 他这才松了口气,好奇地歪头打量她。 “我以为你刚才会直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我没工夫陪你闹。” “你真的听得出是我?” “不然呢?谁走路像你一样吵。” 齐云肆顿时被感动了,虽然这也很正常,他一天要被感动八百回。 “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你连我的脚步声都记得住。” “快闭嘴吧。” “月月。”难得有机会单独相处,他锲而不舍找话题,“为什么拆面包?” “因为饿了。” “能分给我一半吗?” “自己去柜子里拿。” 他想了想,觉得讲正经事大概更能提起她的兴趣,于是迅速换了严肃语气。 “你之前没在房间,老赵找到了一幅相框,新任务应该是找到八块正确的拼图填进去。” 姜玄月咬着面包,侧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啊?你怎么知道的?” “酒店到处都是拼图碎片,难道我和你一样是傻子?” “……”他明显被噎了一下,“那……你知道正确拼图的判断标准吗?” “在那首歌谣里。” 他由衷竖起大拇指:“太聪明了月月,我怎么就没猜到呢?” “甭废话了,写歌谣的那张纸呢?” “呃,在老赵那里。” 她将面包袋子往桌上一扔,面无表情朝外走去。 “那你不去找赵星海,还在这碍我的眼?” “我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全。” “你先担心担心自己。” 粗略估计,下一次的空间传送又要开始了,齐云肆连忙紧跟两步,着急唤道。 “月月,咱们也不能总是这么分头行动,我得和你一起啊。” “你怎么和我一起?” 姜玄月原本就是随口一问,她倒是没想到,下一秒齐云肆就靠近前来,果断牵起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当场一个过肩摔,将他按倒在地。 两人对视:“……” 齐云肆躺在地上看着她,极度委屈:“我的意思是咱俩牵着手,空间传送时就不会被分开了。” “哦。” 姜玄月示意自己明白了,却也没伸手拉他,就站那等他自己起来。 他试探性地问:“月月,能拉我一把吗?” “你残废了?” “……” 好的,是他自讨没趣了,怪他怪他。 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方式,是齐云肆拽着姜玄月的衣角,两人共同等待时间流逝。 事实证明这办法是有效的,两人的确被传送到了同一地方,即之前赵星海住的406房间。 而且两人落脚的位置恰恰很微妙,他们直接落在了梳妆台上,这就导致齐云肆向后一步,不慎撞开翻转的镜子摔进暗道。 可他还没松手,顺带着把姜玄月也扯了进去。 他躺在满是尘土的过道里,单手搂着姜玄月的腰,而姜玄月就趴在他胸前。 这姿势实在亲密、尴尬又诡异,是平时谁也不敢想的画面。 要是赵星海在场,估计都得吓一激灵。 近在咫尺,这情景即使是姜玄月,也稍微反应了几秒钟。 直到齐云肆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她沉默片刻,才撑着地面迅速起身。 “你这种蠢货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当然是有意义的。”齐云肆认真给她解释,“你想啊,留着我,以后没准还能保护保护你。” “我靠你保护?” “有个盾牌总比没有强,月月你信我,我的存在绝对有价值。” 姜玄月懒得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耐烦转身打算离开,却又被他叫住。 “月月,其实我还是想听句实话,当年我缝的那只兔子,你……” “扔了。” “一只玩偶兔子而已,不占地方的,你留下它也没什么。” “和占不占地方无关,多余的东西就应该扔掉。”姜玄月背对着他,语气很是平淡,“对于我来讲,那只兔子和你一样,都挺多余的。” “嗯?” “所以凌旭说得也有道理,我但凡有感情,这些年都会给你点回应——可惜我没有,我只觉得你烦透了。” 许久,身后毫无声息。 大约是见效了,能让某些人知难而退了。 姜玄月已经回到了房间,她隔着一面镜子,饶有兴致和齐云肆对视。 她从他脸上看到了几分失落的神色,而后听见他低沉开口。 “月月,我没想到你居然……” 她眉梢微挑,等着他讲下去。 但齐云肆的思维,永远能搭上最意外的那一根弦。 “你居然愿意和我说这么长的一番话!你之前可从来不和我说这么多话的!”他语调蓦然上扬,甚至还激动拍了下大腿,“你可别听凌旭胡说八道,他那属于心理阴暗,想挑拨咱们之间坚不可摧的关系——真正的感情需要回应吗?就算你不回应,我天天也挺快乐的,要他来多管闲事?” “……” 姜玄月强行按捺住了拔刀的冲动,她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 “诶?去哪啊月月?这屋里有没有拼图,咱不找找了?” “滚。” * 赵星海运气不错,他这会儿工夫找到了两张新的拼图碎片,而这两张拼图的内容还非常相似,都画的是一匹马在奔跑,拼图边缘露出半截牛尾巴。 看上去这是歌谣里“马追牛”的场景没错,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马的外观,一匹是长了刺的白马,另一匹是长了角的黑马。 他一开始是不确定的,将两张拼图都塞进口袋备选,结果后来遭遇了十二生肖里马铜像化身的凶兽的追逐,才恍然大悟。 判断拼图的标准不仅仅是歌谣的歌词,还有生肖凶兽对应的具体形象。 这意味着他们就算不想撞见那些怪物,也不得不去找,否则就无法辨认拼图真伪。 真太缺德了。 …… 空间变换仍在继续。 受伤的凌旭,在这样的游戏模式里,可想而知是处于绝对劣势的。 他状态不佳,却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甚至运气也很衰,两三次都直接被传送到了生肖凶兽的面前。 比如这一次,他刚落地,就和走廊尽头那条形似蜈蚣的大蟒蛇打了个照面。 大蟒蛇移动速度极快,四处乱窜,堪称劳模,它在锁定目标的一瞬间就贴地疾行,朝着凌旭高速袭来。 这种时刻,正面迎敌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凌旭也不傻,他当机立断向另一侧的楼梯奔去。 谁知倒霉就倒霉在,那匹不久前才骚扰过赵星海的、长了锋利尖角的黑马,也正从另一侧楼梯赶来。 两面夹击,躲是躲不开了,只能开战。 他深呼吸以平复伤口间歇性的疼痛,脸色沉郁,反手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四棱刺。 第16章 老鼠 你怎么这么像立Flag呢? 凌旭的实战耐力极强, 即使在受伤状态下,他也依旧坚持和蟒蛇与独角黑马缠斗了十分钟。 当然,幸好空间变换的间隔只有十分钟, 时间拖得再久,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恐怕他就得交代在当场了。 这一次他传送的地点还算可以, 因为终于传送到了队友身边。 虽然位置稍微偏移, 他又站立不稳, 不幸把赵星海压在了下面。 无端遭此横祸的赵星海:“?” 两人呈叠罗汉的姿势,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直到赵星海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他忍不住吐槽。 “喂,你有多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能赶紧挪开吗?” 他推了凌旭两下, 见凌旭毫无反应, 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太对劲, 伸手一摸, 竟摸到了一掌心的血。 凌旭之前腹部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把包扎的纱布都染红了, 不仅如此,他的肩膀也多了新伤口,貌似是被黑马的尖角刺伤的。 “……我靠凌旭, 没事吧?先别死, 你这会儿死了我给你收尸也不太方便啊!” 赵星海嘴上不饶人,动作倒是很利索,连忙翻身坐起,打算给凌旭止血。 问题是他手头没纱布也没药水,药箱还在凌旭的房间209, 但他俩目前位处五楼。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他琢磨着怎么才能把昏迷的凌旭拖走时,忽听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姜玄月和齐云肆来了。 四人首度会合。 “老齐,姜,你俩来得正好,咱快想办法把凌旭处理一下!” 处理一下,这措辞已经很离谱了,没想到姜玄月的回答更离谱。 她说:“看他能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算是条汉子,去拿条床单盖上吧。” “?” 齐云肆犹豫半晌,试探着问:“月月,他还有呼吸,很明显还没死,不用这么急着盖上吧?” “怎么可能还有呼吸?没有了。” 赵星海:“我看是你不想让他有了吧?反正你想谋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或许是感应到自己再不醒来,就面临着被某位姑奶奶就地掩埋的危险,凌旭睁开了眼睛。 他捂着伤口艰难起身,冷眼看向姜玄月。 “你这属于借口报私仇。” “哦,原来真的没死。”姜玄月冷笑,“我想杀你就杀你,还用得着找个借口?” “先别吵架哈,先别吵架。”齐云肆及时打圆场,“眼看着又要随机传送了,好容易才见面,咱们是不是该手拉手围成一圈之类的,保证待会儿不会分开?” “随意吧。”赵星海无奈,“最好是能传送到二楼附近,医药箱在209,总不能让凌旭这么一路走一路流血。” “老赵,你太善良了。”齐云肆转过头,语重心长对凌旭说,“你看,我们多在乎你,大家都是好兄弟,所以你不要再惹月月生气了。” “……” 凌旭不想搭理他。 谁知就在他们准备争分夺秒,再去附近的房间找一找拼图时,距离稍远的501那扇房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发出“砰”的巨响。 一只豺狼大小的巨型老鼠,陡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这只老鼠通体血红,双眼暴凸,一张丑陋的嘴生满细密尖齿,正往下淌着黏液,高高翘起的尾巴像是蝎子的毒针,在灯下闪烁寒光。 与此同时,四面空气扭曲变幻,传送又要开始了。 统共十余米的距离,老鼠扑来的速度令四人组根本来不及掉头逃跑,它猛地腾空而起,鬼里鬼气的鼠脸逆光凶恶狰狞,是胆子小点的人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程度。 幸好他们中间没有胆子小的,有的只是姜玄月这种绝世狂徒。 说时迟那时快,姜玄月果断反手抽刀,不退反进,迎着老鼠冲上前去。 齐云肆大惊失色:“月月你干什么?” 赵星海也诧异:“是要捕鼠啊?” 然而两人谁都没来得及拦住她,她想出手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钢刀出鞘,刀锋连着细锁链寒芒摄目。 在她砍出第一刀的瞬间,另外三人迅速消失在了她的身后。 * 酒店里的空间传送以距离为基准,连十二生肖也包括在内。 鉴于当时姜玄月和巨型老鼠靠得太近,一人一鼠这次被传送到了相同的位置。 她无缝衔接,出刀的速度快出了虚影,手段要多残忍有多残忍,当场屠宰,场面比先前杀那只豪猪的时候有过之无不及。 空间传送的时间是十分钟,她大约用了七八分钟将老鼠全面肢解,连脑袋都给剁成了两半。 粘稠鲜血沿大理石地面的缝隙缓缓而流,她蹲在血流中央,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在卫衣衣角擦着掌心的血迹。 刚才老鼠的临死一击,用尾巴的尖刺划伤了她的手。 不过这没什么,流血反而会令她兴奋,或者说,提升她的杀意。 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疼不疼?流了这么多血。 ——不疼。 ——我忘了,你一直很会忍耐。 ——比起流血,我更在意能不能杀你。 ——你杀不了我,但你可以留下来。 ——你留下我,我必杀你,否则我宁可去死。 她也不知道,这一刻脑海中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回响起这段对话,很陌生,偏偏又极其符合她的性格。 难道这酒店还有制造幻境的效果? 她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将这微妙的疑惑抛诸脑后,转而用刀尖拨开老鼠那堆腐烂的内脏,从里面找出了一片亮晶晶的东西。 这似乎是透明的玻璃镜片,镜片上隐约画着浅金色的纹路,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图案。 新道具又出现了。 …… 同一时刻,另外三人如愿以偿传送到了二楼,但却不幸遭遇了一头比长满水草的海龟还绿的愤怒公牛。 那头公牛的一对角,跟绑了两把砍刀在上面一样,简直能把走廊的墙也刺个窟窿。 齐云肆示意赵星海立刻带着凌旭进209,他则反手掷出回旋镖,吸引公牛来追赶自己。 “老赵你去拿医药箱,我很快就回来,等着啊!” 赵星海:“你怎么这么像立Flag呢?可当心点啊!” 幸好他们这不是演电影电视剧,Flag的规律在这里不奏效,齐云肆除去智商的问题不说,战力光环也还在。 那头牛身躯庞大,一时间虽然杀不死,却也被他用镖刃削去了好几片肉,鲜血淋漓还继续咆哮着往前追赶。 他在二楼通往三楼的那条路上和公牛兜圈子,成功拖延了十分钟。 然后在即将传送的瞬间,他无意中抬起头,见姜玄月倒提着刀,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第17章 兔子 咱先把衣服穿好了,行不行?…… 齐云肆在看见姜玄月的刹那间就快步迎上前去, 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先攥住了她的手。 “果然缘分能让我们再次相遇啊月月!” “……你有病吗?” 姜玄月既没来得及把手抽回来,也没来得及再骂他一句, 两人就一起被传送了。 这次传送的地点是六楼暗道。 待两人站稳,齐云肆没等她开口, 就自觉松开了手。 他习惯性察看她的情况, 敏锐发觉她右手掌心流了血, 神色微变。 “怎么了月月?受伤了?” 姜玄月漫不经心一垂眼:“你管这叫受伤?甚至还不如你严重。” 她指的是他手腕上之前被蛇牙咬伤的地方。 齐云肆顿时精神一振:“你还记着我受伤的事儿呢?我何德何能, 能被你这么关心。” “你无德无能,所以闭嘴吧。” “好嘞!” 两人愉快(?)结束了这毫无意义的谈话,准备就近去那间存放刑具的密室,找一找有没有什么拼图线索。 推开密室沉重的大门,里面腐臭的味道更浓了些, 地面的血色也变深了。 姜玄月径直走到那座铁处.女面前, 将两扇钉满长钉的铁框分开, 仔细检查。 齐云肆怕她看不清, 拿起别在后腰的手电筒,站在她旁边替她照亮。 “有发现吗月月?” “嗯。” 姜玄月伸出手去, 从其中一排铁钉的中间,夹出了一张拼图。 这张拼图上画着一条多爪蟒蛇,紧紧缠着一只双目血红的黑兔子, 兔子的耳朵是锯齿状的, 嘴边长出的獠牙像极了猛犸象。 从画面上看,确实符合“蛇缠兔”的歌词内容,问题是他们到现在还没见过兔子,自然也不知道真正的凶兽兔子应该长什么样。 ……然后现实就给了他们答案。 高分贝的尖啸声迅速由远及近,毫无征兆出现在暗道里的、能用两条后腿站立的庞大兔子, 就这么癫狂地闯进了密室。 密室大门又轰然关闭。 齐云肆惊道:“原来兔子还会叫的吗?” 如果换作赵星海,绝对要吼他一句“重点难道在这吗”,不过现在和他一起的是姜玄月,姜玄月的思维也不怎么正常。 她淡定扫了一眼拼图,得出结论:“长得一样,拼图是真的。” “完了月月,咱俩被堵在屋里了。” “那就杀了它,是你杀还是我杀?” 她平时绝对不会问这种问题,齐云肆莫名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 “怎么,你不想杀它吗?” “这只是兔子,你来杀,免得事后又跟我废话。” 毕竟为了当初那只缝好的兔子玩偶,他都已经问她好几遍了。 这傻瓜可能是对兔子有什么特殊情分。 齐云肆愣了一下:“密室太小了,回旋镖施展不开,能借我一把刀吗?” 姜玄月看了他一眼,她似乎有点无语,但还是把左手的刀递给了他。 “会用吗?” “当然会,这么多年看你用这两把刀,我还能没学会?” 可能是觉得两人聊太久自己被忽略了,那只兔子猛地龇出两根尖利獠牙,气势汹汹朝他们撞来。 齐云肆闪身挡在姜玄月前面,从上至下劈砍,一刀凌空击中兔子头顶,再就势侧身卸力,反手横削,将兔子的耳朵齐根削掉。 血淋淋的兔子耳朵“啪嗒”一声掉在姜玄月脚边,她很随意地踢开,再度将视线投向他。 不得不承认,她认为他智商不高,和她认可他实力强劲并不冲突。 解释得更通俗易懂些,即这个男人只有在闭嘴干架的时候,才勉强有几分可取之处。 “速战速决,时间要到了。” 话音未落,齐云肆已经采取四两拨千斤的战术,将狂躁的兔子引向那座铁处.女刑具,并用力将两扇铁框重新闭合。 兔子在里面疯狂挣扎,他在外面死死阻拦,双方较力了足足半分钟,期间腥臭的血液不断流出来,染红了他的皮靴。 直至兔子几乎被放血放成了一张皮,彻底没了动静。 “月月,搞定了。” 姜玄月走上前拉开铁框,打量着被死死钉在中间的兔子,她从齐云肆手里接过刀,动作熟练,直接用刀尖挑开了兔子的肚皮。 当啷。 有薄而透明的玻璃镜片从兔子内脏间掉落出来,被她一脚勾起,再稳稳接住。 这和之前她从老鼠那里发现的镜片一模一样,只是镜片上的花纹不同。 齐云肆好奇:“这什么东西?” “新道具。” “用处呢?” “还差一副镜框就能凑成眼镜,可以给赵星海戴。” “哦哦!” 他真的信了。 * 下一次的传送,两人随机来到了404房间。 姜玄月环视四周,径直走向衣柜,并很自然地吩咐齐云肆。 “门口望个风,我换身衣服。” 毕竟先前她一通屠宰,卫衣都被染得不成样子,总该抓紧换件新的。 “好嘞!” 齐云肆乖乖站在门口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怠慢。 结果还没过半分钟,忽听屋内传来异响,紧接着是熟悉的男性惨叫声。 “啊!” 他果断转身,快步赶去:“怎么了月月……呃!” 呈现在他眼前的情景,实在很难形容。 姜玄月那件沾血的卫衣脱掉了,此刻只穿着一件黑色内衣,往上露出纤细锁骨,往下露出流畅的马甲线,柔美与帅气结合,顶级性感。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对面的梳妆台上躺着赵星海,他刚被她的刀鞘砸出鼻血。 齐云肆惊呆了,他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提醒姜玄月穿衣服,还是该去扶起赵星海。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先冲过去捂住了赵星海的眼睛。 赵星海:“……” 你他妈哪怕稍微给我擦擦鼻血,都算你这个兄弟没白交。 “月月。”齐云肆压低嗓音,显得非常没底气,“咱先把衣服穿好了,行不行?” 姜玄月从衣柜里扯出一件新的蓝色卫衣,淡定套头穿好。 “我都不在乎,你扭捏什么?” 赵星海极度委屈:“你既然不在乎,砸我干嘛?” “我又不知道是你,你突然从镜子里爬出来,不砸你砸谁?” “我看谋杀队友就是你人生的主旋律吧?” 一提谋杀队友,就不得不想起凌旭,姜玄月随口问道。 “凌旭死了吗?你把他处理了?” 赵星海无语:“……处理什么处理,我看那些怪物基本上都在走廊里游荡,就先让凌旭在他自己房间里躲着了,总比咱们这样四处乱跑要安全一点。” “也不一定,刚才有只兔子就闯进了密室,万一别的怪物也喜欢进屋,凌旭可就危险了。” “说是凌旭危险,怎么听起来你这么高兴呢?” “因为是件大喜事。” “……” 第18章 干尸黑龙 你脑子也坏了? 赵星海坐在梳妆台上擦着鼻血, 一边擦一边叹气,感慨自己到底是倒了哪辈子的霉,摊上了这群队友。 齐云肆问他:“老赵, 刚才有新的发现吗?我和月月找到了一副眼镜。” “一副眼镜?” “对,镜片在这, 你试试能不能戴, 说不定就开天眼了。” 赵星海看着他递来的玻璃片, 满脸的难以置信:“你管这叫眼镜?” “当然, 还差一副镜框。” “你是傻子吗?” “这是月月的推论。” “……她那是把你当傻子啊!” 姜玄月慢条斯理地补充:“也许真的有可能。” “你不要再骗他了,你欺负一个傻子有什么乐趣?” “很有乐趣。” “……” 赵星海放弃了和她沟通,他接过两片玻璃,对着屋内的微弱光源仔细察看,若有所思。 “这应该是叠在一起的, 上面的金色花纹重合起来能拼成完整图案, 但数量不全, 还差至少一片。” “剩下的一片肯定也藏在生肖怪物的肚子里。”齐云肆说, “但不知道是哪只怪物,真麻烦。” 换句话讲, 他们现在不仅要找余下的拼图碎片,还要去找最后一片玻璃镜片,简直是要忙死的程度。 诚然, 齐云肆和赵星海都觉得很头大, 只有姜玄月显得很悠闲,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愉悦。 “那就杀呗。”她随手用床单擦了擦刀,缓步朝门外走去,“分工合作,你俩去找地图, 我去杀动物。” 单纯解谜只会令她感到无趣,这种以暴力决胜的游戏规则,反倒能提升她的兴奋点。 赵星海挠了挠头,斜眼瞥向旁边的齐云肆:“诶,你不跟过去啊?你陪她去杀动物吧,我去找拼图。” 齐云肆下意识往前一步,又迟疑着退了回来:“我俩走了你会不会很危险?毕竟凌旭目前帮不上什么大忙,你战力又……” “别他妈看不起人了。”赵星海气得推了他一把,“你俩之前一起行动,我不也没死吗?我还找着了两块真拼图。” “老赵,我懂,你是真正的钢铁战士,你所做出的牺牲我们一定会记得的。” “……晦气,我做出什么牺牲了?你最好别记得。” 他不和傻子一般见识。 * 在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大家都积极行动起来——当然,“积极”这个词主要是指姜玄月,正常人都该躲着那些怪物走,她却追着那些怪物跑。 她追怪物,齐云肆追她。 “等一等啊月月,咱们商讨一下战术!” 问题是姜玄月什么时候讲究过战术? 她站在暗道里刀锋飞舞,正把送上门来的那只花里胡哨的野鸡,割脖子放血开膛破肚,手法之熟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过年在宰牲口炖硬菜。 她没找到玻璃镜片,最后一脚踹飞了野鸡的尸体,不耐烦转头。 “你在废什么话?” “……”齐云肆识趣停住脚步,乖乖回答,“我是想说,刚才老赵嘱咐我,如果要杀怪物的话,优先杀一下那匹独角黑马。” “为什么?” “其实他也是猜的,只是觉得几率比较大,因为之前分别是从老鼠和兔子那里找到的,他怀疑下一个是马或者鸡。” 既然现在鸡被排除了,那大概率就是马。 “行,反正杀什么都一样。”姜玄月继续往前走,“有什么杀什么,优先杀马。” “月月,你这也太随意了。” “我再随意一点,先劈开你的天灵盖。” “那倒也不必,我会辅助你做好一切善后工作,请稍微高抬贵手。” …… 赵星海搜集拼图已经搜集出了丰富的经验,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筛选,甭管什么图案,看一眼就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他算了算,目前自己共找到了五张真拼图,齐云肆那里还有一张,还差两张。 然后他就在四楼偶遇了凌旭,差点被对方吓一跳。 “卧槽,你怎么又晃荡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歇着吗?” 凌旭换了件宽松的短款外套,遮住自己肩膀和腹部的伤口,事实上这并起不到什么作用,顶多是维护他那难以理解的过分的尊严。 他不允许自己被同僚看到弱势一面,尽管该看的也都看见了。 “就算我躺在房间里,十分钟后也依旧会被传送。” “那你就再继续找别的房间啊。” “真够啰嗦的。” 凌旭抬手,将一张新的拼图扔给他,上面画的是黑龙缠柱的画面。 赵星海奇道:“你确定这张是真的?” “确定。” “这么说你见着龙了?我这一整晚都没见到过。” “见到了。” “在哪?” “酒店一楼大厅的柱子上缠着,是静止的,不会攻击人。” 先前黑龙并没有在那里,大概是这会儿工夫才出现的,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原因。 同一时刻,姜玄月和齐云肆正在酒店大厅正中央,对那匹独角黑马进行惨无人道的屠宰。 哦,说得更准确点,其实是姜玄月在屠宰,齐云肆在鼓掌叫好。 在给黑马致命一击这方面,他的确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但要提到解剖分尸之类的,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姜玄月就不同了,她是专业的,能为每一头怪物精准找到归西的路(……) 双刀齐下,她在砍掉马头和马尾之后,将马的躯干均匀切割,再从中间挖空内脏。 齐云肆越看越眼熟:“月月,这好像是腌制烤全羊的刀法?” “美妙的食材大多有共通之处。” 尽管不明白这怎么就是食材了,又哪里美妙了,他也依然极其给面子地附和。 “没错,看得我都有点饿了。” “那待会儿留一块好肉去厨房烤,厨房有烤架。” “呃,倒也不必哈!” 终于,姜玄月用刀尖从一堆还冒着热气的腥臭内脏里,扒拉出了最后一片玻璃镜片。 她擦干净玻璃镜片上的血迹,将其和另外两片叠在一起,对准光源,眯起眼睛观察。 她不断调整着镜片的角度,直至完全看清。 金色的图案显现出来。 而不远处的齐云肆,正站在西面方向的那根酒店立柱旁,充满疑惑地端详。 他问:“月月,你记得原来这根柱子上绕着一条龙吗?” “不记得。” “可现在真的绕着一条龙啊,那首歌谣里是不是唱了什么‘肥猪走路龙绕柱’?” “对。” “那它为什么不攻击我们?”齐云肆感觉事有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蹊跷,他暂时放下了这一疑问,重新回到了姜玄月身边,“怎么样,有发现了吗?” 姜玄月把叠好的镜片递给他:“自己看。” “这是什么?”他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几秒钟,半晌恍然大悟,“诶?这……这是不是……一把弓啊?” 是一把造型挺奇特的弓箭,尤其是箭,箭头上有一颗小小的桃心。 他愣了愣,猛地回头朝身后望去。 “靠,难道是丘比特的箭?” 若能思考到这一层,就不难看出来,这把弓箭和喷泉池内丘比特雕像手里拿的弓箭,是一模一样的。 两人走到喷泉池附近,见池内的血水仍在不断外涌,越是如此,就越衬得雕像洁白无瑕。 齐云肆仰头看着雕像:“说实话,雕像摆在这也确实挺突兀的,要不我上去把弓箭拆下来检查检查?” “用不着,麻烦。” “啊?” 他尚未理解她说的“麻烦”是什么含义,下一秒就被她从怀里取出了回旋镖,当作暗器反手朝雕像甩去。 回旋镖在半空弹出了八叶镖刃,高速旋转着击中了丘比特雕像的头部。 “……月月!咱也不能毁得这么彻底吧?!” “要毁就毁得彻底点,不然有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雕像在两人的注视下,从头到脚开始脱落白色碎片,乍一看像是蝉蜕皮,露出真正的面目。 原来…… 原来里面封着一具尸体。 一具只剩下干枯烂肉的、年轻女人的尸体。 齐云肆惊道:“这就是那女巫的尸体吧?合着她一直被藏在这呢?”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在女巫尸体完全展现在两人视线内的瞬间,那把弓的弓弦蓦然收紧,向远处射去一箭。 箭支击在墙面,看似坚实的墙壁霎时分崩离析,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倒塌,暴露出夹层中悬挂的数不清的女性干尸。 干尸挤挤挨挨挂在那里,无风也晃晃悠悠,像极了店里卖的脱水腊肉。 “这酒店老板究竟杀了多少姑娘啊!” 与此同时,本就不甚明亮的酒店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四面犹如笼罩着血色的雾气,且浓雾还在朝中央聚拢。 姜玄月转开目光,神情意味深长。 “动了。” 齐云肆纳闷:“什么动了?” “那条龙动了。” * 赵星海在三楼走廊的某幅壁画后面,找到了最后一块画着老鼠泡在红酒里的拼图,至此,八块拼图总算集齐了。 他站在原地数着拼图,突然后知后觉,想起十分钟好像已经过了,但这次现有空间却没再发生改变。 他转过头去问凌旭:“奇怪,这会儿空间怎么不传送了?” 凌旭靠在墙边看他:“可能因为拼图集齐了,可能因为姜玄月那边找到新道具了,也可能单纯因为时间够了。” “我上次听到这种废话,貌似还是在上次。” “你不想听可以不听。” ……这对话怎么莫名的有点耳熟? 赵星海决定不和这位脾气差劲的伤员一般见识,他将拼图全部揣进口袋,打算去找找另外两位队友。 既然空间不会随便传送了,那么大家会合应该也容易些。 只是他万没想到,自己还没将想法付诸行动,姜玄月和齐云肆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而且是人未到声先到。 “月月你冷静,咱先去找老赵和凌旭,然后再一起生擒这条龙行不行?” “你给老娘松手。” “我不能松,一松你就要去当屠龙勇士!” 齐云肆从走廊尽头现身,路过转角时一个漂亮的滑步漂移,继续往这边飞奔。 最重要的,是他身后还紧紧牵着姜玄月。 赵星海深感不可思议:“这俩人现在感情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凌旭冷漠反问:“你脑子也坏了?” “你脑子才坏了。” 听得齐云肆大喊:“老赵,赶紧扛着凌旭跑啊!” “……我为什么非得扛着他?” 很快,两人就知道了齐云肆这么着急的原因。 因为后方还追着一条黑龙,一条张牙舞爪,一看就丑陋又邪恶的黑龙,放在奇幻背景里绝对要被圣火烧死的那种。 更要命的是,黑龙背上还站着那具女巫的干尸,它似乎是受干尸操纵的。 这组合,实在太接地府了,真他妈邪门。 赵星海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扯了旁边的凌旭一把:“跑啊等什么呢?就这玩意儿你和它正面对决不嫌恶心吗?” “……” 所以说语言是一门艺术,他如果问凌旭“你能打得过龙吗”,那凌旭肯定要去打一打;但他问“你不嫌恶心吗”,凌旭就觉得有点道理。 于是接下来是四人组集体的夺命狂奔时刻。 赵星海迅速上楼梯,一边跑一边招呼齐云肆:“老齐,赶紧把你那张拼图给我,我都拼在相框里,咱别耽误时间!” “好嘞,在这呢接着!” 齐云肆的枪法准,暗器手法也准,那张拼图被他甩出去,正中前方赵星海的后脑勺,力道还挺大。 赵星海“嗷”的一声,而后凌旭从旁伸手,准确将拼图接在掌心。 他将拼图嵌在了赵星海手中相框空缺的地方。 【马追牛,蛇缠兔,肥猪走路龙绕柱; 野鸡飞入油锅里,血滴红酒煮老鼠。】 八块拼图集齐,突如其来的一道强光,差点没把赵星海的眼睛亮瞎了。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发现完整的拼图画上,出现了三个隐隐约约的数字。 602. “去602!快点去602!” 黑龙越追越近,所到之处墙壁破碎,天花板往下簌簌落灰。女巫尖利的笑声犹如电锯打磨锅底,震得人耳膜生疼。 齐云肆将回旋镖向后掷去,镖刃击中女巫干尸,它在龙背上晃了一晃,黑龙也受此影响,追击的速度慢了几分。 他一扬手接住折返的回旋镖:“月月,当心点别伤着你啊。” “闭嘴吧。”姜玄月冷眼瞥他,“能不能把手松开了,非得逼我先把你了结了?” “那我松手,你可不能……” “我不杀龙,先去602.” “好!” 得到了肯定答案,齐云肆这才终于松手,其实他心里是有点不舍得的,但他克制住了没表现出来——主要是害怕姜玄月拔刀砍自己。 酒店的地形曲折复杂,幸好赵星海记性好,之前已经把路记得清清楚楚,他跑在前面,尽量取最优路线。 他单手抱着相框,另一只手抽空推了下眼镜:“凌旭你还好吧?我反正是有点累了。” 凌旭捂着腹部伤口,脚步却丝毫不见拖沓。 “那是因为你废物。” “……我就多余管你!” 在四人来到602门口的时候,黑龙也已经追到了跟前,它就是女巫的傀儡,在女巫的操控下张开血盆大口,比匕首更尖锐的龙牙闪烁寒光,凶狠咬向最近的齐云肆。 千钧一发之际,姜玄月总算有了出手的机会,她一把扯开齐云肆,双刀同时出鞘,左边的细长锁链缠住龙牙,右边的刀刃夹杂着凌厉风声,袭向龙背的女巫。 女巫僵硬的躯体向后躲避,黑龙随着它的动作也后退了半米,就靠这半米的喘息时间,姜玄月果断收刀,随大家一起进入了602房间。 房门“砰”的被重新关闭。 齐云肆感动拉住姜玄月的衣袖,情真意切:“月月,你刚才又救了我,你这么不顾自身安全也要救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我……” “滚。”她磨了两回牙,面无表情推开他的脑袋,“我是嫌你站那碍事。” 这时黑龙开始在外面撞门,雷霆万钧,几乎撞得整座房间都在颤动,赵星海侧头看向房间里的玫瑰座钟,发现座钟指针停止了走动,上方的钟表盒是打开的,弹出了一只沙漏。 沙漏已经开始漏沙了,这说明房间正在倒计时,粗略估计应该在十五分钟左右。 按理说区区一扇门,黑龙不可能撞不开,看来这房间在倒计时的过程中有结界,一旦倒计时结束,黑龙就会直接闯进来,来个瓮中捉……瓮中捉人。 “咱们得抓点紧了啊!” 墙上原先悬挂壁画的位置,明显少了一幅,凌旭拿过赵星海怀里的相框,挂在了空白的地方。 随着一阵嗡嗡的轰鸣声,墙壁朝两侧分开露出暗层,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圆与方的图形里,杂乱布满的英文字母。 最下方是个密码锁,26个字母,需要输入正确的四位,机会只有一次。 齐云肆凑近察看,又惊又疑:“这什么啊?老赵你来,你发挥智慧的时候到了!” “现在你倒是想起我了?” “你等我研究出来,那沙漏的沙子早漏完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赵星海吐槽归吐槽,正事也还是要做,他双手撑着膝盖,凝神观察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字母,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自己先前还遗漏了什么线索。 有些猜想乍一听或许很离谱,但排除所有的可能性,剩下那种再离谱也只能是答案。 他眼神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卧槽,该不会是……” 第19章 水火相容 速度要比你快,姿势还要比你…… 赵星海一开口, 另外三人的视线就全集中在了他身上。 凌旭沉声道:“想到什么就快讲,时间不多了。” “……你能不能客气点?”赵星海生气,“你这么牛逼, 要不你来?” “老赵,咱不跟他一般计较。”齐云肆赶紧打圆场, 他现在打圆场的功力一绝, 比枪法还绝, “姓凌的天天愤世嫉俗, 能说出什么中听的话?你就当做慈善了,甭搭理他,咱赶紧破密码——你是不是发现提示了?” 赵星海说:“提示就在那首歌谣里,歌谣倒数第二句是‘聪明猴子说谎话,诚实山羊喂老虎’。” “对, 所以呢?” “猴子的英文是Monkey, 取字母‘M’;山羊的英文是Goat, 取字母‘G’, 你不要管其他字母,就找所有图形里面的这两个字母。”他一边观察, 一边解释,“有M的图形是假的,视为点;有G的图形是真的, 视为线, 再按照圆与方把它们分组。” 姜玄月闻言蹙眉:“是摩斯密码?” “我觉得是。” 摩斯密码是一种稍显古老的密码,自天行系统运行以后,近几十年都没再使用过了。 得亏赵星海平时阅读的资料多,记得摩斯密码的排列顺序,否则今天这关怕是要遭殃。 点点点点, 点,点线点点,点线点点。 H,E,L,L. Hell,地狱。 他毫不犹豫输入了这四位密码。 四四方方的密码盒子开了一道小门,从里面掉出来一把钥匙。 “诶?这可能是开酒店大门的钥匙?” 他捡起钥匙,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 下一秒,沙漏静止,整座房间却骤然坍塌。 四人猝不及防,也根本无处躲避,就这么随着地面下陷,坠落进了未知的空间。 * 下坠的过程快而急促,正常人基本上是没有反应时间的。 然而齐云肆偏偏还是在那一瞬间,准确锁定了姜玄月的方位。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并护住了她的后脑与腰部,即使坠落时的惯性强大,也丝毫没有松开力道。 他直接给她当了肉垫,落地的一刻头先撞到坚硬地面,顿觉天旋地转,几乎晕眩过去。 姜玄月趴在他胸前,能清晰听到他加速的心跳,以及他因疼痛而压抑的呼吸。 她沉默了几秒钟,伸手绕到他脑后,把他扶了起来。 近在咫尺,两人这姿势倒像是拥抱了。 齐云肆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这才勉强恢复清醒,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她的视线,登时愣住。 “月月?” 姜玄月淡定收回了手:“还没死呢?” “……啊,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相比起这边尴尬又微妙的气氛,赵星海和凌旭那边,显然就更离谱些。 赵星海被摔得骨头差点散架,他好容易才爬起身,连忙摇晃旁边的凌旭。 “凌旭?凌旭你没事儿吧凌旭?活着的话麻烦吱一声。” 姜玄月走过去,居高临下看向凌旭,语气冷漠。 “应该是死了,受着伤从那么高摔下来,道理不死。” “……我看你就是盼着他死而已,拜托别说得好像有理有据一样。” “既然死了,那就赶紧处理一下,用外套把他盖上吧。”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他没死啊,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把他盖上?” 齐云肆揉着后脑勺,见状很是紧张:“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老赵,你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给他做个人工呼吸吧!” “艹,你为什么不给他做?” “对不起,我要对月月保持忠贞,除了她我不能亲吻任何人,男人也不行。” “谁他妈会在乎!” 姜玄月冷静拔刀:“不管死没死,看在多年情分上,为了避免他继续痛苦,由我来给他个痛快。” 赵星海惊呆:“姜,你现在已经升级了?杀人之前找借口,都能把自己包装成圣母了是不是?” “你真啰嗦。” 事实证明,这一招总有奇效,每当姜玄月一拔刀,凌旭就能醒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你们无不无聊?” “呦。”赵星海挺意外,“怎么我叫你就叫不醒,姜一说话你就醒?难怪当年你俩在局内传绯闻呢。” 结果凌旭和姜玄月还没说什么,齐云肆反倒提高了音量。 “那不都是谣传吗?老赵,你怎么也学会胡扯了!” “……行,咱聊正事,我不触你霉头。” 待四人起身,才发现当前所处的位置依然在酒店,却也不完全是酒店了。 四面血雾渐浓,这里像是拆迁久远的废墟,只剩下断壁残垣。 不多时,两侧的墙壁开始缓慢往外渗血,从丝丝缕缕直至演变成涓涓血流,逐渐在脚下地面汇聚成泊。 赵星海猜测:“根据我多年来研究各平行空间的经验,这应该是女巫创造出的另一层面的幻境,我们需要从幻境中找出前往大门的路,才能离开酒店。” 齐云肆纳闷:“女巫这么厉害,又制造幻境又控制龙的,居然还能被酒店老板剥了皮?” “可能是酒店老板比她更厉害吧,变态一般都有点本事,这你得去问老板。” “酒店老板估计早入土了,他不入土这女巫能解除封印吗?” 鉴于在幻境里酒店的布局也发生了改变,赵星海记得地形也没用了,四人只能凭直觉摸索着往前走。 然后更离奇的状况就出现了。 灼热感越来越明显,前方正有火焰如同浪潮汹涌,呈排山倒海之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更湍急的血水从楼梯口倒灌直入,又从头顶倾盆而下,不会浇熄火焰,反而诡异共存。 赵星海刚往前跑了几步,血水就没过了脚腕,照这么下去,被淹死也是迟早的事了。 “他妈的这幻境怎么还搞上水火相容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凌旭用衣袖擦着自己的四棱刺,神色骤沉,“看前面。” “……” 先前他们还研究过,歌谣里唱的十二生肖,似乎并未全部出场,比如狗和老虎。 此时此刻他们明白了,原来狗和老虎是压轴压台出场的。 尤其是狗,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狗,是来自地狱的三头恶犬。 【地狱恶犬三颗头,阻断生者来时路。】 这地狱恶犬的三颗头,每一颗都长得不一样,左边头像鳄鱼,右边头像河马,只有中间的头有点狗模样,还长了四只眼睛,瞪得像铜铃。 它高速奔跑,尾巴在后面抡得犹如风火轮,穿越血河火海全无阻碍,极度癫狂。 前有恶犬和老虎,后方的女巫干尸骑着黑龙又追过来了,四人组除了硬拼没有退路。 “那还犹豫什么呢?兄弟们冲吧。”齐云肆掂着回旋镖,一向吊儿郎当的笑容收敛,难得露出了大战在即的冷漠与严肃,虽然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破了功,“……月月,记得跟在我身边,我保护你。” 姜玄月嗤笑一声:“先顾好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她人已随着双刀出鞘化作一道虚影,涉过血水闪电般朝三头恶犬冲去。 凌旭并没比她慢多少,这俩人在战斗方面仿佛总有种攀比心态,你冲我就必须得冲,速度要比你快,姿势还要比你帅。 赵星海是个正常人,他并不能理解这些暴力狂的心理状态,但他偶尔也会被刺激到,因为他的好兄弟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齐云肆潇洒甩手,将八叶回旋镖掷向前方的斑斓猛虎。 “老赵啊,不行你先找个角落躲躲,这场面我怕你应付不了。” “……放屁,大家都是局内首席,我怎么就应付不了?” “因为你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之前从屠神那借来的柴刀,还被留在上个空间了。” 赵星海愤怒从后腰抽出来一把装饰用的短刀:“这是什么?” “你从哪找的?” “在二楼房间墙上摘的。” “要不说还得是你聪明呢。” “……真不想被你这么夸。” 回忆回忆,在时空监察局共事这么多年,四人大多都是各自执行各自的任务,极少有这样并肩作战、集体冲锋的时刻。 他们之间本没有什么默契和凝聚力,甚至还互相看不顺眼,但偏偏战斗时谁也不会掉链子,包括赵星海。 毕竟他们除了彼此,也无法倚仗其他人了。 毕竟不管过去和将来如何,这一刻他们真的是队友。 对于姜玄月而言,先前杀猪宰鸡,只能算是热身的常规操作,缺乏挑战性的小角色,在她这不算真正过瘾。 所以在迎战三头恶犬的时候,她肉眼可见的亢奋。 左手刀刃直刺,她借势跃起,从半空翻身落在犬背上,右手刀锋回旋横削,齐柄没入了一侧的狗头。 在鲜血喷涌出的瞬间,她双手同时发力,竟干脆利落将狗头整颗掰断。 另一边,齐云肆利用回旋镖远程牵制女巫和黑龙,凌旭与赵星海则在合力对抗那只长得奇形怪状的老虎。 凌旭的四棱刺横向卡在了老虎的嘴里,令对方暂时性失去了撕咬能力,肩膀和腹部的伤口严重削弱了他的进攻强度,他却仍咬紧牙关较着力。 赵星海手脚并用纠缠住老虎,用那把找来的匕首一下接一下插向老虎的后颈与后背,任凭老虎怎么挣扎翻滚,硬是没松手。 两人一虎滚成一团摔来摔去,期间血水水位不断升高,渐渐已涨到腰部。 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是血淋淋的,这画面极具冲击,尤其是在姜玄月出现之后,恐怖感到达了巅峰。 姜玄月束起的长发散了,从卫衣到裤子都被染成了暗红色,血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落,她随手将砍下来的狗头扔向一边,拎着刀蹚着水,眼神阴郁前行——相比之下,也不知她和怪物谁更可怕些。 她一言不发,揪着赵星海的衣领,直接将他从老虎背上拖了下来。 赵星海:“???” 他就这么碍事吗?参战就参战,还非得把他薅走? 姜玄月单手攥着老虎的耳朵,果断一刀攮进老虎左眼,再向斜地发力,几乎把老虎的天灵盖也掀开。 与此同时,凌旭的四棱刺将老虎的大嘴豁开,锋利尖端刹那间扎进了喉咙深处。 乍一看,大家都挺忙的,至于齐云肆…… 齐云肆在骑龙。 他是真的在骑龙,他趁黑龙攻击自己贴近地面的时候,纵身跃上了龙背,并把女巫干尸给踹了下去。 目前这场景就很诡异而滑稽,他在前面骑龙,女巫在后面追他。 女巫尖利的怒吼声,让整座空间内的血水上涌,血浪高卷,差点将留在地面的三人淹没。 齐云肆在喊:“这龙是女巫控制的,好像不太受我控制啊!” “那是你不会控制!”赵星海扯着嗓子指挥,“往这边来点儿!我们也上去,姜肯定能控制!” “行!” 齐云肆双手攥住龙角,使尽全身力气往下掰,硬是强迫黑龙改变了方向朝地面俯冲。 关键时刻,赵星海先把凌旭推了上去,然后就觉得后脖颈一紧,是姜玄月扯着他一起翻上了龙背。 “……你干嘛总薅我脖领子啊!” 他的尊严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受挫。 姜玄月代替了齐云肆的位置,她将双刀的锁链缠住龙头,仿佛手握马缰,驾驭着黑龙穿过血浪间的火墙,往远处疾飞。 这完全就是暴力驾驭了。 齐云肆则负责用回旋镖攻击远处的女巫,不让它靠近。 也不知究竟僵持了多久,直到赵星海望见了伫立在正前方的那扇酒店大门。 “门在那!我们得拿钥匙去开门!” “钥匙是不是在你这?”齐云肆一伸手,“给我!” “你能行吗?下面水太深了!” “我不行还有谁行?难不成我把凌旭踹下去?让月月去我也不舍得啊!” 齐云肆不由分说,准确从赵星海口袋里摸出钥匙,半分迟疑也没有就跳下了龙背。 血水的水位已经很高了,他的身影瞬间就淹没在四面燃起的火光里。 赵星海急得直拍大腿:“那大门锁孔的位置挺隐蔽的,他能找得到吗?” “他能。” 出乎意料,回答的是姜玄月,她目不斜视继续抗衡着黑龙在半空盘旋,语气平淡而理所当然。 赵星海也是一怔:“你对他还挺有信心的。” “除了智商,我对他的其他方面还算有点信心。” “……” 这时听得凌旭冷声道:“准备。” 四棱刺在他掌心倒转方向,笔直刺入了即将跃上龙背的女巫干尸。 能看得出他积攒了半天的火气,全都在这一刺里,当场把女巫那面目全非的脑袋给刺了个对穿。 女巫向后跌落的瞬间,黑龙也歪斜着摔进了血水里。 而不远处巨声轰鸣,酒店大门正朝两侧缓缓开启。 第20章 荒岛 胡来也得有个度吧! 当酒店大门开启时, 时空漩涡出现在上空,有一道光芒再度无声无息没入凌旭怀中的传送罗盘,中央镶嵌的那块黯淡的红宝石。 第三场, 四人组穿越到了试炼计划的新地图。 短暂的混沌过后,赵星海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明知已经离开了那座该死的酒店, 但理智却告诉他自己此刻依然泡在水里。 “……” 他猛地探出水面, 只觉胸口火辣辣的疼, 不住呛咳。 待他终于回过神,这才紧张地四处张望,原来这是一片荒凉海域,现在他正缓慢漂向岸边。 前方似乎是座被草木覆盖的孤岛,在渐暗的晚霞照映下, 莫名显得阴气森森。 他深吸一口气, 放声大喊:“有人吗?老齐凌旭姜, 你们仨还活着吗?!” 很快, 不远处就传来了齐云肆的热情回应。 “在这呢老赵,看你平安真是太好啦!” 兄弟情深, 令人落泪。 不过赵星海还没来得及落泪,一转头就看见齐云肆和姜玄月正蹚着海水,合力扯着两条腿把凌旭往岸边拖, 顿时无语。 无语只会迟到, 但绝不会缺席。 “你俩在这捞尸呢?别再把凌旭给呛死了!” “他已经死了。”姜玄月斩钉截铁,盖棺定论,“都这样了不可能还活着,抓紧处理一下,这岛环境不错, 就地埋了吧。” “……埋什么埋,这不还喘着气呢!” 齐云肆蹲下身去,开始给凌旭做非常不标准的心肺复苏,他呼唤得倒是很情真意切。 “凌旭,亲爱的凌旭,你醒醒!我们好容易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正要蜕变为生死相随的亲密战友,你怎么忍心离我们而去呢?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要你醒过来!” 姜玄月冷飕飕投去一瞥:“既然你这么想跟他生死相随,不如我成全了你?” 眼看着她拔了刀,齐云肆赶紧解释:“不不,其实我就随便一说,我还得活着陪伴你呢月月,不然你多孤独。” “不必,你早死对我反而是件好事。” 大约因为齐云肆分神,手上不由自主用了力,凌旭猛地呛出一口海水,他咳嗽了很久,终于双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赵星海贴心问候:“真的还没死啊?你的生命力太顽强了,怪不得你敢背叛局长呢,合着你有无限复活buff。” “你羡慕吗?”凌旭沙哑着嗓音回答,“如果哪天我真死了,一定会拉你陪葬。” “……你就知道跟我杠,有本事你去找姜阴阳怪气,看她不把你脑袋砍下来。” 凌旭侧头看了姜玄月一眼,他闭了下眼睛,似是已经极度疲惫。 “我不和杀戮机器沟通,她不具备正常人该有的思想。” 谁知姜玄月还没开口,一旁的齐云肆却明显不高兴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挑衅呢?”他说,“大家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任务没少执行,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尽了,谁看不起谁?月月是杀戮机器,你和我又好得到哪去?”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不仅是凌旭,一时间连姜玄月也有点意外,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她转开视线,发现赵星海正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看。 “姜,难得听老齐讲这么有深度的话,是吧?” “你有扯淡的工夫,不如背着他赶紧走。”她指了指凌旭,“再晚一会儿,我就该让他葬身大海了。” “……行,反正倒霉的总是我呗?” * 赵星海这个人,一向都是嘴损心软的。 当然,重点是他心不软也不行,毕竟指使他的是队伍里心肠最硬的姜玄月,她的大刀随时可能落在他的头顶,他并不想年纪轻轻就被埋在这荒岛上。 所以他正认命地背着凌旭,往荒岛的深处走。 这座岛将近三分之二的土地,都被不知名的歪脖子树和灌木丛覆盖着,并且差不多每隔两棵树,就能看见枝叶间挂着样貌可怖的布娃娃。 那些布娃娃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血迹,五官拼接得极扭曲,偏偏还要用鲜红颜色的粗线将嘴巴缝住,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像极了在阴森注视着来客,诡异微笑。 赵星海说:“我以前读过一些资料,这些布娃娃很可能是用来封印亡魂的,看它们衣服正面的图案,应该是某种符咒。” “真邪门。”齐云肆叹气,“怎么咱们总赶上关于邪.教的主题?” “倒也不一定是邪.教,总之好不到哪去就对了。” 赵星海刚想再仔细研究一下这些娃娃,一回头发现姜玄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低矮的树枝间摘了个娃娃在手里,并轻轻松松拧掉了娃娃的脑袋。 “……姜!胡来也得有个度吧!”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破碎的娃娃就被丢在那,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还没到诅咒生效的时候。 赵星海生怕姜玄月再搞什么破坏,比如一把火烧了林子之类的,他连声催促齐云肆。 “还等什么呢?咱快点找个地方落脚,顺便把衣服烤烤,快冻死了。” 这话不假,随着夜幕降临,岛上的温度越来越低,而他们刚从海里游上岸,浑身湿透,被风一吹彻骨寒凉。 另外三人还好,再耽搁一会儿,估计受伤的凌旭以后都得留下严重的风湿后遗症。 “问题是也得有地方能让咱落脚啊。” 齐云肆正烦恼着,当他无意中转过身去时,却隐约听到远处树林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看向姜玄月,发现姜玄月的目光也锁定了那个方向。 “还有其他人。” 她将手按在腰间刀柄,果断朝树林内走去,速度之快,齐云肆和赵星海几乎没跟上。 一般来讲,在这样的距离内,以她的速度想追一个人,至多只需要两分钟。 可这一次,五六分钟过去了,她还在追。 她追神秘人,齐云肆追她,赵星海一溜小跑在后面喊。 “等等啊!凌旭太沉,我他妈快背不动了!” 凌旭低头:“早说让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你掉队了怎么办?我可不是那么没心肝的人!” “你这样速度也没快多少。” “烦死了你!” 说话间,见姜玄月和齐云肆一起从前方折返回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赵星海朝他们身后张望:“人呢?人抓回来了吗?” “没抓着,连月月也追不上对方。” “……还能有姜也追不上的人?” 姜玄月缓声道:“确实有一位。” “……”赵星海迟疑了,又见齐云肆朝自己点头,更加难以置信,“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 “很有可能。” 赵星海呆愣片刻,尽管深觉匪夷所思,却仍旧不受控制地吼了一嗓子。 “警笛儿!警笛儿你也在这呢?!” 几秒钟后,远处响起了高分贝的清脆女声。 “卧槽!赵星海?!” 第21章 教堂 你很善良,又是个好人。 警笛儿, 真实姓名景迪,时空监察局二十名首席要员之一,擅长奔跑与攀援, 以速度和耐力闻名。 至于这个外号,是赵星海起的, 源于她的名字谐音, 以及过分清脆嘹亮的大嗓门, 后来被要员们一致采用。 在确定局内同僚就在附近之后, 兜了半天圈子的她终于从树林中现身,而且是一路滑步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开了什么加速特效。 她还穿着监察局的制服衬衫,扎着干练的低马尾,浓眉大眼高鼻梁, 乍一看是那种英姿飒爽的长相, 正气中又带着生人勿近的严肃感。 可惜她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并不稳重的本质。 “天哪!我他妈的没在做梦吧?我还以为只有赵星海在, 原来大家都在……凌哥居然也在?你们这是已经把他杀了准备抛尸吗?!” 赵星海下意识捂耳朵:“你先冷静点, 小声点,凌旭没死呢, 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景迪疑惑凑近,这才看清:“哦,受伤了?伤得还挺严重, 是不是月姐的杰作?我早就说过, 凌哥只是看着凶,但和月姐的段位还是差一截的!” 姜玄月幽幽开口:“他确实和我差一截,不过这伤不是我弄的,是他自己废物。” 这时凌旭睁开了眼睛:“我怎么就和你差一截了?” “我这还是给你留了面子。” BaN 齐云肆跟一头雾水的景迪解释:“你有所不知,凌旭在上上个空间被一八个脑袋的怪物抓伤了, 在上个空间又被另一只怪物扎了肩膀,就剩一格血量还坚持战斗,他也不容易。” “……天哪!合着他就靠这一格血量撑到了现在?”景迪忍不住惊叹,“难怪他敢背叛局长呢,原来是因为死不了!” 赵星海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重点吗?别说没用的了,你先说说自己为什么会来这?” “我听说你们仨去抓捕凌哥失败,还与局内失联了,不太放心去找局长问情况,结果局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没见有多着急。”她很懊恼地挠了挠头,“问题是他不着急我着急啊,我就和他争了几句,谁知一转身他就把我扔进时空通道了,再一睁眼我就站在这座岛上了,我真倒霉催的。” 不按局内律例行事,随意无章法处置首席要员,这断不是T局长平时的处事风格。 他在完全没有正当理由的前提下,不设法解救陷入危局的姜玄月三人,却又把发现端倪的景迪发配到这里,足以说明他在试图掩盖秘密。 或许凌旭之前的猜想,是有道理的。 “局长心虚了。”赵星海陷入沉思,“他为什么心虚?算计我们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景迪叹气:“他脑子有病,大领导犯起病来谁能管得了?唉,总之看你们平安我就放心了,以后咱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哈。” “……你这接受现实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没有错,我的心理素质和我的业务水平一样过硬,与生俱来的乐观与豁达,让我能够坦然面对所有即将到来的风浪,就让风浪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让你在这发表自恋感言了?” “警笛儿,其实我对你现在住在哪比较感兴趣。”齐云肆说,“太冷了,真太冷了,咱们就不能找个稍微暖和的地方再聊天吗?” “我倒确实有个落脚的地方。”景迪像个导游挥手示意,“跟我来吧,虽然那里条件差了点,但大家随便躺一躺还是OK的。” “好,赶紧带路!” * 穿越一条布满碎石的曲折岔路,众人总算看到了位于远处的一座宏伟建筑。 那好像是一座修建年代久远的哥特式教堂,全部由白色大理石筑成,从上而下满饰雕塑,繁复精美,顶部无数尖塔如剑林般高耸入云,在幽暗月光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神秘气息。 方才由于夜色太沉,又被茂密的树丛遮挡视线,他们并未发现这里的存在。 什么教堂竟会建立在海上的无人荒岛呢? 景迪轻车熟路走在最前面,赵星海本能地阻止她:“等等,万一里面有危险呢,你先别乱来。” “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去了。”她满不在乎,直接反手推开门,“再说了,月姐和齐哥都在这,有什么可怕的?” 门一开启,教堂内部的全景就呈现在他们视线之内。 教堂的中厅长而窄,离地距离却很高,两侧支柱的间距不大,形成自入口导向祭坛的轨迹。往前走是大厅,窗细而长,上嵌彩色玻璃,圣坛周围支撑中央塔楼的四根柱子,由大块花岗岩叠砌而成,与周围的较小圆柱共同支撑着沉重的拱形屋顶。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镶嵌着彩色玻璃的花格窗上,画的都是成年男女被残忍杀害、血溅当场的逼真图景,而教堂内几乎所有的装饰物,均由人类的骨骸和头发制成,冷不丁一抬头,屋顶还挂着一排骷髅头串成的大型风铃。 难怪景迪说这里“条件差了点”,正常教堂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那边的好几扇铜门,只有两扇能打开,一扇通往祷告厅,一扇通往类似供教徒休息的地方。”景迪告诉他们,“祷告厅的长椅上有不少毯子,休息室有壁炉和烤架,但没食材。” 赵星海恍然:“所以你大晚上在树林里游来荡去的,是为了找吃的?” “当然啊,我也不想的,毕竟这里鬼气森森,我一个胆怯柔弱的姑娘,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你胆怯柔弱?你站在岛上吼一嗓子,深海的鲨鱼都得自动送上岸来给你炖汤,你还有害怕的事儿?” 景迪斜眼瞥他:“挺久没见了,你嘴怎么还是这么损?就你这不着调的样儿,月姐能看得上你吗?” “艹,别胡说八道,这跟姜有什么关系?” “你不一直挺喜欢月姐的吗?我也觉得你俩文武合璧,是咱监察局内最适合组成情侣的成员,比月姐和凌哥的绯闻靠谱多了,很好嗑。” “你别瞎嗑了,当心把命嗑进去!” 齐云肆不悦拍了下景迪的肩膀:“劳驾,难道你忘了我才是月月正牌的前男友吗?你这会不会有点不尊重人?” “你不行啊齐哥,虽然你很善良又是个好人,但你的智商和月姐不太匹配。” “怎么就不匹配了!” 赵星海无语:“求求你俩快闭嘴吧,非得等姜拔刀砍人才能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吗?” “月月不会砍我的。”齐云肆摆手,“月月从来舍不得砍我。” “月姐不会砍我的。”景迪也摆手,“我俩是最好的姐妹花,她不擅长表达,可心里是很疼我的。” “……你俩这妄想狂的病症倒是挺一致啊!” 这时,前往祷告厅的姜玄月,换了身唱诗班的白袍子出来了,手臂上还搭了条毯子。 “谁觉得冷就去自己拿。” 指望她做团队的搬运工,那是不可能的。 赵星海和齐云肆商量:“看这白袍子挺干净的,撕一件给凌旭的伤口重新包扎一遍吧。” “行,然后留他在屋里睡觉,咱们出去找找吃的。” “我担心的是这岛上压根就没吃的。” 景迪用手遮着脸跟他们耳语,说是耳语,其实嗓门比谁都大。 “到时候如果真走投无路,咱们就只能把凌哥吃了。” 赵星海:“谁要跟你密谋这么变态的事情!” 姜玄月闻言点头:“也可以考虑。” “别考虑了!” 第22章 铜门 武林高手一时半会儿练不出来。…… 齐云肆把湿透的卫衣脱掉, 里面什么都没穿,就只剩下了肌肉性感的上半身。 他原本想当场就把唱诗班的白袍子换上,结果一侧头发现姜玄月正站在旁边, 瞬间羞涩,拿着衣服一溜小跑进了祷告厅。 景迪纳闷:“月姐, 齐哥害什么臊呢?” 姜玄月气定神闲:“不知道, 他有病。” “我去看看赵星海给凌哥换没换好衣服, 要不要帮忙。” 结果景迪刚推开休息室的门, 就迎面被赵星海推回了原地。 赵星海明显听到了她的话,不禁吐槽:“你能帮上什么忙?我都帮不上什么忙,凌旭那个大倔驴压根不让我帮忙。” “啊?他醒了?你给他包扎了吗?” “醒了,刚包扎好就醒,把我赶出来了。” “凌哥生命力这么顽强的吗?正常人伤成他这样早该顶不住了。” “他是正常人吗?咱这队伍里除了我, 有正常人吗?” 景迪一本正经抚着下巴:“我大概也算?” “你不算。”赵星海斩钉截铁回答了她, 他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几扇铜门, “别说这没用的了, 赶紧研究研究,把剩下的门都都打开, 里面肯定藏着线索。” “线索?所以能不能给我稍微解释一下,现在具体是个什么状况?” “简短截说吧,咱们当前正处于曾经裁决系统开发的试炼空间, 每到一个空间就得设法逃出去, 逃不出去就得等死。” 景迪大惊失色:“什么?裁决系统都停止运行99年了,这怎么还搞死灰复燃的幺蛾子呢?!” 赵星海捂耳朵:“你小点声,你再多喊两句,海啸都被你激发了。” “我这不着急么!” “急有什么用?我们四个已经搞定俩空间了,这回再加上你, 只会更有胜算——我分析着,等咱们把试炼计划完整体验一遍之后,就能回去了。” “问题是回去也没什么用了吧?”景迪质疑,“局长既然能把我扔过来,就代表着不希望你们再回去,我怀疑他想复.辟裁决系统!” “我确实想不通,他是现任局长,是天行系统的守护者,为什么要去复.辟裁决系统?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就属于典型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有时候反派的选择是不会遵循常人思维的,他们另有一套谬论。” “你这就把局长打成反派了?” 景迪振振有词:“这还不能证明他是反派吗?我看你就是太过忠诚了,愚忠令你蒙蔽双眼。” “……” 赵星海自觉无法和她沟通,但现场也的确没有能和他沟通的人了,他无奈之下,只好询问姜玄月的意见。 “姜,你有什么想法吗?” 姜玄月陷入沉思:“不如等回去后,把局长也杀了。” “……” 赵星海相信她是真的在思考,也是真的这么打算的。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后悔自己问出那句话。 他何必跟一个疯子商量正事? 他决定暂且搁置这一沉重复杂的话题,转而去研究那几扇铜门。 距离最近的一扇铜门,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门上用很浅的痕迹,刻了四只不同玩偶的轮廓,带着微微的颜色。 除此之外门前的地板,也有四处对应的圆形凹陷。 他撑着膝盖在那观察半晌,若有所思。 “这娃娃……是不是树林里到处都挂的那些娃娃?艹,该不是要去找到正确的四个娃娃摆到这来吧?” 景迪见状也很意外:“呦,我之前都没看见,敢情这还刻着画呢?” “你当然看不见,很多时候你的思维和智商,跟老齐也差不了太多。” “……姓赵的你这可就有点糟蹋人了啊!” 赵星海也无语:“怎么你叫他们仨就哥啊姐的,到了我这就变成‘姓赵的’了?” “我打不过他们仨,所以得客气点,但我打得过你啊。” “???” 这死丫头是不是有点过于理直气壮了? 这时换好衣服的齐云肆也从祷告厅出来了,他见大家都围在铜门附近,便也好奇地凑过来。 “怎么了,有新发现?” “有。”赵星海告诉他,“就是比较复杂,我们现在得去外面的树林子里,找和门上这四幅画对应的布娃娃。” “行啊,没关系,我和月月去找,你们俩留下来照顾凌旭吧。” “这一带树林太多了,单靠你们俩恐怕很麻烦,我也去,警笛儿留下。” 景迪表示不同意:“要留下也是你留下吧?我至少速度够快效率高,你连件像样的防身工具都没有。” “我没有难道你有?” “当然有,为以防万一,我特意去了趟兵器库,取了一条九节鞭。” “你眼光可够刁钻的,这能会用吗?” “怎么不会用?我现在就用给你看。” 于是景迪从腰间抽出九节鞭一通金蛇狂舞,期间分别缠住了自己的脖子、抽掉了赵星海的眼镜、误伤了齐云肆的脸,最后在即将击中姜玄月的瞬间,被姜玄月一把抓住鞭尾,连人带鞭一起扯到了自己面前。 她差点扑进姜玄月怀里,而后连忙挺直脊背,注视着对方那张看似温柔妩媚,实则冷若冰霜的脸,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对不起月姐,确实还不太熟练,我不该误伤你的。” 赵星海和齐云肆:“那我俩就该被误伤了?” “哎呀!我这不是得适应适应嘛!” “你快别适应了,你见哪个武林高手一时半会儿就能练出来?” 最后还是由姜玄月一锤定音:“警笛儿,你看着凌旭,我们出去。” 如果换个人提议,景迪肯定不能乖乖听话,但鉴于说这话的是姜玄月,在她还愿意平心静气开口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是立刻顺从。 所以纵使不情不愿,景迪也要装作欣然接受的样子。 “好嘞,就按月姐说的办!” * 姜玄月、齐云肆和赵星海三人,出发去树林里找娃娃了,景迪百无聊赖,只能待在休息室里,托腮盯着凌旭发呆。 在她第N次唉声叹气之后,凌旭睁开了眼睛。 “你很烦。” “……哎,凌哥你还没睡着呢?” 凌旭不再讲话,只是躺在那,望着天花板沉默。 景迪看出他心情不好,措辞安慰:“没事儿的凌哥,你安心养伤,咱们团结力量大,迟早能逃出去的。” “我不在乎能不能逃出去,我在乎真相。” “或许我们离真相还很远呢,又或许……” 到达真相的另一端,需要跨越生和死的天堑。 连T局长也难逃干系的局面,能有几分胜算? 听得凌旭说:“像你和赵星海这样的战力,就不该被卷进来。” “……拜托,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景迪瞥他一眼,“大家都是局内首席,还分什么高低强弱啊?” “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不该再把自己当成局内首席,当初你听命的是局长,但是现在,你可能要掉过头去对抗他。” 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她并没有因他这番话而产生多么强烈的反应,只是托腮思考,半晌笑了笑。 她说:“有什么区别,在哪不是活着?说不定和你们一起去探索真相,反而更自由呢。” “难怪赵星海说你没心没肺。” “那叫没心没肺吗?那明明是拥有豁达的人生态度,我选择自己认为舒适的立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凌旭重新阖上眼睛,显得很疲惫,“我知道,早在我离开监察局时,你就预感到会有今天了。” 景迪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她顿了顿,似有所悟。 “那天你看到我了?” “嗯。” 那一天在监察局内,他拿到了传送罗盘,在即将进入时空通道时,无意中瞥见了转角处正瞄准自己的她。 她追上了他,但却并未现身,其实凭借当时的距离,即使她不是像齐云肆那样的好枪手,要击中他也没什么问题。 可她最终没有扣动扳机。 景迪眉梢微挑:“那就当你欠我个人情吧,以后记得还回来。”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枪。” “不开枪就不开枪,还能有什么原因?”她漫不经心,“我觉得你不像是会背叛总局的那种人,你要是决定这么铤而走险了,一定是因为有内情——我很好奇,你能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你现在看见了。” 然后两人许久无话。 直到景迪再度开口:“喂,凌哥,我能问你件私事吗?” “问。” “你对月姐究竟有没有喜欢的心思?” “没有。”凌旭语气冷漠,“我和姜玄月永远也不可能有交集。” 景迪像是松了口气,她笑眯眯道:“那太好了,赵星海岂不是有机会了?” “……” 第23章 找娃娃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冒充月月…… 入夜已深, 暗月高悬,孤岛一片荒凉,人走在硌脚的碎石路上, 除了呜呜犹如鬼泣的风声,就只能听到远方海浪拍岸的声音。 三人组各自拎着一盏从教堂里取来的提灯, 姜玄月走在最前面, 齐云肆一面跟着她, 一面还要招呼身后的赵星海。 “别掉队啊老赵, 万一有什么妖魔鬼怪把你抓走,我和月月来不及救你。” 赵星海无语:“你快盼我点好吧。” “对了,那四个目标娃娃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要是不记得, 还能靠你俩记着?” 四个目标娃娃的长相, 分别是:梳着冲天羊角辫, 穿黄色公主裙的哭脸娃娃;大波浪卷发戴红色蝴蝶结, 穿格子短裙的娃娃;穿小西装,戴蓝色领结的笑脸男娃娃;穿绿色背心小短裤, 怀里抱着一只小熊,编着两条辫子的娃娃。 虽说特征相对都比较明显,但要在黑夜里, 在树林里, 在数以千计的娃娃里找出正确的,无疑也难于登天。 其实他们等到白天再来找也不是不可以,但在游戏空间里变数很多,能尽快找到线索,自然还是应该尽快。 齐云肆见姜玄月突然停住脚步, 四处环顾,试探性问道。 “月月,想什么呢?” 姜玄月淡声道:“这里……” “嗯?” “确实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 赵星海合理分析:“按理说这种游戏不该不给玩家活路,肯定是需要通过什么方式来获取食物,我猜那几扇铜门里至少有一扇藏着食水。” 姜玄月点头:“最好是,否则我们只能吃凌旭了。” “……你能不能别总惦记着吃凌旭!” 提灯能照亮的范围毕竟有限,三人只能尽量把灯举高一些,试图看清树枝间悬挂的娃娃。 越是在微弱的光亮下,那些面目狰狞的娃娃,就越如同恐怖电影里的大特写,教人毛骨悚然。 穿过林间的风声越来越紧,将三人宽松的白袍子吹得呼啦啦作响,透骨阴凉。 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监视着他们。 赵星海从近处的树枝上摘下一只娃娃,刚想仔细端详辨认,谁知忽觉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异响,下一秒已有不明藤蔓蛇一样游蹿过来,紧紧缠住他的脚腕,把他往林子更深处拖去。 “……卧槽!” 他当场栽倒,几次想爬都没爬起来,只能双手扒地拼命挣扎,无奈对方的力量远强于他,非但徒劳无功,途中还被突起的石块磕得鼻青脸肿。 齐云肆反应极快,他在察觉到大事不妙的前一刻,就果断转身朝着赵星海的方向冲去。 “老赵!” 结果某些神秘生物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从某棵参天大树树顶陡然垂落的触须,瞬间绕住他的脖子收紧,将他吊向高处。 与此同时,狂风彻底大作,附近树木纷纷弯折倒塌,前方灯光熄灭,姜玄月的身影也没入了无边黑暗里。 …… 远在教堂内的凌旭,于昏睡忽然警惕睁开了眼睛。 他静默片刻,回手抄起旁边的四棱刺,无言起身。 正坐着打盹儿的景迪被他惊醒了,她揉着眼睛,连忙快步追过去。 “怎么了凌哥?” “外面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教堂大厅的地面正在微微震颤,悬挂于穹顶的人骨风铃无风自动,而室内的温度至少下降了十度,单是站在那里都觉得遍体生寒。 两人穿越中厅前往大门处,却发现教堂大门已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上了锁,怎么都打不开了。 景迪将耳朵贴近门缝,只能隐约听到岛上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 然后就听得凌旭道:“姜玄月他们应该遇着麻烦了。” * 彼时姜玄月走得很快,并不知道身后的齐云肆和赵星海具体遭遇了什么状况,而等她听到动静转过头去时,提灯灯光熄灭,视线陷入黑暗,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周围树木纷纷被狂风摧折,她被迫躲避奔跑,踏着满地枯枝败叶越跑越远,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直至风声渐歇,提灯又重新亮起。 她借着微弱的光影低头看向地面,见某棵断掉的树根旁躺着一只娃娃,大波浪卷发戴红色蝴蝶结,还穿着小格子裙。 是目标的娃娃之一。 她俯身将其捡了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冷眼回头望去—— 齐云肆正微笑着朝她走过来。 “月月。”他径直来到她身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你刚才去哪了?我很担心你。” “你先担心担心自己。” “先不说这个了,老赵好像被什么陷阱捆住了,我们得赶紧去救他。” 眼看他拉着自己就要往树林的更深处走,姜玄月沉默了两秒钟,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你不想办法救赵星海,倒先来找我?” “老赵还能坚持一会儿,我主要是挂念你的安全,得确定你平安。” “你的灯呢?” “走得急,不小心丢了。” 她点点头:“我替你照亮,你带路吧。” “好,那跟紧我啊月月。” 他讲话时的语气和笑容,和平日里仿佛也没什么区别。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路。 姜玄月将左手的那盏灯,稍稍举高了一点。 她缓声道:“你那只兔子我没扔。” 诚然,这是毫无征兆的一句话。 齐云肆身形微顿,他仍是笑吟吟地转头:“你说什么呢月月?这里没有兔子,如果你喜欢,明早我去后山给你抓一只。” “好啊,那你去抓。” 话音未落,姜玄月指尖已经扣动机关,薄而锋利的钢刀牵着锁链呼啸而去,齐柄没入他的后心。 齐云肆僵在原地,他连血都没有多流一滴,就这么无声无息倒在地上,化成一道灰蒙蒙的青烟,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没错,这是幻象。 偏偏就在幻象被破解的瞬间,姜玄月再次听到了来源不明的对话,比这树林里的浓雾更加飘渺而难以捉摸。 ——你要知道,即使身处这样的位置,很多事我也无法决定。 ——那你能决定什么? ——我能决定你是否平安。 ——可我根本就不在乎去死。 ——你不在乎,我在乎,这是如今我唯一在乎的事了。 不过是刹那间的茫然,她的指尖触及未入鞘的刀锋,擦出了一道血口。 鲜血滴落脚下,渗入了潮湿的泥土。 …… 而真正的齐云肆,此刻刚刚挣脱藤蔓的束缚,从树顶坠落。 幸好他中途抓住了一根分叉的树枝做缓冲,胳膊被粗粝树皮摩擦得伤痕累累,最终重重摔倒在地。 他躺在那,捂着被勒出青紫淤痕的喉咙,咳嗽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他将回旋镖重新收进怀里,下意识去找之前不晓得丢在哪里的提灯。 而后视线突然亮起,有人居高临下,将提灯递到了他面前。 他诧异抬头,正对上姜玄月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月月?” 姜玄月朝他伸出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赵星海呢?” “老赵被拖走了!” “那我们快去救他。” 齐云肆经她搀扶迅速起身,他能感受到她冰凉的五指回拢,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他愣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莫名复杂:“谢谢月月,还是你对我最好。” “所以你要念着我的好。” 半晌,他薄唇微抿,很不易察觉地笑了。 “当然,我永远都念着你的好。” 他倾身向前,作势要拥抱她,却在她靠近自己的一瞬伸手入怀,回旋镖的镖刃滑落掌心,横划过她的颈侧。 这一下又准又狠,几乎把她的脖子直接削断。 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她倒在自己脚边化成轻烟消失,语调下沉,轻蔑之情显而易见。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冒充月月?” 第24章 乱坟岗 你感受到我沸腾的热血了吗?…… 赵星海被藤蔓缠住脚腕, 一路拖行了很远。 所幸他在晕眩之中仍能保有清醒底线,聪明的大脑也还在运转。 他及时双手环抱住一颗足够粗壮的老树,顺势把藤蔓绕上树干, 借此卸力并顿住身形。 他咬紧牙关,拼了命和那股力量抗衡, 期间他甚至感受到脚腕处传来了骨骼的脆响, 剧痛侵袭, 他怀疑自己的踝骨被勒折了。 幸好关键时刻有神兵天降, 齐云肆及时赶到,将束缚着他的藤蔓当场斩断。 藤蔓簌簌缩回了黑暗深处,赵星海一松手躺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齐云肆紧张扶起他,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晃, 把他晃得像是风中飘零的树叶。 “老赵!老赵你没事儿吧?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你可不能丢下我独自离开这人世啊!” “……别晃了, 想吐。”赵星海有气无力, “还没死呢,就是脚好像骨折了。” 齐云肆俯身察看, 替他活动脚腕:“疼不疼?” “疼,但倒是还能动。” “那就不是严重骨折,等回教堂我给你固定一下, 不过现在我们得先去找月月——树林子这么黑, 月月肯定害怕。” “……是什么让你得出了她怕黑的结论?她难道不是越黑越兴奋?” “好了你不要胡言乱语,赶紧的,我背你。” “背我就不必了,你扶我一把我自己能走。” 于是赵星海像个太后娘娘一样搭着齐云肆的手臂,一瘸一拐往前走, 两人借提灯照亮,绕开前方挡路的塌折的树木枝干,中途还发现了个穿西装戴蓝领结的娃娃,也是目标之一,算意外收获。 然后齐云肆就敏锐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极细微的脚步声,以及鞋底踩上枯叶的轻响。 “谁?” 话音未落,姜玄月就拎着提灯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脸,神情淡定:“嗯,还活着。” 因为有前车之鉴,齐云肆谨慎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你是月月吗?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月月?” “你先证明自己是个傻子。” “……好了我知道了,你是真月月。” 赵星海一头雾水:“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证明?” “刚才我看见个假月月,对我嘘寒问暖的还要牵我手。”齐云肆越说越气愤,到后来猛地一拍大腿,“那能是真的吗?不一看就是幻象吗?” “哦,你对自己还真是有着较为深刻的认知。” 齐云肆没注意赵星海说什么,他一本正经和姜玄月解释:“月月,我可绝对没撒谎,这地方确实很邪门。” “我知道。”姜玄月点头,“我也看见你了。” “你看见我了?”他惊道,“那你认出是假的了?” “否则我还能站在这听你说废话?” 他万分感动,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月月,你果然心里是有我的,你从来不会认错我!” 她冷漠抽手:“毕竟我不像你一样傻。” “好了好了,总之你俩都能认得对方,真是件大好事儿。”赵星海迅速将话题扯回正轨,“来,我们先看看,娃娃找得怎么样了?姜你是也找到了一只吗?” 姜玄月顺手把手里的娃娃扔给他:“红蝴蝶结的。” “我俩找到了蓝领结的。” 目前还剩下一只梳羊角辫穿黄色公主裙的,以及一只绿色背心抱小熊的。 赵星海端详着两只娃娃,很头疼地叹了口气:“就不能稍微给点提示吗?这么多树这么多娃娃,上哪去找?” 像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不多时,前方弯曲丛生的枝叶间,冷不丁出现了几点绿莹莹的光影,低空飞来舞去。 齐云肆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是萤火虫……哦艹,不是,貌似是鬼火。” 在这种鬼地方,出现这样的鬼火,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鬼火很可能就是提示。”赵星海说,“我们跟着它走,看它能飘向哪去。” 三人一路追着鬼火,途中又遭遇了好几次树木倒塌事故,几乎是所到之处就被夷成废墟的节奏。 姜玄月走在最前面,用刀连续劈砍碍事的树枝,眼看着飞舞的鬼火越聚越多,她的脚步也越走越快。 齐云肆为了追上她,最后索性还是背起了赵星海,脚下生风一溜小跑,赵星海的眼镜都快被他颠掉了。 “你慢点儿,慢点儿行吗?” “不行啊老赵,机会不等人,你感受到我沸腾的热血了吗?” “我他妈的感受不到。”…… 茂密的树林与灌木丛,终于随着小路的向前推移,逐渐有了几分稀疏的迹象。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番诡异景象。 这岛上居然还有片乱坟岗。 方才引路的鬼火,就是从这片乱坟岗中飘出去的,鬼火将方圆百米的范围都映成幽绿颜色,和黯淡月光交融在一处,照出成百上千座倒伏的墓碑。 杂草丛生,群鸦驻留。 齐云肆恍然:“这是让咱们掘坟呢?有娃娃藏在坟里?” “虽然你措辞不怎么中听,但我猜确实如此。” “问题是拿什么挖坟?这有铁锹吗?” 赵星海琢磨着:“也许不用特意挖,引咱们来是有别的用意。” 他这么说着,前方的姜玄月已经付诸行动,她拎着刀直接朝乱坟岗的深处走去。 齐云肆连忙跟上:“月月,你等一下,当心有陷阱!” “你不踩一踩怎么知道有陷阱?” “……” 这逻辑,似乎也没什么错。 姜玄月干脆利落踹倒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墓碑,惊得乌鸦四散而逃,她举起提灯照去,发现在墓碑倒塌的坑里,躺着一只面目狰狞的娃娃。 她若有所思:“大概需要踢倒所有的墓碑。” 那些墓碑都是无字碑,也不知到底埋得是谁,总之在她看来,全毁掉就完事儿了。 这应该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赵星海示意齐云肆放下自己,他深深叹息一声,充满了对现状的无奈与愤慨。 “什么破游戏啊,非得偷坟掘墓?” …… 与此同时,远在教堂的景迪,正焦躁地转来转去。 “这大门一直打不开,我也没法去支援他们仨,就在这干等着,烦死了。” 凌旭拎着自己的四棱刺,依次检查尚未开启的那几扇铜门,他闻言开口。 “姜玄月和齐云肆完全能应付突发状况,赵星海也还算机灵,出不了什么岔子。” “呦,你对他们还挺有信心的?” “最基本的信心还是有的。” “这也许就是你们被称为‘日月星云’,而我只是编外人员的原因吧。”景迪感慨,“但其实我也不仅仅是担心他们,我主要是饿了,他们不回来,咱们的食材怕是没着落。” “……” 第25章 僵尸来了 不同意就把你也杀了。…… 要说四只目标娃娃也并不是很难找, 尽管树林的范围大,但差不多的时候,游戏就会给予一点提示。 比如在乱坟岗里, 三人组从东倒西歪的墓碑底下,找到了剩余的两只正确的娃娃。 看起来似乎也并没想象得那么困难, 又或者…… 真正困难的地方不在这。 毕竟此时此刻, 他们已经走到了乱坟岗的深处, 距离最开始的树林很远了。 赵星海仔细检查着到手的四只娃娃, 确认它们是否和铜门上的刻画完全一致。 他随口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找警笛儿和凌旭了?也看看那扇铜门能不能打开……喂,你俩怎么了?” 姜玄月和齐云肆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四面环顾,神色均有些凝重。 “老赵,你没听见什么动静吗?” “你要这么说, 好像……” 从那些倒塌的墓碑附近, 又或者是从这片杂草丛生的土地深处, 正隐约传来嘁嘁喳喳类似老鼠啃噬的声音, 再准确些,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间断的抓挠。 不远处的一座墓碑突然被大力掀开, 发出“砰”的闷响。 一条枯瘦如柴的手臂猛地从地底伸出,青筋暴凸,灰白的指根上指甲锋利, 以极其僵硬扭曲的姿势抓向半空。 赵星海震惊:“卧槽这什么玩意儿?是不是埋在底下的岛民尸变了?” 说得通俗点, 就是有僵尸要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齐云肆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赵星海扛起来,准备背着行动不便的好兄弟逃离现场,结果还没来得及跑两步,就见前方有更多僵尸犹如雨后春笋,接二连三破土而出。 他登时定在了原地, 双手一松:“不行啊老赵你还是跟在我后面吧,我这样没法打怪,它们还可能咬着你!” 赵星海:“……所以你就直接把我扔地上了是吗?” 才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僵尸们动作奇快,半拉身子都钻出了地面,然后是腿,最后拔.出了脚。 平心而论,它们和大众认知里的僵尸的长相,也差不了很多,从头到脚都像是包裹着干枯皱褶的老树皮,稀疏的两缕毛发紧贴头顶,而脑袋似乎也不能被称为脑袋了,只是一颗烂哄哄的骷髅罢了。 它们无内容地叫嚣着,把身体弯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样子,张开满口细密的牙齿,歪歪斜斜却迅速前行——目标很明确,就是视线里能看得见的活人。 齐云肆取出怀里的回旋镖,照着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僵尸掷去,八叶镖刃高速旋转,瞬间削断了对方的脑袋,脑袋像颗保龄球骨碌碌滚出好远,直到撞上墓碑才停止,而僵尸的身躯也轰然倒地。 “喔,月月,杀僵尸的方法在哪里都一样,砍脑袋就OK了。” 另一边,姜玄月注视着越逼越近的大批僵尸,眼神逐渐发亮。 完了,她兴奋了。 下一秒,她已闪身消失在原地,双刀同时出鞘,纠缠着细长的银色锁链寒光毕现,化成出水蛟龙袭向猎物。 僵尸是没有血的,从那些身首分离的躯壳里面,流出大滩大滩黑色黏液,像极了用来铺路的沥青,在冰冷的土地上凝结成团。 然而这并没有使场景的惊悚程度降低半分,只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尤其是姜玄月的实战手段,更使其蒙上了一层恐怖色彩。 事实证明,她要实施屠宰,根本不分对象。 她朝树林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收割,齐云肆则更忙一些,因为他除了对抗僵尸,还得保护没有武器且瘸腿的赵星海。 “老赵你别怕,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你千万不要有牺牲自己不拖累我的想法,我不允许你这么想!” “我绝对没这么想。”赵星海抱着四只娃娃,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闻言非常无语,“你放心,我宁可咱俩一起陪葬,也不会放你自己走。” “……倒也不必太消极哈!” 说时迟那时快,姜玄月蓦然回身,右手钢刀瞬间弹出三四米,将意欲偷袭赵星海的某只僵尸,齐脖子削掉。 她单手揪着赵星海的衣领,把他扯离了原地。 赵星海一个趔趄:“谢谢姜,你可比老齐靠谱多了。” “谢谢月月!”齐云肆杀得昏天黑地,还不忘回头情真意切来一句,“我们一定要把老赵护送回去开那扇铜门,真爱可以跨越一切阻碍!” “快闭嘴吧。” 赵星海说:“确实得赶紧回去开门,否则警笛儿饿急眼了,说不准会把凌旭吃了。” 齐云肆将一只僵尸抡倒在地,顺便还踩了两脚。 “万一那扇铜门后面没食材呢?你以为月月不会把凌旭吃了?” “……” 三人组在乱坟岗几乎被包围了,一批僵尸倒下去,还有新的僵尸继续从地底钻出来。 这也就是他们仨,如果是当年真实参与试炼计划的玩家,不难想象会有多惨烈,完全只能靠牺牲大部分保小部分的策略逃生,这还是乐观的情况。 赵星海忍不住骂:“真艹了,这破试炼计划到底有什么意义?完全就是反人性的规则吧!” 姜玄月正在拧某只僵尸的脑袋,她难得抽空接他的话茬。 “所以回去把局长杀了吧。” “……你先别这么极端。” “不同意就把你也杀了。” “???”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他也不能指望和她这个疯祖宗正常沟通。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 三人终于突破重围,离开乱坟岗重新进入树林,但那些僵尸也同样跟过来了。 一大群张牙舞爪的僵尸追着三个大活人跑,这画面怎么看都诡异里还带了一丝莫名的搞笑。 由于拎着提灯影响战斗手感,姜玄月和齐云肆之前都丢给了赵星海,于是就演变成了赵星海抱着四只娃娃三盏提灯,像个移动的储物架。 脚腕疼得厉害,要不是强大的团队责任感支撑着他,他都想直接往地上一躺不反抗了。 ……不过他不反抗,另外两人可由不得他不反抗,起初是姜玄月拖着他往前跑,后来是齐云肆坚持要背他。 可惜齐云肆刚背起他,潜伏很久的藤蔓就又从暗处游蹿而出,顿时缠住赵星海的脖子,硬生生又把他从齐云肆背上拖了下去。 在摔下去的那一刻,赵星海脑子里想的是:毁灭吧,累了。 齐云肆撕心裂肺地追在后面:“老赵!老赵!我的老赵……老赵你眼镜掉了!” 姜玄月手起刀落,一路追一路砍,其凶悍程度,也不知是想砍藤蔓,还是想直接把赵星海砍了。 这夜晚,实在是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 远在教堂的景迪和凌旭,依然在无望的徘徊与等待。 期间景迪表示自己流落这荒岛已经快两天没吃饭了,甚至都想咬他一口了,被凌旭选择性无视。 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直到景迪不死心还想去试试开教堂大门,结果一拧门锁,只听“啪嗒”一声,大门被她推出了一道缝隙。 她惊叫出声,可想而知她惊叫的穿透力有多强。 “天哪凌哥,门开了!门开了——!!!” 凌旭:“知道了,小点声。” 两人扒在门边往外面看,望见夜色里正有大批人影朝这里移动。 不对,貌似也不全是人,除了前面奔跑的那仨人,后面都是奇形怪状追逐的……僵尸。 景迪简直难以置信:“我靠这有僵尸吗?!” 她跃跃欲试想要前往支援,但凌旭比她更快一步,他把她推开,自己冲出了教堂。 “守好门。” “……” 于是景迪守在门前,目睹了传说中“日月星云”四人组大战僵尸的史诗级场面。 哦当然,赵星海算是例外,他一瘸一拐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被齐云肆和姜玄月扯来甩去的,看似受保护,实则颜面全无。 她不禁叹了口气:“这也太惨了。” 等到四人合力解决了追得最近的那一批僵尸,她连忙把教堂大门敞开半扇,好让他们能顺利进来。 “快点儿!快点儿!” 齐云肆将手里的回旋镖甩出去,在砍翻一只僵尸的同时,也把赵星海扔进了教堂。 姜玄月示意景迪后退,她反手用力关上了教堂大门,将所有扑过来的僵尸全部锁在了教堂之外。 教堂大门坚实沉重,僵尸们绝对是闯不进来的,但这也意味着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出不去了。 景迪凑近,俯身察看躺在那的赵星海:“你还好吧?怎么齐哥和月姐都没怎么样,你反倒奄奄一息了?” 赵星海破罐破摔:“因为我废物。” “嗨,也用不着这么自我认识深刻啦。” “……” 他迟早被这丫头给气死。 凌旭刚刚参与战斗,明显体力下降,他略微喘了口气,接过了赵星海怀里的娃娃。 要说赵星海确实有责任感,就像刚才被勒着脖子拖出了那么远,提灯丢了两盏眼镜也碎了一片,可这四只娃娃他始终死死抱在怀里,愣是没松手。 总之事情告一段落,抛开过程不提,该找的东西是找回来了。 几人把娃娃按顺序摆在了那扇铜门前面,半晌听得“咔哒”类似机关启动的脆响,铜门错开了一道缝。 赵星海提醒:“大家小心点啊,我怀疑这里面藏着什么……” 话音未落,姜玄月已经把门踹开了。 OK,当他多虑。 齐云肆挡在了姜玄月前面,谨慎向内察看,而后发现里面温度远低于外面,像是个大型储藏室,桌上摆满了包装好的食物。 “这里还真有吃的啊?” 景迪闻言,推开赵星海就往里闯。 “都别动,我来吃!” “……” 第26章 休息时光 我刀借你。 其中一扇锁着的铜门打开了, 里面像极了储存食物的高级冰窖,多待一会儿就冷得手脚发麻。 景迪不怕冷,又或者是饥饿战胜了寒冷, 她勇敢进去搬出了好几盒,顺便还带了一支装饰用的类似三叉戟的东西。 “赵星海呢?我看这叉子挺好, 要不你先拿着防身?省得齐哥月姐他们冲锋陷阵的, 你也没武器, 只能当个累赘。” 赵星海无语接过:“我谢谢你啊!” 于是五人一起聚在休息室里, 终于能稍微歇一歇,补充一下食水。 除了罐装的清水,这里还有面包、肉干和果干,尤其是果干嘎嘣脆,没点好牙口都嚼不动的那种。 凌旭随便吃了点面包就睡下了, 此前赵星海用景迪从储藏室里找到的药膏, 又替他重新处理了伤口。 然后赵星海就开始和景迪挨着壁炉, 面对面嗑果干, 咔嚓咔嚓。 “这到底是苹果干还是梨干?” “不知道,齁甜的, 我这块是不是西瓜干?” “我第一次听说西瓜还能做成干,你味觉还好吗?” 齐云肆特意用三四条毯子给姜玄月打好了地铺,招呼她过去休息。 “月月, 你也该睡会儿了。” 姜玄月走到地铺旁边, 端详片刻,淡定侧头看他。 “那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知道了,我这就走!” 她侧身躺下,半晌刚要闭上眼,似有所感, 再度回眸。 正巧与齐云肆的眼神交汇。 “看够了吗?” 齐云肆迅速移开视线,转而一本正经去拍赵星海的肩膀。 “老赵,西瓜干分我一片,我就喜欢西瓜干。” 赵星海:“都告诉你了这不是西瓜干!” …… 这间休息室,大约算是整座教堂最温暖的地方,再加上教堂之外还有大批僵尸游荡,越发显得此刻的时光可贵。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各自围着毯子昏睡过去,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觉醒来,又该面临什么离谱的考验了。 姜玄月在朦胧的睡梦中,又一次被奇怪的声音所环绕,依旧是熟悉的音色、陌生的内容。 似乎是她的独白,平静的语气里,蕴含了无限的悲哀、绝望与不甘。 ——真难想象,我花了四年时间去爱,又花了六年时间去恨,十年都没能完全看透一个人。 ——我等得够久了,你还是没能兑现承诺,既然杀不了你,那我就放自己解脱。 ——如果能重活一次,我最好像你一样,做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这样很好,我不必再痛苦了。 …… 心口蓦然传来钝痛,她睁开了眼睛。 不远处的壁炉旁,凌旭、赵星海和景迪都还在睡着没有醒来,但齐云肆却不见了。 她躺在原地,注视着墙壁上悬挂的花毯,面无表情沉默了很久。 而后起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她没去别处,只是去了祷告厅,不出所料,齐云肆果然在那里。 他背对着她坐在长椅上,双手撑着额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安静的长椅,银色的十字架,屋顶垂落的人骨风铃,他的背影。 从场景到构图,都显得格外落寞。 落寞得像是跳脱出现实之外的,另一个故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抬起头,嗓音低缓地问了一句。 “月月来了?” 姜玄月原本只在门口驻足,听了这话索性上前,走到了长椅旁边。 “觉也不睡,你倒是精神挺足。” “因为我睡不着。”他顿了顿,又露出了以往那种笑吟吟的表情,“不过不重要,你好好休息就行。” 她眯起眼睛,试图从他眉宇间读出几分掩饰不了的破绽。 “你在这干什么?” “这环境好,我透透气。” “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齐云肆笑意更深:“偶尔,但一看见你,我心情立刻就好了。” “我要听实话。” “我说得就是实话啊。” 话音未落,姜玄月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刀锋偏寒,她的力道丝毫不作假,带着再前进半寸就能取他性命的恨意。 她说:“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杀了你。” 换作普通人讲这话,自然要被当成玩笑来听,但齐云肆明白,姜玄月是个例外——她能说出口,就意味着真的这么想。 他缓缓起身,伸出两根手指,试探着将刀刃往她的方向推,温言软语地劝。 “别这样月月,我承认还不行吗?我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失眠了。” 姜玄月攥着刀柄的手指收紧,她漠然看向他:“什么梦?” “就……梦见我在……” “什么?” “在哭。”他无奈解释,“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地方哭了很久,期间好像有人在和我讲话,但具体讲了什么我也没听清,醒来感觉特别的累。” 她一言不发,只是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听得他低声又问:“所以月月,你是因为什么才失眠的?” “我也做了梦。” “啊?什么梦?” 姜玄月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她的刀也没有收回去。 她平静反问:“你的回旋镖是不是不适合近战?” “是,我的回旋镖确实……” “我刀借你。” 齐云肆愣了一下,他见她将左手那把刀递向自己,半天没回过神来。 “月月,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实力,毕竟我们同在监察局二十多年,从来没有真正交过手。” 她很清楚,即使是年终评测,他每次和凌旭比试,看似不分伯仲,其实都是留了余地的,他要比凌旭更胜一筹。 除非不得已的战斗,否则他不会尽全力。 越是如此,她就越想试探他的底线。 尤其在这一刻,或许是被梦境严重干扰了情绪,使她在面对他的时候更加失控。 齐云肆看懂了她的眼神,她是认真的。 这么久以来,哪怕她始终对他爱答不理甚至恶言相向,他也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茫然无措。 他迟疑道:“月月,我不想和你打,我对你下不了手。” “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比我强?”姜玄月冷笑一声,“你不是喜欢我吗?赢了我,我可以做你女朋友。” “那有什么用啊,你又不喜欢我。” “原来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我以为你不知道。” “……” 齐云肆无言以对,随即又听得她说:“我是不喜欢你,有时也觉得你是个蠢货,但如果你赢了我,至少能让我看得起你。” 她说这些话,从来都不假思索。 他沉默着,不易察觉地咬紧了牙关,眼眶却微微发红。 良久,他深深叹出一口气,终于伸出手去,接过了那把刀。 “好,那我们来试试。” 第27章 喜欢 你不要再傻了。 赵星海是被景迪推醒的, 他受伤的那只脚即使被固定住了也还是很疼,再加上困得不行,刚睁开眼睛时差点就要发火。 好在他及时看清了她的脸, 顿了一顿,稍微收敛了愤怒的眼神。 “怎么了?僵尸闯进来了?” “僵尸闯进来了, 我还能这么悠闲的叫你吗?”景迪说, “你赶紧去看看, 齐哥和月姐打起来了, 真刀真枪的,好像要对方的命一样!” 平心而论,她的确已经尽力把声音压得很低了,目的是不要吵醒养伤休息的凌旭。 只可惜纵使如此,也抵不过她与生俱来的嘹亮嗓门, 凌旭依然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她的话, 冷漠投来一瞥, 沉声确认。 “姜玄月和齐云肆打起来了?” “对!我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俩为什么要打架, 我也不敢去劝架,我怕死!” “因为是姜玄月提的。” “啊?” 凌旭又重复了一遍:“是姜玄月提的, 我猜她想试探齐云肆的实力很久了。” “啊这……这确实也是月姐的风格,虽然我不太理解吧。”景迪用手肘碰了一下赵星海,“诶, 你说齐哥和月姐到底谁比较强?” 赵星海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 但他居然真的在思考。 他说:“我感觉吧,他俩谁强不好说,但应该都比凌旭强这么一点点。” 躺在那的凌旭:“……” 看上去要被气死了。 然后赵星海又说:“当然,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告诉你, 不管谁更强,老齐永远会输给姜。” 景迪一惊:“他会输到什么地步?万一他直接放弃让月姐杀了自己怎么办?” “那也不至于吧。” 尽管认为齐云肆不至于傻到那程度,赵星海也还是不太放心,他决定和景迪一起去探探现场情况。 结果两人一推门,就见祷告厅的十几座长椅被拆了至少一半,墙上的十字架的都掉了,满地狼藉,而齐云肆和姜玄月正战得昏天黑地。 说句实话,他俩的实战明显比当初齐云肆和凌旭的实战更具冲击力,大概是因为和普通的年终评测不同,这次两人都认了真。 景迪越看越不对劲,她紧张和赵星海耳语:“你确定齐哥会故意输给月姐?他使的可都是杀招!” “你问我我问谁。”赵星海也无语,“按理说就这么会儿工夫,他俩不该有什么深仇大恨,姜到底用的什么方法把老齐逼急眼了?” “再这么下去会不会两败俱伤?齐哥月姐起内讧,凌哥现在又半死不活的,就靠咱俩能逃出这座岛吗?” “……凌旭会愿意听到你这么评价他吗?” 两人着急,又不好贸然上前阻止,再说了也根本没法阻止。 正当景迪打算随便喊两嗓子,用音量吸引姜玄月和齐云肆暂时停手时,却发现那边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 互相纠缠的虚影一瞬清晰,只见两道寒光闪过,刀尖撕裂祷告厅湿凉的空气,同时袭向彼此的要害。 战局之外,景迪吓得放声惊叫,连赵星海都双膝发软,他脚本就受了伤,这下更是差点摔倒在地。 他万没想到这俩人都动了真格的。 ……然而。 千钧一发之际,锋利钢刀在齐云肆掌心迅速调转了方向,他的刀柄正撞在姜玄月心脏。 同一时刻,姜玄月的刀锋也贴上了他的颈动脉,差一步就能让他血溅当场,但她停住了。 两人对视。 姜玄月沉默片刻,垂眸瞥向刀柄。 如果精确计算的话,方才齐云肆不调换方向,大概能提前零点几秒刺穿她。 可这并不代表他强过她,因为当时她犹豫的时间,也恰恰就在这零点几秒。 她杀人来源于本能,从不犹豫,这是第一次。 势均力敌的缘由,或许是都有弱点。 她冷声问:“为什么?” “那你呢月月,你又是为什么?”齐云肆说,“你要是不手下留情,这一刀原本应该割断我的脖子,对吧?” 他的脖子还残留着上上个空间造成的伤痕,此时稍一侧头,刀锋就沿着伤痕纹路划破了肌肤,细细的血线顺着颈部渗进衣领。 他仿佛并不疼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姜玄月避开了他的视线,她收刀入鞘,顺便接过了他手里的另一把刀。 “目前你是还有利用价值的人,杀你没意义,我说过了,只是好奇你的实力。” “现在你知道了?” “不过如此。” 齐云肆笑了:“我就当你这是夸奖。” 姜玄月没说什么,半晌却听到他再度开口。 “月月,其实那只兔子你没丢,是不是?” “你对那只兔子真的很执着。” “我对人对事一向执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玄月突然转过身去,眼神里充满威胁性质。 “看够了?需要拿你俩试试刀吗?” 话音未落,祷告厅外的景迪已经拖着赵星海,一路瞬移逃离了现场,生怕再晚一步就要被铡头。 赵星海:“下次再拖我能不能提前吱个声儿?” 直到确信已经没人鬼鬼祟祟了,姜玄月这才重新把目光投向齐云肆,她神色平静,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没错,那只兔子我的确留着,但不是出于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屋子很空,就算摆个没用的东西也无所谓而已。” “其实不管是你还是兔子,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不喜欢但不介意留着,只要不碍事就可以。” “所以你放弃得越早越好,我以前、现在和将来都不会喜欢你,我并不会被你感动,我只觉得你傻。” “你不要再傻了。” 她说完,没再等他回答,径直离开了祷告厅。 * 算算时间,岛上的天色应该已经亮了,但鉴于外面还聚集着僵尸,目前也没出去的必要,因此五人组暂时还留在教堂内。 休息室的气氛异常微妙,这种微妙感是很难形容的,最后由刚睡醒的凌旭同志,以习惯性的阴阳怪气打破。 他看见了齐云肆脖子上的新伤口,从而对姜玄月说。 “你还真是没心肝。” 姜玄月点头:“你有心肝,这挺好,待会儿就挖出来烤了,大家吃点热的。” 景迪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姐,你太客气了。” 旁边的赵星海:“?” 他用力掐了一把她腰间软肉,见她吃痛瞪过来,便用眼神示意她少说两句废话。 这时齐云肆一言不发走出了休息室,赵星海不放心他,赶紧一瘸一拐也跟了出去。 两人在大厅中央站定。 齐云肆看了赵星海一眼:“休息室还不够你待的,非得跟我凑热闹。” “有没有点良心,作为好兄弟这不是关心你吗?” “我能有什么事儿,我身强体壮精神抖擞的,我脚也没瘸。” “……”赵星海无语,“我就多余管你。” 他往回走了两步,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身,稍稍提高音量问道。 “老齐,我真挺纳闷的,你能不能给我答疑解个惑,你到底喜欢姜的哪点?你是喜欢她出刀的速度,还是喜欢她杀人的狠劲?” “我喜欢她长得漂亮,她长得多漂亮,你见过比她还漂亮的女人吗?” “……见没见过的,我先扇你一巴掌,你少他妈给老子胡说八道了。”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齐云肆抬手揉了一把脸,而后低声笑了起来。 “你不懂,这种事没理由,我也没法给你解释。” “我从见到月月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她,年龄越增长,这种感情就越强烈,有时候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但我就是爱她。” “我的直觉和本能都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必须爱她,爱她的能力是我刻在骨子里的,所以我并不在乎她爱不爱我,我爱她就可以了。” “老赵,我控制不了,也没得选。” 第28章 双方任务 死没良心。 赵星海和齐云肆在返回休息室的途中, 又顺便看了一眼剩下三扇未开启的铜门,然后赵星海发现,居然又有一扇铜门悄无声息出现了新的提示。 就像之前的娃娃, 这扇铜门上也用极浅的痕迹画了一幅画,画的内容分为四格, 分别是:紧靠海岸的一艘船;映亮海面的紫色光芒;光芒包围下跳进海水中的人;甲板上一条被剖开肚子的鱼, 旁边放着一枚钥匙。 这提示挺简单的, 并不难懂, 就是乘船出海,驶向类似紫色极光的地方,再跳进那片海域寻找吞了钥匙的某条鱼。 提示简单,但操作难度着实有点变态了。 两人立刻回到休息室,紧急召开商谈会议。 这一任务的要点就在于:得找个会开船的, 还得找个会游泳的。 游泳大家倒是都会游, 开船貌似只有齐云肆和凌旭会, 凌旭现在是不太能指望得上了, 为了尽快痊愈,能歇着就尽量让他歇着, 于是这重任就不可避免落在了齐云肆肩上。 齐云肆爽快表态:“这事儿当然得我去,不过我得有个搭档。” 赵星海给他捧哏:“行啊你想让谁当搭档。” “这次任务困难,首先我的搭档需要具备强悍的实力, 其次她需要有良好的团队协作能力和团队荣誉感, 最后还需要与我拥有非比寻常的默契——所以我认为月月比较合适。” “没错啊太对了,你这分析完全客观,绝对没掺杂任何私人情感因素,姜简直是最佳人选,每条都符合。” 景迪在旁神色古怪:“我怎么觉得你阴阳怪气的呢?” “胡说八道, 谁阴阳怪气了?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但月姐和齐哥的默契度也不高吧?可能你和月姐的默契度更高。” “求求你别瞎扯淡了,我看你生怕我死得不够早。” 姜玄月淡定擦刀,头也不抬:“我不附和,赵星海跟他去吧。” “我不行,我是个废物。”赵星海不惜自毁形象,“我去了任务肯定失败,姜,你是我们的顶梁柱。” “闭嘴吧,我顶不起你们这几根大梁。” “那你怎么样才肯去?要我们求你吗?”求求你了姜,你就当救我们的命行不行? 齐云肆挪到姜玄月身边,情真意切地开口:“月月,你是我勇气的来源,没你这船我开不好,你就陪我去吧,我保证不烦你还不成吗?” “你也知道自己烦?” “是啊我简直烦死人了,我都不是个人,我是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但我知道你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因为我不值得你一般见识。” 景迪悄悄和赵星海耳语:“你听听人家这自我贬低都这么妙语连珠,你要有齐哥一半的觉悟,月姐没准早就爱上你了。” “……快歇会儿吧。”赵星海面无表情把她脑袋推回去,“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但说归说,实在招架不住好兄弟的眼神求助,赵星海最后还是对症下药,琢磨出了一套非常容易让姜玄月接受的说辞。 他说:“姜,你想一想,你跟老齐一起出海,没准还能遇见点刺激的事情,不至于太无聊;但你留在这,就只能看着凌旭生气,凌旭有什么好看的呢,对不对?” 景迪叹气:“唉,说得越对,月姐你理解一下,毕竟你以前和凌哥传过绯闻,赵星海这也算忍痛割爱了——他不是不在意你,他只是不想和情敌一起陪你,免得大家都尴尬。” 赵星海:“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话吗?!” 或许是因为这俩人太吵闹了,又或许是因为真的不乐意待在这看凌旭,相比之下齐云肆倒算是可以忍受的,姜玄月将刀收回刀鞘,不耐烦同意了。 “走吧。” 齐云肆闻言:“去哪啊?” “去找船。” 他赶紧给她解释:“月月,虽然你做事雷厉风行,但咱们也应该稍微打探一下敌情对吧?教堂门口还聚集着一群僵尸呢。” “你先引开它们,我去找船。” “问题是它们也可能直接冲进来。” “那就把凌旭丢在大厅让它们先啃着,我去找船。” 景迪竖起大拇指:“月姐不愧是能干大事的女英雄啊!” 赵星海扶额:“你当心点,凌旭杀不了姜,杀你可是绰绰有余。” * 经赵星海和景迪从教堂大门的门缝里察看,外面依旧有很多僵尸的身影在晃来晃去,说明它们还没有散。 僵尸不离开,为安全起见,就不能贸然开门。 所以他们劝动了姜玄月,等到晚上天黑了再行动,虽然这里的僵尸貌似也不属于那种在黑暗里视力不好的,但谨慎点总不是坏事。 其实夜晚到来得很快,睡一觉就过去了。 当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赵星海再度从门缝确认,发现时间一久,僵尸们果真游荡到了别处,附近稍微清净了。 他抬手朝齐云肆和姜玄月示意,想了想,又有点犹豫。 “夜里开船,会不会挺危险的?” 齐云肆倒是不很在意:“想当年我在深海系统接受历练时,也没少在夜里开船,不算什么难事儿。” “那最好,你们注意安全。” “好的,我会负责月月的安全。” “……她应该不用你负责。” 这时景迪贴心送来了两件毯子,甚至为了方便携带,她都替两人捆好了。 “齐哥月姐,海面怪冷的,裹着暖和。” “谢谢。” 于是赵星海和景迪一左一右,静悄悄拉开了教堂大门,在确定姜玄月和齐云肆走了出去,并且几十米内没有异常状况之后,两人又慢吞吞关上了大门。 “咱们也得做点什么吧?”景迪向赵星海提出疑惑,“咱仨总不能就留在这度假,难道最初的试炼计划也允许玩家划水吗?” “我哪知道?我又没参加过试炼计划,我……” 话声戛然而止,赵星海转过身去,他突然愣住了。 一股强烈的热浪袭来,通往中厅的大理石地砖毫无征兆变成了深黑颜色,且每一格都标注了白色数字。 从两人的角度,可以望见大厅方向地砖塌陷,正中央出现了一座翻滚着犹如岩浆般橙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无视距离的灼烧感。 景迪大惊失色:“什么情况?我这是乌鸦嘴吗?刚说要度假,这破游戏就想烧死我们?” “要死也不是咱俩先死。”赵星海也紧张,“我看这架势,屋里睡觉的凌旭好像更危险。” “凌哥——凌哥你快醒醒啊!!!”景迪气沉丹田,猛地大吼一声,“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快起来准备逃命啊!!!” 赵星海被她大嗓门震得耳膜嗡嗡响,他刚想揉揉耳朵,发现她想往前跑,赶紧一把将她拽回原地。 “等等,你看这地砖的数字,肯定是用来拦住我们的,你别瞎踩。” 景迪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个圆圆的类似弹珠的东西,向前扔去探路,只见微光一闪,弹珠落在了数字7的大理石地砖上。 不过零点几秒的误差,几乎就是在瞬间,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起,浓烟四起,弹珠已经被炸成了齑粉。 可以想见,如果是活人站在那,不死也得重伤。 等到浓烟消散,数字7的格子还是那个格子,一切都恢复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果然是个陷阱,在原本的试炼计划里,当教堂大门被打开,一部分玩家出去做开船任务,同时另一部分玩家在教堂内的新任务也会开启。 留在门口的玩家就很倒霉,需要通过这个地.雷阵,才能和里面的队友会合。 在这不平凡的时刻,赵星海也不知脑子哪根弦搭错,开始关注另外的事情。 他问景迪:“喂,警笛儿,你刚才扔了什么?” 景迪正一门心思观察地砖,闻言也没注意,随口回答。 “啊,那天收拾屋子,从柜子里面发现个小盒子,装着一堆亮晶晶的弹珠,我就顺便装口袋里了,想着遇着什么状况,能当暗器砸人。” 赵星海看着她又掏出一颗,是水蓝色的,晶莹剔透但质地坚硬,从不同角度隐约能折射出星辰般的光泽。 他下意识提高了音量,无语中还透着那么几分愤怒。 “什么弹珠?这不你十六岁生日那年我送的礼物吗?荒漠系统里烈日昙花的花蕊,我守了半个月才摘了这么几颗,你把它当弹珠瞎扔?!” 景迪差点又扔一颗出去,听了这话迅速收手,诧异转头。 “烈日昙花的花蕊?你也没告诉我啊,我都忘了你送过我这玩意儿了。” “……死没良心。” 第29章 漂流 把你这贞洁烈男的清白剥夺了。…… 今晚的月色很暗, 只能隐约照见岛上的路,当然,这也给姜玄月和齐云肆的行动提供了一定便利。 两人出了教堂大门, 专挑树多的地方走,绕开游荡的僵尸们, 迂回前往岸边。 齐云肆远远望见岸边方向, 月光下出现了一艘小船的轮廓, 他低声跟姜玄月研究。 “月月, 那是船没错吧?” 姜玄月也看了一眼:“没错。” “靠,这实物与图片严重不符啊,铜门上画的船可没这么简陋!” 铜门上画的船,看上去明显是艘大型帆船,但停靠在岸边的那艘船是一艘篷船, 要靠划桨前行, 可以说是个人就能划, 跟会不会开船压根没关系。 “那就辛苦你了。” 姜玄月说这话轻飘飘, 可半点没觉得他辛苦,她也不在乎那是艘什么船, 反正她也不划。 但齐云肆非常感动,他连连摆手:“不辛苦,我可以为你划一辈子船, 真的。” “我没有在海上定居的打算。” 为了避免他讲出更多废话, 姜玄月拔刀在手,大步流星朝海岸方向走去。 这条路线没有太多可供隐蔽的树木,因此僵尸们很轻易就锁定了两人,它们张牙舞爪疯狂奔袭,朝着两人的位置追去。 等它们越追越近, 姜玄月停了脚步,照着冲在最前面的某只僵尸,干脆利落一刀砍下去。 这一刀雷霆万钧,很难想象竟把僵尸的脑袋当场砍掉,那具躯壳在原地晃了两晃,轰然栽倒。 与此同时,齐云肆也把小船系在礁石上的绳子解开了,他高声呼唤。 “月月快来!弯腰!” 姜玄月没弯腰,她很自然往旁边一让,他的回旋镖就从她身侧掠过,击中了身后意欲偷袭的僵尸。 趁此时机,她登上了那艘船。 齐云肆反手接住回旋镖,抄起船桨一通猛划,在更多僵尸赶到之前,以最快速度远离岸边。 两人正式开始了海上漂流。 “月月,这也没有规定航线,咱应该往哪边划?”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往哪去才能找到那个紫色极光?” “我怎么知道?”姜玄月坐在搭了篷子的简易船舱里,擦着刀气定神闲,“随便吧,总能找得到。” 她说的倒也是事实,反正从前的试炼计划也是这任务流程,系统不可能不给玩家提示,就这么往前划,等时间和距离都差不多了,迟早会找到。 月光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投下粼粼光影,齐云肆站在天光之下,长身玉立,背影却显得很是孤单。 可惜这么有意境的氛围,很快就被他亲自打破了。 他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地问:“月月,咱俩以前一起出过海吗?” 姜玄月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那我为什么会觉得这里熟悉?” “因为你有病。” “……” 话题被简单粗暴的终结,但齐云肆拥有从不气馁的优秀精神,他锲而不舍。 “月月,冷不冷?冷你把毯子围上,我放在船舱里了。” “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呢?海上风这么大,咱这白袍子还兜风。” “闭嘴吧。” 他很委屈,却还是坚强解释:“我主要是怕你无聊,想着给你解解闷。” “我砍你一刀解解闷。” “不行啊月月,换作平时砍就砍了,可待会儿我还得跳下去游泳,得保存体力。” 姜玄月懒得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她随手扯过毯子,往船舱一躺,看这架势是准备睡一觉,等到了目标地点再起来。 齐云肆站在外面努力划了很久的船,半天没听到动静,纳闷一探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要说这位祖宗睡眠浅归睡眠浅,但入睡也挺快,只要她想睡,在哪都能睡。 他迟疑片刻,轻手轻脚靠近过去,替她把毯子掖好了。 谁知当他无意中抬头时,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海域,正泛起朦朦胧胧的紫色光雾。 他惊喜交加:“月月,我看见紫色极光了!我们到了!!!” 姜玄月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喊什么喊?” “……” 齐云肆很委屈,但他不敢说。 有了目标,两人即刻行动,又或者说真正行动的也只有齐云肆一人,因为他需要把船完全驶入紫光海域,还要跳进海里抓鱼。 ……无论怎么听,这都不像是个正常人应该做的事。 当小篷船彻底被紫色极光所笼罩时,视野里雾蒙蒙一片紫色,除了近处的海面,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了。 齐云肆脱掉外袍,只穿着里面的一套单衣单裤,海风吹来,他默默将并不存在的衣领往上扯了扯。 他将自己的回旋镖递给姜玄月:“月月,能换你一把刀吗?我这武器不太适合水下作战。” 姜玄月没说话,把左手刀扔给了他。 “谢谢,你就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哈。” “时间太久,也许我就把船划走了,你拿着钥匙自己游回去。” 他笑了笑:“那也行,你高兴就行。” 说完,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顿时钻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这片海域静悄悄,姜玄月坐在船边,很平静地注视着他跳下去的位置。 不一会儿他果然从不远处冒了头,迅速又游回她身边。 “月月,这好像没鱼,一条也没看见。” 海里应该很冷,尽管他讲话时尽力克制,也依然听得出他语气在微微发颤。 姜玄月沉默片刻,淡声回答:“找不到就先上来。” 结果她刚说完这句话,视线一转,就望见齐云肆身后的方向,似乎掀起了一波并不如何强烈的海浪。 重点不在于浪,而在于这股浪潮褪去后,留下的东西。 ……那是上百只生有细密尖齿的食人鱼,每一只都足有成年人的半条手臂那么长。 察觉到她神色不对,齐云肆便也回头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瞬间撑着船沿跃上甲板。 “卧槽,感情那画上的鱼是食人鱼?” 这群食人鱼逼近的速度,远比两人想象中要快得多,且弹跳力还极强,它们甚至隔着相当一段距离,长尾一甩就能从水面弹到船上。 于是接下来,是齐云肆疯狂划桨闪避周旋,姜玄月持刀剁鱼头的混战时刻。 齐云肆的划船技术不能说差,却也不能算是太好,到后来他完全是在胡乱发挥,以至于小篷船在漩涡里来回打转,换成平衡力不强的人估计都得当场呕吐。 相比之下姜玄月的表现就很稳定,她力求每一刀砍下去都要剁掉一个鱼头,每个鱼头的大小还必须相同,整整齐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菜市场兜售。 听得齐云肆在高声询问:“月月,找到钥匙了吗?” “没有。”姜玄月说出这两个字才不过半秒钟,她往前方看了一眼,忽然改口,“找到了。” “啊?在哪呢?” 她右手砍鱼,左手抽空一指:“那里。” 原来肚子里藏钥匙的食人鱼很容易发现,它在周围氤氲的紫色光雾里,即使混迹在鱼群当中,也依然金光灿灿,像一只落入深海的大灯笼。 “看见了,我这就去!” 齐云肆当机立断,他把船桨直接往姜玄月怀里一扔,都没给她再说一句的机会,就又一次拎着刀纵身跳入海里。 且这次还是朝着食人鱼的方向迎面而去。 抱着船桨的姜玄月:“……” 她难得有这么无语的时候。 这次齐云肆待在水下的时间,明显比刚才更久,久到正常人闭气到这程度,怕是离溺死也不远了。 然后他终于破水而出,可游泳的方向却偏移了,眼看着越游越远,完全不是回到小船的轨迹。 姜玄月看清了,他的去路被更多的食人鱼截住,并且身后还有那只吞了钥匙的大灯笼鱼穷追不舍。 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回不来。 她抄了船桨,将小船朝着他的位置迅速划去,途中用桨拍飞食人鱼无数,有的比较凶猛的食人鱼蹦到船上,全部被她用刀砍翻。 场景一时混乱,她的视线却始终锁定齐云肆,并没有走太多弯路。 她总算快了一步,及时绕到了齐云肆的前方。 齐云肆的身子突然往下沉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浮出水面,他攥住她伸来的船桨,借力翻身上船,同时那只大灯笼鱼,也被他引上了甲板。 姜玄月手起刀落,去势凌厉,当场将灯笼鱼劈成两半,灯笼鱼被劈成两半后兀自跳动,她面无表情一脚踩上去,将鱼头部分踹回了海里。 剩下的那部分鱼身藏着钥匙,在她俯身去捡钥匙的时候,齐云肆已经以最快速度,将小篷船划出了紫光海域。 那枚钥匙窄而长,尾部形似十字架,确实金灿灿的,她正端详着,忽听齐云肆在低声叫自己。 “月月,麻烦过来帮我一下。” 一般情况下,能自己完成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和她开口的。 姜玄月疑惑转过头去,见他持桨的那条手臂正往下淌血,把单衣都染红了。 难怪刚才他在水中明显下沉,应该是被食人鱼锋利的鱼鳍划伤了。 好在这会儿工夫早已远离紫光海域,让船漂一会儿也无所谓,姜玄月示意他把桨放到一边。 “进来。” “噢。” 齐云肆乖乖答应。 两人进了船舱,姜玄月把他那件白袍子扔过去示意他穿上,又从自己的袍子上扯了一块,麻利给他缠伤口。 被鱼鳍划出的那道伤口长而深,还有一处在背部,是被食人鱼咬了一口,不太深,但牙印触目惊心。 她为了方便包扎,索性趁着血还没凝固,把他贴身的那件单衣撕了。 突然光了上身的齐云肆:“?” 他很紧张,也不知到底紧张个什么劲儿,小心翼翼问她。 “月月,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合适什么,我看你一眼就把你这贞洁烈男的清白剥夺了?” “……” 姜玄月没再搭理他,她简单粗暴给他又缠了一圈,随即熟练打结,将白袍子给他重新披上。 大约是她力道使大了,齐云肆猝不及防被她按疼了伤口,他重心不稳向后一倒,差点栽进她怀里。 两人这姿势,乍一看倒像是背后拥抱了。 齐云肆反应很快,他下意识直起身来,连忙和她保持距离。 “对不起啊月月,不是故意的。” 姜玄月坐在原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一幕莫名熟悉,就像是很多年前,她也曾在无垠的海上,在凄冷的月光下,在漂流的小船里,这样抱过他。 这想法令她烦躁,她随手将旁边的毯子扔给他,自行走到甲板上去划船了。 她听到了齐云肆在身后叹息,但她没有回头。 * 这个夜晚,远在教堂的赵星海和景迪,也正在为新任务而焦头烂额。 景迪掂着手里的弹珠……哦不,是烈日昙花的花蕊,好声好气跟赵星海商量。 “咱就再扔一个行不行?不扔你也不知道该走哪啊,这探路是正事儿——咱挑这个蓝的和黄的,粉的和绿的我留着,我留俩作纪念。” 赵星海差点被她气出心梗:“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是不是觉得留俩作纪念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不不,哪能呢?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你再送礼物,我都好好收藏起来。” “……你还指望我以后继续送呢?!” 两人研究半天没研究出个结果,半晌忽听大厅方向,传来了凌旭的声音。 “你俩还活着吗?” 赵星海没好气回答:“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我还以为你在睡梦中就去世了!” 凌旭看样子也没想和他吵架,只公事公办告诉他。 “铜门上有新的提示。” “那你倒是念啊!” “择偶不择奇,遇四要闪避。勇者应有速,双声落地狱。” 第30章 钓鱼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择偶不择奇, 遇四要闪避。勇者应有速,双声落地狱。 听凌旭念了铜门上的提示,景迪恍然大悟, 她看向赵星海。 “这很好理解啊,都不用你解释, 我自己就懂了。” 赵星海:“那你可真厉害。” 刚才他们已经试过了, 触碰到数字7的格子会引发范围爆.炸, 这也恰好论证了“择偶不择奇”的提示;但同样是偶数的格子, 带有4的格子也需要避开,这叫“遇四要闪避”。 倒数第二句也不难理解,要通过这段路,速度必须要快,至于“双声落地狱”…… 赵星海叹了口气:“算了, 你再扔颗珠子, 扔在偶数格子上, 确认一下我的猜想对不对。” 景迪半信半疑:“真的?我真扔了?我扔了你可不能怪我, 你这不是钓鱼执法吧?” “……我钓什么鱼,你赶紧的!” 花蕊弹珠从景迪指间被抛出去, 不偏不倚正落在数字6的格子上,在弹珠落地的瞬间,赵星海在心里默数了两声。 两声过后, 地砖蓦然掀开, 无数钢刺从地底翻转过来,谁站在上面就能把谁扎穿。 这就是“双声落地狱”。 他不禁皱眉,骂了一声:“艹,确实得速度够快。” “没问题。”景迪猛拍胸口,语气势在必得, “这里难道还有比我速度更快的人吗?” “那风险也挺大的。” “咱俩总得有一个先过去吧?你这脚受伤了,靠你能行吗?”景迪反手拧了下教堂大门的门锁,“你看,这门又锁上了,咱们不快点的话,等齐哥月姐回来了,他们甚至都没法进门。” 赵星海尽管不放心,却也深谙利弊,他无奈表示:“你去是可以去,但咱们得先规划好路线,毕竟只要你踩上去,就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OK你规划吧,我都听你的。” 赵星海规划得异常认真,因为地砖上的数字并不全是按照顺序排列,更多是被随机打乱的,所以他不仅要筛选出符合提示的数字,还要尽量使路线距离适当,以保证景迪能在两声之内顺利移动,将难度降到最低。 “你先踩2,再踩斜前方的16,然后10,再去踩22和32,这俩格子中间隔了14和24,距离比较远,千万要稳住……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没问题,我记得住。” “你要是记不住,我可以原地提醒,你直接去踩我喊的数字。” 景迪严肃制止:“不可以,我们习武之人,最忌讳全神贯注时有人场外打扰,你别吱声就行了。” “……行,我不打扰您,您加油。” 话虽说得轻松,但其实赵星海心里是紧张的,他盯着她迈出第一步,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然而景迪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她活动了一下手脚,身形急转像闪电一样向前猛冲,步伐轻盈如蜻蜓点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本书穿越来的武林高手。 地砖在她身后接二连三翻出钢刺,以她的速度,根本用不了两声,就算真存在轻功也不过如此。 时空监察局最神速的女人,名不虚传。 …… 姜玄月把那艘小篷船,一路划回了岸边,只是方向稍偏了点,停靠在了西边的树林旁。 她放下船桨,走进船舱,见齐云肆盖着毯子侧躺在那,已经睡着了。 他在睡梦里蹙着眉,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做了噩梦。 她居高临下俯视他半晌,而后弯下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醒醒。” 说时迟那时快,齐云肆突然反手用力钳住了她的手腕,他警惕地睁开眼睛看向她。 记忆中,他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阴冷而戒备的眼神,犹如荒漠野兽,带着下一秒就要攻击的狠意。 然后他瞬间清醒,迅速松手。 “对不起月月,弄疼你了吗?” 姜玄月垂眸看了一眼被攥出通红指印的手腕,平静移开了视线。 “没有,赶紧起来,该走了。” “诶?咱这是回到岛上了?” “对,但方向偏了,离教堂比较远。” 距离教堂比较远,就意味着要绕过半片树林,还可能遇见更多的僵尸。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 齐云肆说:“这白袍子太宽松了,待会儿一跑我上半身不就走光了?” 毕竟他的单衣刚才被她给撕了。 姜玄月淡定反问:“你怕谁看?僵尸会在意你胸肌腹肌练得好不好?” “……” “你不放心,自己拿毯子再裹一层。” “……” * 当黎明再次降临这座无名荒岛,熹微晨光里,僵尸残破的尸体,横七竖八堆满了礁石滩。 姜玄月拎着沾满污血的刀,左手在齐云肆的袍子上擦刀,右手敲响了教堂大门。 没想到敲了好几次没反应,敲门声反而引来了附近其余幸存的僵尸。 齐云肆将手里的回旋镖甩出去,连续干掉数只意欲逼近的僵尸,并帮助姜玄月一起敲门。 “月月,我怀疑老赵他们可能睡着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出海找钥匙,他们在睡觉。”姜玄月点点头,“等我进去,一刀一个都砍了。” “……不不,不至于,他们应该是在忙别的事!” 正说着,大门就从里面被推开了,赵星海探出头来,满脸欣喜。 “你俩回来了?我们……” 话音未落,姜玄月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一路将他逼退。 “关门。”她侧头示意齐云肆,随后不愠不火地问,“你们仨在睡觉?” 赵星海原本一头雾水,这才知道姑奶奶为什么生气,他赶紧解释。 “卧槽睡什么觉啊,我们仨哪有时间睡觉?我们仨忙着钓鱼,刚才是没听见!” 一旁的齐云肆纳闷:“钓鱼?钓什么鱼?” “岩浆钓鱼!” “啊?” 齐云肆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当他们穿过一片狼藉的中厅,就看见大厅内,形似岩浆翻滚的四四方方的池子里,景迪正支着一根钓鱼竿,坐在池子中央凸起的圆台上垂钓。 赵星海将新任务的具体过程给两人讲了一遍,越讲越无语。 “看见了吗?我和警笛儿刚通过中厅,地板就都炸成这样儿了,里面出现根鱼竿,让我们去池子里钓鱼,还必须得钓那条吞了钥匙的鱼。” 最要命的是,池子面积够宽,只有一道极窄的独木桥通往圆台。说是独木桥,其实就是削平的木头棍子,稍有不慎就要掉下去,掉下去不被烫死也得脱层皮。 这时听见景迪在喊:“赵星海轮到你接班了,快过来,我屁股都要被烫熟了!” 他们仨本来就是轮流钓鱼,每个人顶多在上面蹲十分钟就受不住了,那感觉就像是被串在架子上褪毛的烤鸭。 这破游戏,成天就跟鱼过不去。 齐云肆好心提议:“老赵你能行吗?你平衡力也不怎么样,要不我去钓吧,我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别看不起人。”赵星海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受伤了?在海上漂流快一宿,当务之急是补个觉,顺便让姜给你上点药。” 姜玄月平静示意:“你去给他上药,我钓钓鱼。” “啊?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钓鱼,需要征求你同意吗?” “……” 赵星海不敢吱声,他哪敢吱声,他只能扯着齐云肆的衣领,将不情不愿的自家兄弟拖进了休息室。 景迪踩着独木桥,风风火火冲上大厅地板,落地时往前滑行了一段,差点撞进姜玄月怀里。 幸亏她求生欲强,及时刹住了车。 “月姐回来啦?一切顺利吗?诶赵星海呢?叫赵星海接我班!” “我接你班。” “你接我班?不行,你出去一趟都够累了,任务是团队的任务,哪能总让麻烦你。” 凌旭坐在不远处,闻言冷淡接口:“她纯粹是想试试,你让她去。” “我确实想试试。”姜玄月说,“我还想把你扔进池子里,给我垫垫脚。” “你最好把脑袋扎进池子里清醒清醒。” “你现在是个废物,废物就应该有废物的自觉。” 景迪:“……” 这两位,怎么除了互相抬杠就不会好好说话呢? …… 休息室内,赵星海给齐云肆拿了件新袍子,又取来了储藏室那罐子药膏。 “这药膏挺好使的,我看凌旭涂完都比之前有精神了……嘶——老齐,你这是被什么咬的?血刺呼啦挺吓人啊。” “食人鱼,就那海里的食人鱼,牙能咬人,鱼鳍还跟刀似的。” “……是姜给你包扎的?” “对。” 赵星海叹气:“姜对你的态度好像软了一点,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话我就不爱听。”齐云肆斩钉截铁反驳他,“月月慢热而已,但对我的爱是不会变的,无非是善不善于表达的问题。” “哦,我还以为你最近病情有所缓解,原来是错觉。” “?”齐云肆催促,“你上药真的很慢,赶紧上,上完我出去帮月月的忙。” 赵星海用手指蘸了药膏,没好气往他背后伤口一戳,而后听他“嗷”的嚎了一嗓子,这才解气。 “你再这么重色轻友下去,我就该和你恩断义绝了。” “别啊,你和我恩断义绝了,以后谁还能撮合你跟警笛儿?你指望凌旭撮合?” 赵星海愣了:“你怎么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咱俩这么多年兄弟了,我早看出你对警笛儿和其他女要员不一样。” “唉,没想到你的智商在这方面居然挺敏锐。” “?” 赵星海又道:“当然,无论如何,你能有这种想法我还是很感动。” “可不,我也想让警笛儿赶紧开窍,否则她天天惦记着把你和月月凑一对儿,我能袖手旁观吗?” “……” 赵星海气得又往他背后伤口戳了一指头。 * 等赵星海替齐云肆上完药之后,两人从休息室走出来,发现凌旭和景迪都在那围观姜玄月钓鱼。 姜玄月一身白袍,盘腿端坐在圆台之上,手持鱼竿稳稳当当,称得上是仙风道骨,那张美丽的脸被氤氲的雾气映得分外纯洁。 以前不知是哪个平行空间有历史传说,姜太公钓鱼,愿者……算了,跑题了。 可惜这宛如羽化飞升一般的画面,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姜玄月就钓上了一条鱼,这鱼长得和海里的食人鱼差不多,只不过通体血红,更加骇人,并且鱼尾狂甩,滚烫的水点飞溅。 她抬起鱼竿看了一眼,确认鱼肚子里没钥匙,随即反手抽出腰间的刀,干脆利落把鱼拦腰斩断,又把尸体扔了回去。 景迪感慨:“对哦,我刚才怎么没想到,错误的鱼就该杀了,不然钓重复了怎么办?” 赵星海吐槽:“你那是没想到吗?你那是杀不了,从武器到手法都不过关,到时候鱼没杀,再赔上自己一只手。” “虽然你很欠扁,但我承认你说得对。”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姜玄月明显是耐心不太够了,行为也越来越随意放肆。 她开始还只是把岩浆鱼砍成两半,到后来为节省时间,索性把鱼整条甩飞出去。 她东甩西甩,岩浆飞溅,有几滴甩在了赵星海身上,烫得赵星海直跳脚,景迪一边尖叫,一边把他拖离了现场。 “月姐你冷静!要死人了这!” 齐云肆顶着巨大压力,试图劝说:“月月,你过来歇会儿行不行?我去钓,这点小事本来就用不着你插手,你也要给我一些体验和历练的机会。” 凌旭斜眼瞥他:“你这么惯着她有什么好处?” “你管得着吗?我乐意。”齐云肆不高兴了,“你要是不服气,你去和月月打,你打得过她吗?” 他刚说完这句,就见姜玄月脚下生风,两步踏上独木桥,下一秒已经落在了他面前。 她身上兀自带着灼热气息,近在咫尺,他下意识想扶住她,又在触及她眼神的一瞬,理智收手。 “……月月,鱼竿给我。” 姜玄月把鱼竿递给他:“你精神倒挺足。” “哈哈我精神一向很足。” “那你钓吧,我去睡觉。”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31章 雕像 搞一些文字翻译工作。 BaN 事实证明, 齐云肆的运气总是比他自己想象得更好一些。 他在圆台上坐了十五分钟,背部伤口被烤得生疼,手臂也疼得拿不稳鱼竿了, 结果钓上来的第三条岩浆鱼,肚子里就藏着钥匙。 他精神一振, 兴奋踩着独木桥举着鱼竿, 一路跑一路抡。 “在这!钥匙在这!” 赵星海吓得赶紧护着景迪躲闪:“你先稳住, 太烫了!” 凌旭走上前去, 从齐云肆手里接过鱼竿,进而用四棱刺剖开了岩浆鱼的肚子。 “确实是钥匙。” 这是一把钥匙,再加上之前在海上获得的那把钥匙,一共两把。 于是他们分别拿这两把钥匙去开两扇铜门,开门的过程没什么特殊, 很轻易就成功了。 两扇门, 一扇是雕像展览室, 另一扇是空房间, 房间里砌了几百块砖,每一块砖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不明的文字符号, 看得人眼花缭乱。 为避免危险,齐云肆先行一步,去雕像展览室逛了一圈, 发现里面共有八座雕像, 是姿态各异的圣母像和耶稣像,雕像雪白如玉,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并且每座雕像的底座那里,都有一处长方形的凹槽,不晓得应该塞点什么进去。 他纳闷出屋, 见凌旭也正从隔壁走出来,两人对视。 “你看到什么了?” 凌旭说:“石砖上的文字看不懂,可能需要翻译。” “……这上哪找翻译去?” 赵星海也分别去两个房间转了一圈,他智慧的大脑高速运转,终于等到了在团队中发挥作用的时候。 “祷告厅不是有座书架吗?我看上面摆着不同版本的《圣经》之类的,肯定也有相关的字典,得对照着辨认砖上文字。” 景迪给他捧哏:“那雕像是怎么回事?” “找出正确的砖,插.进雕像的底座,我看尺寸大小是一致的。” “哇,不愧是你,太聪明了吧!” “谢谢,如果你夸人能别这么虚伪就更好了。” 事不宜迟,四人立刻行动,前往祷告厅找书。 那座书架上基本都是硬壳烫金的精装书,码得整整齐齐,他们不信教,对这种方面也知之甚少,只看见全是这福音那福音、这旧约那传道的,只有挠头的份儿。 景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都抱走慢慢找吗?我来抱!” “等等。”赵星海及时拦住了她,“我怀疑这些书的排列有顺序,我们先不要打乱顺序,回房间再仔细找找线索。” “哦哦,也行。” 齐云肆转头看凌旭:“你这位战损选手要不要回去再补个觉?反正你在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凌旭冷笑:“你这智商就能起作用了?” “怎么不知好歹呢你这王八蛋?” “好,我回去补觉。”凌旭想了想,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和姜玄月同时补觉。” 齐云肆这才后知后觉,心中警铃大作:“靠,不行,那我得回去盯着点你!” 赵星海真无语了,他开始赶人。 “你俩伤员都回去补觉吧行不行?这脑力活换我来,别在这添乱了!” 齐云肆确实困了,他毕竟也不是铁打的,受伤之后体力自然下降。 “行,我就睡一小会儿。”他说完,特意嘱咐,“那警笛儿,你好好陪着老赵啊,要不老赵自己怪寂寞的。” 这话里有话,景迪肯定没听懂,她爽快答应。 “没问题齐哥,赵星海一旦犯困,我就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 “你可真让人放心。” “要是月姐醒了,你记得让她过来监工噢,她在赵星海干活才有动力。” “?” 赵星海面无表情把景迪的脑袋按了下去:“请停止你的胡说八道。” “你月姐不会来的。”齐云肆打着哈欠往回走,“你月姐多忙啊,监督我还来不及,哪有工夫监督老赵?” 景迪小小声和赵星海耳语:“诶,齐哥脑子是不是又犯糊涂了?” “……我看你们脑子全都不清楚。” 互相伤害,打罗圈架,是他们始终不变的团队文化。 * 在反复检查雕像展览室之后,赵星海终于发现八座雕像的掌心,都藏着一串数字,且每座雕像的数字都不同。 刻得这么隐蔽,真是生怕被人看见。 景迪百无聊赖坐在旁边,托腮观察他的表情,半晌出声感慨。 “赵星海,我发现你思考的样子真痴呆啊。” “……嘴巴多余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但说也奇怪,有她胡乱打岔,赵星海盯着雕像半晌,反而灵光顿显。 他说:“这串数字为什么中间有空格……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书架上的书果然有顺序,这串数字代表的分别是书架的第几行、每行的第几本、每本的第几页。” 景迪一本正经点头:“好好好,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去找书了啊!合着你懒到半点脑子也不想动,就干等着我去呗?” “哪能呢哪能呢?” 她心虚地嘿嘿一笑,一溜小跑去祷告厅找书了。 正如赵星海猜想,八座雕像掌心的数字,对应的分别是八本书的其中一页,当翻开那本书的正确页数时,就能看见着重标黑的一句话。 譬如《新约·约翰福音》第一章的: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景迪随便找了张笔和纸,正把这八句话誊写下来,以便于赵星海查找比对。 她问他:“这有什么用啊?”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去对照隔壁墙上的石砖。” 这次她听懂了:“你的意思是,那间屋也有八块砖刻着这八句话?” “对。” “卧槽,几百块砖啊,还都是我们不认识的文字,你怎么找?” “书架上有一本字典,我刚才确认过了,和墙上的文字构成很像,大概是要找到某种规律。” 景迪瞬间惊出了双下巴:“你能找得到吗?” “笑话,我战力比不过你们,难不成用智慧解决的问题也搞不定?” “那……我帮帮你呗?” “你先把这八句话抄完,我研究研究字典。” “OK。” 殊不知,两人在这边忙着搞文字翻译工作,一个小时之后,休息室那边也出现了大插曲。 齐云肆睡着半截觉,身下的大理石地板突然塌了,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轰然巨响把姜玄月和凌旭同时吵醒,姜玄月警惕起身,抄刀走到那处黑洞洞的暗道前察看。 “齐云肆。”她稍稍提高了音量问,“还活着吗?” 她连续问了三遍,然后终于听到了齐云肆的声音。 “当然还活着啊月月,我这条命可是要用来长久保护你的!” “……你不如死了。” 第32章 阶梯 这也算她难得的温柔了。 齐云肆摔下去的地方, 其实是隐藏在休息室地板下的暗道,暗道连接着一座曲折漫长的楼梯,楼梯蜿蜒前伸, 呈螺旋式上升,不晓得通往哪里。 在确认他并没摔死之后, 姜玄月取了一盏提灯, 也跟着走了下去。 凌旭原本也打算跟过去瞧瞧的, 结果刚迈出一步, 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景迪的尖叫声。 景迪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情况下以何种心态尖叫,永远都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让人想忽略也很难。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认为相比起姜玄月和齐云肆,景迪和赵星海那边的危险性应该更大一些, 于是决定去援助一下废柴组合。 “怎么了?” 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人已经来到了大厅, 同时看到眼前景象, 得出了答案。 大厅那座起初让他们用来钓鱼的岩浆池,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给彻底煮沸了, 此刻正源源不断往外喷涌橙红色滚烫的液体。 岩浆液体,暂且这么称呼它,很快就铺满了池子附近数米的地面, 且仍在迅速往四周扩散, 大厅内的温度越来越热,已经热得让人感觉仿佛在蒸桑拿了。 凌旭沉下脸色问景迪:“赵星海呢?” “他还在里面给雕像塞砖,我刚听到动静出来,就差点被烫死。”景迪一边回答,一边慌慌张张往回走, “我得去帮赵星海,他还差两句没翻译出来呢!” 赵星海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此前他对照着那本字典连蒙带猜,已经顺利从墙面撬出了五块砖,并把这五块砖塞进了对应的雕像底座。 还剩最后三块砖,这三块砖比较难找,而他环视着三面写满复杂文字的墙壁,感觉那些符号全都化成蚊子苍蝇小蜜蜂,在眼前嗡嗡嗡的飞来晃去。 他大脑发晕,觉得自己离瞎不远了。 这时忽听门外的景迪一声怒吼,瞬间把他震清醒。 “赵星海!岩浆!岩浆迸发了!” “……说什么呢你?” “大厅那池子!那池子漏了,现在岩浆都流出来了!待会儿就水漫教堂了!” 赵星海顿时一激灵,下意识就要出去察看,结果被紧随而至的凌旭又推回了原地。 “看有什么用,忙你该忙的。” “……” 谁能告诉他,“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就是加增忧伤”这句话,到底刻在了哪块砖?! 景迪生怕他看不清,想去休息室搬把椅子过来,让他踩着去研究靠近天花板的那几块砖。 谁知她进了休息室,只看到地面塌陷,齐云肆和姜玄月都不知所踪,吓得扛着椅子一路飞奔。 “糟了!月姐和齐哥摔下去了,我们是不是得先去救人?!” “他们是自己要下去的。”凌旭说,“那里开了个新暗道。” “啊?那我们也得去和他们会合吧?而且你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去?” “我去了,你们俩可能会死在这。” 赵星海无语地狂翻字典:“我真不爱听你这混账东西说话,很明显你现在才是拖后腿的行不行?” “行与不行的,你先把剩下三块砖找出来再说。” “……快滚远点吧你!” 景迪拍了下凌旭的肩膀:“他在思考正事,大脑高速运转时是很容易暴躁的,你不要再刺激他了,万一他翻车了咱俩都得陪葬。” 凌旭往门外瞥了一眼:“你以为他还有多少时间思考?” “……” “咱俩很快就要陪葬了。” * 另一边,姜玄月在暗道里找到了齐云肆,齐云肆正捂着后脑勺,慢吞吞从积满灰尘和蛛网的地面爬起来,估计是摔得不轻。 自从被迫进入这个试炼计划,他不是磕碰就是流血,总之没消停过。 不过想想只靠半格电始终硬撑着的凌旭,他倒觉得自己也不算最倒霉。 “月月,你怎么也下来了?”他看着她,眼神有点呆,“我自己去探探路就行,你继续睡。” “睡什么?地板都塌了。”姜玄月估计也还没太睡醒,语调懒洋洋的,“来都来了,去看看。” 她把提灯递给了他。 两人借着光亮,沿曲折的阶梯一路走,这阶梯设计得巧妙而怪异,方向越来越混乱,反正隐约能感觉到是在向上攀登。 这座教堂从外观上能看得出高大壮观,但起先大厅内是找不到任何楼梯的,原来藏在这。 齐云肆突然放慢了脚步,他没回头,却以商量的口吻和姜玄月讲。 “月月,你走我前面吧。” “为什么?” “也没为什么,就是这里黑,我在后面能看见你,比较安心。” 她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略微快走了几步,和他并肩。 半晌,听得齐云肆低声询问。 “你有想过如果最后真回去监察局了,要怎么面对局长吗?” “没想过,也没必要想。”她回答得极爽快,“很明显局长是打算让我们都死在这,那还想什么?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他。” “可是他死了,监察局以后怎么办?” “能当局长的就他一个?”姜玄月冷笑,“只要管理权限更迭,了解局内事务的人都能当——让赵星海当吧,他是个操心的命。” 可怜的赵星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位姑奶奶,口头任命成了傀儡新局长。 “那以后老赵当局长,你还留在局内吗?” “不留,换个空间住。” “那我们要是去找你……” “也别来找,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齐云肆叹了口气:“月月,你好像真的没什么在乎的人和事,去哪对你而言也无所谓啊。” “你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犯什么病。” “实不相瞒。”他情绪有些低落,“其实我对局长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毕竟他这些年待我也不错。” 这话不假,相比起其他首席要员,T局长对齐云肆可以说是很迁就照顾了,这种特殊对待体现在方方面面,连犯错也很少罚他,几乎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 正因如此,现在把他也放逐到这鬼地方,才显得不可思议。 不仅是齐云肆想不通,姜玄月也想不通,然而姜玄月不在乎,她只在乎回去怎么杀局长更方便。 她也不会劝人,或者说根本没想劝,就随口说了一句。 “那将来我杀他的时候,你可以不参与。” “……” 仔细想一想,这也算她难得的温柔了。 齐云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蜿蜒的阶梯,似乎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的大门朝两侧打开,站在这,能够清晰望见塔楼上镶嵌的华丽的彩色玻璃。 齐云肆担心有陷阱,准备先行一步去探路,谁知两人之间只隔了这一步,下一秒,竟从斜地里蹿出一只浑身燃着幽绿磷火的骷髅兵,猛地将他朝玻璃方向撞去。 与此同时,忽有锋利的铁刺栅栏从上方坠落,以绝对无法躲避的速度,直接砸向姜玄月头顶。 第33章 天台铜钟 谢谢月月。 那座铁刺栅栏下坠的速度, 是正常人无论如何都难以躲避的,哪怕是姜玄月也不行。 唯一的区别是,换作试炼计划的普通玩家, 可能会被当场扎穿头部毙命,而她终究是快了一步。 尖利铁刺刹那间穿透她没来得及撤出的左肩, 而后被她硬生生单手撑住, 卡在中途再难下落。 血瞬间染红了她半边衣袖。 另一边, 齐云肆被突然出现的骷髅兵撞飞出去, 身后的彩色玻璃应声碎裂,骷髅兵因惯性坠落,幸好他反应够快,及时抓住了窗框边缘,就这么单手悬挂在了半空, 在冷风里荡得像打旋的落叶。 他现在的位置, 大概处于教堂的塔楼上, 离地少说也得有三十米, 摔下去就是个死,说不定还要被附近的僵尸分食了, 连全尸也留不下。 他正手臂用力,试图爬回走廊,谁知刚探进半拉身子, 就看见又有好几只骷髅兵分别从走廊两侧现身, 朝这里逼近。 也不知这些骷髅都是从哪冒出来的,也许是以前试炼计划死亡的玩家,此时正值深夜,微弱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昏暗走廊,而它们身上燃烧的磷火, 将视线内都映成幽绿颜色,乍一看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将目标锁定了他。 不祥预感袭上心头,齐云肆掌心都出了汗,几乎要抓不住窗沿,他抬起头,但看不太清姜玄月那边的情况。 “月月,月月你还在吗?” 姜玄月没回答他,事实上她也的确没空回答他。 新鲜的血腥气充斥着她的感官,她躬身对抗着那座沉重的铁栅栏,险些咬碎一口好牙。 她听到了齐云肆的呼喊,也看到了越逼越近的骷髅兵。 她隐在阴影里,齐云肆看不清她,她却很清楚齐云肆目前的处境。 从距离判断,恐怕齐云肆还来不及爬回走廊,就要先遭到骷髅兵的攻击。 千钧一发。 说时迟那时快,她抬起另一只手共同撑住栅栏,猛地发力将栅栏向上托了半米,锋利铁刺从她肩膀抽离,血顿时流得更凶了。 她侧身从空隙间翻滚出去,栅栏随着她松手的动作轰然落地,然后她赶在骷髅兵到达的前一秒,把齐云肆从窗外拽了回来,同时反手抽出腰间钢刀,一刀砍掉了最近那只骷髅兵的脑袋。 齐云肆刚刚站稳,立刻接过她递来的另一把刀,朝相反方向的骷髅兵砍去。 他攻击速度未减,语气却极其担忧。 “月月,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你得问这该死的游戏是怎么设计的。”姜玄月说,“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T局长,否则我把你也杀了。” “……” 在姑奶奶火气暴涨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 两人从走廊的一边砍到另一边,那骷髅兵的骨头巨硬无比,几刀下去连虎口都发麻,更何况他与她都有伤在身,不属于最佳状态。 不过伤归伤,即使不属于最佳状态,也不影响姜玄月发疯。 她到后来已经搞起了骨骼拆卸,还把骷髅脑袋当球踢,再把身首异处的骷髅架子扔出那扇破碎的玻璃窗,不知道砸死了多少游荡的僵尸。 等到所有骷髅兵终于都被砍得七零八落,走廊尽头的墙壁蓦然塌陷,又出现了新的楼梯。 齐云肆回过头去,见那些骷髅兵身上的磷火纷纷飘起,在空中悬浮出了三个字母。 XII. 什么意思? 很快他就明白了答案。 楼梯尽头的空间很狭窄,那里有一扇可以开启的窗户,走近窗台查看,发现下面还有一处能落脚的天台,顺着天台延伸的方向,隐约可以看到铜钟的轮廓。 铜钟上的数字是罗马数字,XII就是12,可想而知,这里的任务是要把铜钟的指针调到整12点。 地上有一捆绳索,应该是让玩家系在腰上的,保护措施做得这么细致,八成要有陷阱。 齐云肆没犹豫,他直接把绳子的一端在腰间系好,而后双手撑着窗台,轻轻巧巧就翻了出去,随即稳稳落在那方天台上。 “月月,把绳子系在窗框上就行,你肩膀受伤了,别拉着绳子。” 刚要去捡绳子的姜玄月:“我也没想拉。” 他没说话,但似乎是笑了一声。 教堂的铜钟年深日久,无人擦拭,外壳早已锈迹斑斑。 铜钟的时针与分针都是黑色,转动时会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响,正中央镶嵌着银色十字架,古朴肃穆,偏又寒意森森。 齐云肆伸出手去,用力将停滞的时针与分针,都拨到了XII的位置。 他敏锐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低头发现铜钟底部打开了一道隐蔽的小门。 那扇小门的四周都被红蜡封住了,没有锁孔,他从怀里取出回旋镖,用力刮去那些红蜡,然后撬开了金属门板。 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容下一只手。 他伸手进去摸索,最后取出了两件形状奇特的银器,有些重量,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他将这两件银器装入口袋,刚要招呼姜玄月,岂料此时突然狂风大作,似有一股无形的凶猛力量,要将他往天台的边缘推去。 他只差一步,就要坠落高楼。 关键时刻,姜玄月猛地后仰,双手绷紧绳子,堪堪将他从边缘拉了回来。 那股力量仍旧肆虐着,耳边尖细凄厉的呼啸声余韵不绝,而连接两人之间的绳子,已经出现了越来越深的裂痕。 齐云肆顶着罡风,艰难向前冲了几步,堪堪翻身跃进了窗台。 说也奇怪,在他离开天台之后,外面风声就渐渐止息了。 他喘了口气,低头将绳子解开,这才认真看向姜玄月。 “谢谢月月。” 她瞥他一眼:“别废话了。” 就算不废话,正事也还是要说。 “我找到的这两件东西,大概率也是用来开门的,我们是不是要赶紧送去大厅给老赵?” “来时那扇门被堵住了,回不去了。”姜玄月说,“就用这根绳子,从窗户爬下去。” “确实,是个好主意。” 齐云肆仔细检查绳子,将接近断裂的部分重新打结,又在窗框上绕了两圈。 做完这些,他又似想起了什么,迅速从自己的袍子上撕下一块,替姜玄月把肩膀的伤口扎紧,以免血继续再流。 他低声问她:“疼得厉害吗?” 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无论如何,这距离都有些太过暧昧了。 姜玄月顿了顿,终是冷静伸手推开了他。 “不疼。” 她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说疼。 第34章 暴风雨前 谁他妈会认为这是爱?!…… 赵星海争分夺秒, 险些看瞎了眼睛,终于把最后三块花砖也找齐了。 其中有两块砖在极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砌得还特别紧, 是由凌旭踩凳子站上去,用四棱刺硬生生给撬出来的。 这时外面烫如岩浆的铁水, 已经蔓延到了房间门口, 留给他们落脚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景迪果断接过三块砖, 脚下生风冲向雕像展览屋, 赵星海甚至都没来得及拉她一把,只见虚影一闪,她那件白袍子飘飘扬扬的,小皮靴踩着铁水飞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凌波微步。 这丫头的速度, 完全是老天爷赏饭吃。 在八块花砖全部嵌入正确的雕像底座时, 池子里的铁水停止外泄, 而大厅尽头的最后一扇铜门也终于给出了提示——门上出现了两处圆形凹槽, 凹槽很深,明显是要插.入什么东西进去。 赵星海猜到了:“老齐和姜去哪了?他们去的地方, 可能有打开这扇门的道具。” 这最后一扇门,大概率就是通关的任务门。 三人正商量着,是不是应该也从休息室那处暗道进去, 去与齐云肆和姜玄月会合, 但他们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塔楼上的齐云肆,将铜钟指针拨到了12点。 塔楼的任务做成,教堂大门的门锁突然发出一阵“砰”的爆破声, 这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 大门自动开启,无数受了刺激的僵尸,发疯一般涌入教堂。 与此同时,有铁栅栏毫无征兆从上方落下,眼看就要封住那扇任务门。 千钧一发之际,凌旭冲上前去,双手用力托住栅栏,阻止其继续下坠。 幸好这座栅栏底部是平整的,不像塔楼扎了姜玄月的那一座,再加上任务门是向内推开的,他只要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哪怕任务门被挡了一半,也能保证通关顺利。 问题在于他不动,那些闯进来的僵尸们,就得靠赵星海和景迪去解决。 这一空间的任务内容,实在是环环相扣,非常考验团队协作能力,并且有的时候甚至要依靠人海战术。 不知道曾经的试炼计划,在这一关会安排多少名玩家,但他们现在只有五个人。 这一关尚且如此,下一关还不知会怎样。 赵星海从储藏室里,把先前那把装饰用的三叉戟给拎了出来,怀着慷慨就义的勇气往前走了几步。 “你坚持住了啊凌旭,这里交给我和警笛儿了!” 景迪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九节鞭,照旧气势汹汹一通金蛇狂舞。 “没错,总算有我的用武之地了!你腿瘸了行动不便,让我来冲锋!” “……你先冷静一下。”不幸被她缠住脖子的赵星海,猛拍她肩膀,“我可以战死,但不能还没开战就死在你手里OK?” “哦哦对不起,偶尔失误。” 目睹这一切的凌旭:“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你俩身上,不如一起毁灭算了。” “住口!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 等姜玄月和齐云肆顺着绳子从窗外踢碎玻璃,再沿来时路离开暗道回到休息室时,推门发现大厅里已经混战成一片狼藉了。 这种热闹,姜玄月当然不可能不参加,她根本也不在乎那些僵尸为什么会被放进来,总之杀就完事儿了。 她拎着刀,径直从那扇任务门的面前走过去,甚至都没看见凌旭,还是紧随其后的齐云肆看见了凌旭。 “卧槽凌旭,你这干嘛呢?” 机关栅栏很沉,他问的问题又很蠢,搞得凌旭很不耐烦。 “你自己不会用眼睛看?” “那你等会儿啊,我去帮他们对付僵尸,很快就来……诶?等等,这门是什么门?” “……通关的门。”凌旭冷眼看他,“你俩去了趟暗道,连姜玄月都流血了,就没找到什么有效道具?” 齐云肆顺手抽走凌旭腰间的四棱刺,把一只逼近的僵尸爆了头,他盯着铜门的凹槽思考片刻,恍然大悟。 “噢,原来铜钟底下的东西也是钥匙?” 他把之前找到的那两件圆柱形银器从怀里取出来,一面往铜门凹槽里插,一面高声招呼其他队友。 “月月老赵警笛儿,快点儿来,门开了!” 话音未落,就见姜玄月左手持刀砍僵尸,右手拖着瘸了腿的赵星海,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赵星海显然是被迫拖行,他试图挣扎未果,只能用三叉戟当船桨在地上划,极其屈辱。 “能不能让我自己走!我自己会走!” 景迪左冲右突,手里的九节鞭还缠了一只僵尸的脖子,像是抡了个拖把,在地面擦来擦去。 她抽空劝解赵星海:“你能走但你走不快啊,月姐这是关心你,你不要啰啰嗦嗦辜负她的爱!” “谁他妈会认为这是爱?!”…… 看起来,即使局势紧张危险,大家却也都还挺尽兴。 * 穿越教堂的那扇铜门,凌旭的传送罗盘再度亮起了微光,这一次罗盘中央的红宝石,色泽明显更清透了些。 就好像拂去尘埃,穿云破雾,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一样。 齐云肆感觉自己在时空通道中停留了很久,意识的混沌也持续了更久。 直到视线内晕眩的强光终于褪去,他睁开眼睛,竟诧异发现,自己正站在时空监察局的总控制室里。 T局长就坐在金属长桌前,一袭笔挺制服背对着他,不知为何,这一刻的T局长看上去很年轻,连声音也很年轻,似乎并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你来了?” 他想往前走,却仿佛被牢牢钉在原地,挪不动哪怕半步。 “局长,你这是……” “我在观测天行系统的运行状况。”局长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语气平静,“目前一切都很符合预期计划,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三十天,试炼计划结束,就可以着手召回裁决系统了。” 此言一出,就意味着先前凌旭的猜测和推论,都是正确的。 再没有谁能为此找到借口了。 齐云肆简直难以置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局长?你是天行系统的现任管理者,却要去复原裁决系统,是不是疯了?!” “我很清醒,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责任和使命,我等了将近100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否则我何必要当这个局长?”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根本也听不懂啊!” “你迟早会听懂的,不过现在,该委屈你回到试炼计划去了。”T局长叹了口气,“天行系统濒临崩溃,返生程序也不太稳定,可能会影响到……” “影响什么?你说影响什么?” 后面的几句话越来越模糊,齐云肆没有听清。 失重感袭来,他重新跌入了时空通道里。 第35章 她不是她 月姐疯了! 齐云肆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然后又被同僚们叫醒。 赵星海具体说了什么他隐隐约约没太听清,但景迪的那一嗓子,他确实听得很清楚。 “齐哥——赶紧起来想想辙, 月姐她好像疯了!她失忆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月月怎么了?” “月姐在那边,凌旭正试图和她沟通呢。”看得出景迪在很努力地压低嗓音, 不过听起来依然很像大声讨论, “她醒来就不认识我们仨了, 态度又客气又温柔, 问我们是不是试炼计划的玩家,还提议可以暂时结盟……哎呀总之就说些乱七八糟的,我们都怀疑她被附体了!” “……” 齐云肆果断起身,快步朝着姜玄月的方向走去。 正如景迪所言,此时的凌旭正半蹲在姜玄月面前, 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 他看着她, 姜玄月也看着他, 一双秀媚的眼睛全然不同以往的冷漠疏离, 取而代之的是装也装不出的温柔懵懂。 她低声问他:“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凌旭沉默了很久, 应该是在整理自己相当混乱的思绪,“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恶作剧的心情和爱好。” “什么恶作剧?”姜玄月很认真地给他解释, “先生, 我们之前的确没见过,我想您可能是试炼计划参加太久,精神有点恍惚,导致偶尔出现错觉——我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玩家。” “你还真当自己在参加试炼计划?疯也不是你这种疯法。” “先生,我们难道不就是在试炼计划里吗?” 话音未落, 凌旭已经用力抬手攥住了她的肩膀,语调越发阴沉。 “我倒宁可你拔刀跟我打一架。” “……我也不知道这两把刀是从哪来的,我也不太会使刀啊。”姜玄月明显被他吓着了,她拼命想要推开他,“先生,疼,你弄疼我了。” 这时齐云肆赶到,他难得发怒,一把揪住凌旭的衣领将其甩向一边。 “你眼瞎?她肩膀受伤了看不见?她喊疼了没听到吗?!” 话虽如此,其实他瞬间也迟疑了一下。 姜玄月明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更从没说过半个疼字。 她……她…… 他示意凌旭先离远一点儿,自己则小心翼翼在姜玄月面前蹲下身去。 “月月,你……” 谁知下一秒,姜玄月突然张开双臂,极其委屈地扑进了他怀里。 她嗓音软软的,即使说很正常的话也像是撒娇。 “阿肆,你刚才去哪了?” 说实话,这么多年了,齐云肆就从没敢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被姜玄月主动投怀送抱的一天。 不仅是他,在远处围观的另外三人也彻底傻眼了,景迪崩溃扶额。 “完了,月姐真疯了,赵星海你没戏了,她疯了之后选择的是齐哥!” 赵星海:“这他妈的是重点吗?!” 这会儿工夫齐云肆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他呆在那任由姜玄月抱着,半天才收拢手臂,试探性反搂住她。 “那个……月月啊,咱不开玩笑,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多大了吗?” 姜玄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十八岁啊。” “……那我呢?” “你二十二岁啊。”她差点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了阿肆,是不是上场游戏受刺激了?” 事实上两人今年都快三十岁了,且生日只差三天而已。 所以这十八岁和二十二岁的年龄差,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齐云肆只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他一时竟不知该是喜是悲。 “月月,所以咱们都是试炼计划的玩家?参加多久了?怎么参加的?” “是啊挺久了,我十六岁那年就开始了,这该死的游戏。”她想了想,又疑惑看向他,“阿肆,你今天不太对劲,是不是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咱俩是同期进入试炼计划的啊,你也忘了?” 齐云肆说不出话,他在那一刻,回忆起了刚才似梦非梦的经历。 T局长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天行系统濒临崩溃,返生程序也不太稳定,可能会影响到…… 天行系统为什么会崩溃?什么是返生程序?可能会影响到谁? 没有答案,他目前唯一能确认的是,姜玄月已经受到了影响。 大家谁都没受到影响,偏偏只有姜玄月。 这种程度的记忆与性格错乱,他闻所未闻。 他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继续追问也不可能有结果,他能做的只是安抚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暂且顺其自然。 所以他柔声安慰她:“没忘没忘,我确实有点累了,不过没关系,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场游戏的规则,好吗?” 姜玄月乖巧点头:“行啊都听你的。” “那咱们和老赵……啊,我是说那边的三位玩家,咱们先结个盟,在游戏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赵星海接收到了他疯狂的眼神暗示,赶紧拉着凌旭和景迪一起附和。 “行行行,四海之内皆兄弟,咱结盟,到死不背叛的那种!” 景迪扬了扬手里的传单,迅速岔开话题:“来兄弟们,这是我刚捡到的,我看上面写的,好像是本场的游戏内容!” 齐云肆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他握着姜玄月的手,温柔拉她起身。 “走,月月,我们也去看看。” 通过阅读,从传单上印制的文字分析,本场游戏的背景,大体如下: 决策者为了降低逐年升高的犯.罪率,同时在一定程度上缩减失衡的人口数量,颁布了一项新政策: 每三年举办一次“清除计划”,以傍晚的鸣笛声为讯号,持续三天四夜,在此期间所有城市的所有人,都拥有随意杀戮却不受法.律制裁的权力。 换句话讲,在这三天三夜之内,无论是谁都可以尽情发挥人性中阴暗残忍的一面,去发泄、报复、去寻仇、去强取豪夺……直到清除计划结束。 而他们当前所处的这座城市,地处偏远,民风野蛮,黑色势力纷争不断,各类恶劣的罪行层出不穷,正是清除计划的重灾区。 玩家的任务,是在为期三天四夜的清除计划后成功存活。 试炼计划当初是用来为总局筛选人才的,规则绝不允许有玩家苟到最后,哪怕这一场只有他们五个人,丧心病狂的高级npc可不知道有多少。 趁傍晚还没正式来临,鸣笛声还没响起,先寻找藏身据点,搜集武器补给,就很重要。 赵星海翻过传单,见背面是一幅全城地图,这座城市按照街区划分,共有十二街区,他们正处于第五街区,位置很微妙地被夹在中间。 地图显示,最近的武器补给点,在第六街区的南面。 “我们应该先找辆车。” 于是大家统一意见,集体行动。 姜玄月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研究自己腰间的两把刀,很是好奇。 “阿肆,这局游戏还带分发装备的吗?这究竟是谁的刀啊?” 齐云肆温言低语地哄:“不管是谁的,带在你身上就是你的,你先熟悉熟悉,待会儿准得用来砍人。” “我怕我用不习惯……唉,都两年了,我还没习惯要砍人这件事。” “没关系,有我在呢,你不习惯也无所谓。” 她回头看他一眼,眉眼弯弯,又娇又俏:“那是,你最好了。” 跟在后面的赵星海和景迪抓耳挠腮,两人可不像齐云肆,无论姜玄月变成什么样儿都能接受,他们只觉得匪夷所思,越想不通,越被折磨得分分钟想自尽。 相比之下,凌旭的反应正常也不正常,他仍在怀疑姜玄月有阴谋,她是装的。 他无法理解,她居然连双刀也不会用了,那不是她的本体吗? 行为表现可以装,战斗本能可装不了,所以他决定试一试。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四棱刺,朝姜玄月走了过去。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姜玄月,旁边的齐云肆蓦然伸手拦住了他。 齐云肆用力将四棱刺按了下去,随即阴沉投来一瞥,眼神里罕见带了几分警告意味。 “你敢动她。” 第36章 殡葬车 你这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姜玄月的记忆和思维是真的出现了问题, 她现在谁也不认识,只认识齐云肆,但她对待每个人都很温柔, 始终笑脸相对。 越是这样,赵星海他们心里就越不习惯, 面对她时说什么好像都不太踏实, 宁可她拔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唯一以最快速度适应的只有齐云肆, 可他似乎也并没有因为姜玄月开始依赖自己而多么高兴, 反而变得愈发心事重重。 大概出于对姜玄月的保护欲,一向好脾气的他,警惕性和危险性都提升了数倍,具体表现在于他警告了凌旭不止一次,如果凌旭敢对姜玄月动手, 他就敢杀了凌旭。 对此, 赵星海也觉出了不对劲, 他没法和别人商量, 只能私下和景迪悄悄讲。 “老齐也反常啊,他原来再生气也不至于要杀了凌旭, 你看他刚才的眼神,他是真对凌旭起杀心了。” “人在受刺激时,有点反常举动也属于情理之中吧?”景迪苦恼挠头, “我看出来了, 齐哥对月姐感情是挺深的,唉,他俩人现在关系如胶似漆,你怕是没机会了,想开点儿。” “……你能不能靠点谱?我说的是这个吗?”赵星海无语,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姜?这不扯淡吗?你乱点鸳鸯谱麻烦也带一下脑子行不行?” 景迪往后一缩脖子,把双下巴都挤出来了:“你凶什么凶?不喜欢就不喜欢,我这不也是看你年纪大了,替你着急么。” “我才比你大三岁,这就算大了?你有这闲工夫,不如琢磨琢磨自己能不能找到对象。” “用得着你操心?快闭嘴吧你个死瘸子。” “???” 后面两人还在吵着无意义的架,中间的凌旭冷眼熟悉街道地形,前方的齐云肆正拐进一家没关门的药店,准备买点外用的消炎药膏,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主要是为了给姜玄月的肩膀上药。 姜玄月亦步亦趋跟在齐云肆旁边,小声碎碎念。 “阿肆,我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啊?我也记不太起来了呢。” “就上场游戏,被铁栅栏砸的。”齐云肆顿了一顿,笑着侧头看她,“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吧,又不是多重要的事,待会儿上了药就不疼了。” “噢……” “月月,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事记不起来吗?” “我感觉我跟你一样,这记性时好时坏,时断时续的。”她一本正经告诉他,“之前的游戏内容,我大部分都记不清了,我是不是脑子磕坏了?” 他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你这么聪明,哪能说磕坏就磕坏呢。” 两人走进药店,见药店老板正紧急收拾东西,显然是打算关店回家了。 齐云肆快步上前:“老板,外用药膏、纱布和消毒酒精有吗?” 他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没带钱,顿时尴尬和姜玄月对视。 谁知老板根本没搭理钱的茬,直接从柜台里捣鼓了一堆药,迅速往他面前一推,挥手赶人。 “拿走,赶紧的,再有半个小时清除计划就开始了,还敢在外面晃悠呢?不要命了?” “啊,谢谢您。” 齐云肆一边道谢,一边从旁边扯了两个帆布袋子装药,拉着姜玄月匆匆离开。 听得赵星海在外面招呼:“老齐,警笛儿在巷子里找着一辆车,装得开咱们五个人!” “什么车?” “好像是殡葬专用车!” “……” 行吧,不管什么车,反正能当作交通工具代步就可以。 那辆殡葬车是黑色的,后排的座位不知为什么被拆了,不过因此也显得空间更大。 齐云肆疑惑:“没车钥匙怎么打开的?” 赵星海告诉他:“警笛儿撬开的。” “警笛儿还有这本事呢?” “她什么乱七八糟的技能都研究过一点。” 景迪听了不乐意:“那怎么能是乱七八糟的技能呢?这不都是为团队做贡献吗?” “行行行,你是咱团队里的全能ace,赶紧上车吧!” 于是赵星海去前面开车,凌旭坐副驾驶,景迪则在后面,靠着车门看齐云肆给姜玄月上药。 后来接收到了齐云肆投来的眼神暗示,她也意识到总盯着看不太合适,索性背过去跟赵星海聊天了。 “喂,赵星海,这殡葬车有车载导航吗?” “殡葬车还给你安个导航,你可真会想。” “那你认识路吗?那传单上的地图画得也不怎么详细,就一大致位置。” “开到哪算哪吧,我方向感还行,应该差不多。” 另一面,齐云肆正屏息凝神给姜玄月的伤口消毒抹药膏,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姜玄月依然疼得眼泪汪汪。 “阿肆,你轻一点啊。”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哪里对他撒过娇。 这可能是生平第一次。 齐云肆一圈一圈给她缠上干净的纱布,又替她将衣服重新整理好,最后叹息着抱了抱她。 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有点红。 * 第六街区的路,明显比第五街区要难走得多,这里的建筑墙面斑驳古旧,堆积成山的垃圾也无人清理,墙角布满蜘蛛网和死老鼠,有点像混战结束后亟待修整的难民区。 赵星海刚刚驾驶殡葬车路过一排肮脏危楼,就听穿透力极强的鸣笛声,余音不止,响彻了整座城市。 清除计划正式开始。 这里处处门户紧闭,怕死的居民们早就都提前躲起来了,那些不怕死的好战的,打算主动出击去铲除别人的,大约正在哪个角落里蓄势待发。 景迪无意间瞥见道旁有家服装店,那扇店门看上去挺老旧的,应该很好撬开。 她出声提议:“要不咱们去换身衣服?你们这穿着大袍子二袍子的,也不太方便打架吧?” 她说得没错,除了她自己穿着制服,其余四人穿的还是从上场游戏里换的教堂白袍,确实该换身新的。 这也就是姜玄月目前心思单纯,没注意大家的服装都一个样儿,所以没怀疑他们的来历。 但走到近前才发现,其实那家服装店是有玻璃的,没等景迪行动,凌旭就把玻璃砸碎了。 全是匪徒,无一幸免。 最后的最后,他们全换上了自己喜欢风格的衣服,姜玄月甚至还有兴致拿了两件短款外套问齐云肆。 “阿肆,蓝色好看还是白色好看?” “蓝色吧,白色不禁脏。” “好啊听你的。” 她笑盈盈走回了试衣间。 趁着姜玄月还在试衣间里,赵星海站在店门口,和齐云肆聊天。 “老齐,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几个从六七岁开始就在监察局接受训练了,从小到大谁不认识谁?姜从一开始性格就不是这样的,她不管十六岁还是十八岁,都一样能拔刀说砍人就砍人——她现在的记忆,根本就不是她的记忆吧?” “我不知道。”齐云肆实话实说,“但她毕竟还记得我,这至少说明她的记忆有真实的部分,既然她想不起来,我也不愿意为难她。” “别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变成可爱小姑娘,咱们队伍现在就剩你和凌旭俩战力了,凌旭还不知恢复得怎么样,可能只算半拉战力。” “没关系,哪怕只剩我自己也能保护得了你们,再不济让警笛儿先扛着你跑。” “……你这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这时景迪也走了过来:“按理说这第六街区也到了,武器补给点到底在哪?” 赵星海低头看地图:“地图画得太草率了,只标注了补给点的附近是居民区。” “那很可能就是这里啊,这里就是居民区,虽然是片危楼吧。” 话音未落,站在稍远地方的凌旭,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四棱刺。 “有人来了。” 他说完这话,其他队友也发现了,果然有好几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男女女,正向停在那的殡葬车靠近。 这群人大概是那种拉帮结派的小团伙,染的发色穿的皮衣和手臂上的纹身都样式相似,姿态嚣张,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重点是,他们手里还都有枪。 为首的男人看见凌旭,登时朝着他就开了一枪,幸亏凌旭早有准备,闪身躲到道旁树后,那一枪击中树干,在渐暗的夜色里迸出一蓬火光。 对方脚步声急促,集体把服装店给包围了。 “里面还有谁?都出来!” 在没枪的前提下,己方处于劣势,肯定是要低调些的。 齐云肆和赵星海对了个眼神,两人同时举起双手表示无恶意,景迪见状也乖乖照做,一边照做还一边说好话。 “大哥大姐们,我们纯属路过,没想着挑衅谁,您们走您们的路,咱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祝各位发大财哈。” 为首那男人嗤笑一声:“路过?清除计划还敢在外面晃荡的,不就是该死的鬼?我们正好也想找人试试枪,算你们赶上了!” 像是在应和他这话,巧之又巧的,下一秒忽然有衣架从试衣间里面被扔出来,“啪”的掉在了地上。 他警惕抬头:“谁在那?妈的,还有人躲着呢?” 他端着枪朝试衣间走去。 姜玄月还在试衣间里。 齐云肆紧盯着那边,下意识就要跟上去,但被赵星海死死按住了。 赵星海低声道:“你过去有什么用?冷静点。” 就这拉扯的瞬间工夫,剧情的发展却比他们想象中更快。 试衣间的帘子从上方落下,锋利钢刀连接着锁链呼啸出鞘,寒光烁烁,刹那间缠住男人的脖子,将其连人带枪一起卷离了原地。 在店外那群人嘈杂刺耳的怒骂声里,姜玄月左手提枪,右手把刀架在男人的颈动脉上,慢条斯理走出了试衣间。 “都退后。”她说,“否则我立刻弄死他。” 第37章 便利店 我现在就撞死你。 谁也没想到, 原来小姜玄月和大姜玄月居然还能随机切换,才说过队伍里战力不够,大姜玄月就回来了。 鉴于团体老大被挟持了, 那群花里胡哨的社会青年们有所顾忌,只能依言退后, 但嘴里仍不干不净骂着狠话, 表示自己有枪, 他们怎样也跑不了, 下场迟早都是个死。 要说“日月星云”四个人,当初能在监察局内巅峰齐名,那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尽管平时互相拆台看不顺眼,关键时刻也还算有点默契。 姜玄月拿刀架着为首男人的脖子, 不着痕迹朝齐云肆使了个眼色, 齐云肆立即会意, 侧头看了一眼赵星海, 并朝距离稍远的凌旭抬了抬下巴。 大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赵星海气定神闲开口, 试图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 “诶,我说各位,其实咱们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我明白, 你们不就是为了寻找刺激彰显自我吗?这地方这么偏僻, 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没人发现,表现欲得不到施展那还有什么乐趣?夜晚刚开始呢,去找更有挑战性的目标算了,你们要是喜欢,那辆殡葬车也送给你们行不行?那车可带劲了, 是改装过的,开起来就像是坐着火箭去火葬场。” 他聪明,这番长篇大论乍一听不着调,却很微妙地戳中了那群人的点,能看得出他们果然犹豫了。 “那得先把我们大哥放了。” “行啊,放。”赵星海挥挥手,“姜,是不是该放了?” 姜玄月点头:“行啊,放了。” 话音未落,她反手收刀,锋利刀刃就势在男人的颈动脉上划出了一道大口子,暗红鲜血顿时喷溅三尺高。 她将瞬间毙命的尸体推向一旁,左手拎了那把UZL冲锋.枪,干脆利落一阵扫射,将正对着自己的三人当场打成了筛子,根本没给他们扣动扳机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齐云肆和凌旭一左一右,同时缴了另外两人的械,顺便踢飞了最后一人手里的枪,那人原本还慌慌张张想去捡,结果景迪速度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俯身夺枪瞄准了他。 “月姐,咱是不是得留个活口啊?” 只要姜玄月在,景迪通常自动把她视作队长,什么事都得先询问她的意见。 虽说这位暴躁队长,完全不会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问就是全都弄死。 姜玄月拔刀在手,闪身行云流水的三刀,将剩余三人全部砍翻,最后一刀砍得最狠,脑袋差点被齐根砍掉。 她面无表情甩了甩刀上血迹:“清除计划的重点就在于清除,留什么活口。” 照理说这局游戏刚开始时,她就已经是小姜玄月了,不应该知道游戏的规则和内容。 她既然知道游戏内容,就说明她也保留了之前小姜玄月的记忆。 这样一来,她为什么显得如此火大,也就很好理解了。 真正的活祖宗,能允许自己突然变成个小娇娇吗? 这是耻辱。 “那个……月月啊。”齐云肆滞了半天,才终于憋出这句话,“欢迎归队。” “没什么可欢迎的。” 她瞥他一眼,头也不回走向那辆殡葬车。 赵星海和景迪忙着捡枪,并给那些尸体搜身,一边搜一边商量。 “我看他们八成是从武器补给点来的,就这几支枪吗?” “地图上的武器补给点很多,这只是最小的一个红点,我们要找更多的枪,就得继续往前走。” 景迪烦恼挠头:“咱就不能找个地方苟一苟,或者先搞点吃的吗?” “这是逃生游戏,咱们的角色是玩家,你什么时候见这种游戏规则善待过玩家?我敢保证你苟不了半小时,系统就会安排npc逼你出去拼命。” “其实能苟半小时也不错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边说着话,那边姜玄月已经把车都启动了,齐云肆和凌旭正忙着拦她。 “月月,月月你听我一句。”齐云肆好声好气地劝,“开车这种累活我来就行,你肩膀受伤不方便,就先歇着,在副驾驶监督我吧!” 相比起他的委婉,凌旭的措辞就更直白一些。 “你别开,你开车除了撞人不会别的,这车经不起你折腾。” 姜玄月回答:“我现在就撞死你。” 齐云肆赶紧按住方向盘:“冷静啊月月,我求你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好吗?我的车技真的很牛,不信你问老赵!” 闻声而来的赵星海:“据我所知你车技一般,还是我亲自来吧。” “……” 姜玄月冷飕飕朝赵星海投去一瞥:“他腿瘸了,发挥不稳定。” “我刚才都开了半天了,怎么不稳定?”赵星海生气,“我左脚瘸了,可我用右脚踩油门!” 争论的最后,依然是由赵星海开车,景迪看姜玄月低气压,不敢再坐后排,抢先一步坐了副驾驶,于是凌旭去了后排,和姜玄月互相瞪视。 姜玄月说:“再看把你眼睛戳了。” “我看你脑子更不正常了。” “你脑子正常,挖出来给大家长长见识。” 齐云肆在旁一直劝:“别吵别吵,月月,你别跟凌旭一般计较,他是个什么混账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景迪悄悄和赵星海耳语:“齐哥这不就是拉偏架吗?” “行了,你这音量不凑过来我也听得见。”赵星海目不斜视认真开车,闻言无奈,“你甭管,他不拉偏架还是他吗?让他们仨自己发疯,免得误伤咱俩。” “也对哈。”…… 殡葬车绕着居民区转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家没锁卷帘门,看起来很容易撬开的小便利店,准备进去拿点面包牛奶之类的暂时充饥。 景迪从口袋掏出自己之前随便捡的铁丝,在手里又弯又折,只花了两三分钟就顺利撬开了那扇老旧的厚玻璃门,并招呼队友们一起进去。 姜玄月站在货架前,正不紧不慢拆一袋海盐饼干,察觉到从旁投来的目光,她淡定转过头去看向齐云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齐云肆迟疑着,欲言又止,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姜玄月等了一会儿,索性替他开口。 “你是觉得尴尬,没法面对两个不同的我?” “不是没法面对。”他努力措辞,“我……我是怕你介意。” “我有什么可介意的?什么十八岁莫名其妙奇怪的人,你最好忘了。” “……” “我没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人格分裂,我也控制不了,但希望你别当真,她不能代表我的态度——她也许喜欢你,可我不喜欢你。” 所以她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整理出复杂的记忆关系,最后得出的,也只是这么个简单粗暴的结论。 她完全不在乎那个十八岁的自己是怎么出现的,却唯独要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他。 这才是真正的她,从不肯给他半点安慰和期待。 齐云肆眼底的光一瞬黯淡,但表情仍是笑着的,他坦然点头,把手里的巧克力递给她。 “我明白,你不需要解释。” 姜玄月看着他,几不可觉地咬了下牙,像是强行按捺住下一句要讲的话,最终归于沉默。 谁知还没等她伸手接过巧克力,忽听远处传来了枪声和爆.炸声,且越来越密集,正往这边推近。 景迪慌张跑过来,大声汇报:“好像有两拨人在居民楼间火并起来了,咱们要不要先撤退?” 然而事实证明,已经来不及撤退了。 不晓得是哪边有人扔的手.雷,一路滚到了便利店门口。 姜玄月透过货架缝隙看见了,她顿时劈手抽出景迪腰间的九节鞭,甩出去缠住门口赵星海的腰,火速将赵星海拖离了原地。 “趴下!” 话音未落,火光骤起,沙石四溅,便利店的大门轰然炸开。 第38章 随机切换 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擅长自吹…… 爆.炸的一瞬间, 五人组集体卧倒,靠近门口的货架直接被拦腰炸断,后方货架倒塌, 上面囤货的箱子纷纷砸落,差点把他们全都埋在下面。 便利店外, 枪声越来越近, 隐约听到有人在嚷。 “这里好像有人!” “都给老子毙了!” 所谓清除计划, 会让恶人更恶, 大约只是滋养暴力、催生罪孽的温床罢了。 齐云肆猛地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货品残骸,他抹了一把脸上灰土,借货架掩护,冷静举枪。 子弹呼啸而去,准确将最前面一人爆头, 那人还没来得及踏进店门就栽倒在地。 其余四人也紧随其后射击, 赵星海惊魂未定, 低声向姜玄月道谢。 “姜, 刚才多亏了你,大恩不言谢。” 姜玄月冷声道:“你有说这废话的工夫, 不如瞄准一点。” “……” 外面那群家伙很明显是杀红了眼,看人就要杀,在发现便利店里藏着人后, 他们越来越多往这边聚集, 把便利店看成了是一处能够攻克的目标。 五人组没有备用子弹,枪里的子弹打完了就是打完了,即使齐云肆枪法极准弹无虚发,也还是不太够用。 当大家的子弹相继打空,即将面临正面受敌的局势, 这时就不得不派出强力战斗人员去夺取武器了。 所谓的强力战斗人员,自然是姜玄月和齐云肆,以及看上去伤好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凌旭。 赵星海护着景迪躲在货架后面,见三位队友踏着满地尸体冲出去,不禁叹气。 “其实除了凌旭,老齐和姜的伤也不轻松。” 景迪如梦方醒:“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哪看得出齐哥月姐还有伤在身呢!” “姜是个疯子,我怀疑她根本就没什么痛感,至于老齐……老齐就算疼,刀山火海他也得陪着姜。” 她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赵星海:“这么一讲,你在他俩的感情里好像个局外人哦。” “……我本来就是个局外人,是你个死丫头非得给我拉郎配啊!” “那你摸着良心讲,你对月姐真的一丝非分之想都没有?” “我把心掏出来摆在桌上讲,我应该喜欢她什么?喜欢她把我当成废物,喜欢她能直接拧下我脑袋?” 景迪纳闷挠头:“那你未免也太可怜了吧,你连个暗恋的姑娘都没有,你再聪明有什么用?” “请收起你的迷惑发言,我当然有喜欢的人谢谢。” “呦,谁啊?该不会是咱局里那个娇娇?可我记得娇娇对齐哥有意思,总朝齐哥抛媚眼。” “现在是在这讨论八卦的时候吗?”赵星海视线一转,忽然示意她噤声,“……有人来了。” 有个男人灰头土脸跑进便利店,大约是没子弹了,正靠在墙边更换弹夹。 他没看见他们,但在赵星海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甚至还能看见他外套口袋里装的富余子弹。 赵星海极其隐蔽地和景迪打了个手势,景迪立刻会意,她猫着腰绕了两步,猛地把前方一座货架给推倒了。 货架倒塌的方向,正是那男人站立的位置,对方一抬头慌不择路,在被货架砸中的前一秒,手里的枪支走火,不慎打出了一梭子子弹。 金属货架火光迸溅,景迪迅速侧身闪避,而后抽出腰间九节鞭,在“啪”的一声甩在了赵星海脸上的同时,也大步流星跨过去,恶狠狠缠住了男人的脖子。 “好险好险……喂你赶紧来帮忙啊!” 赵星海捂着被抽出红印子的脸,紧跟上去,从货架缝隙间夺走了男人的枪,期间景迪始终一只脚蹬着墙面,用力抻直九节鞭——等赵星海提醒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对方勒死了。 “……喔,我的爆发力未免也太优秀了吧!” “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擅长自吹自擂的人。” “赵星海,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你有礼貌,你有礼貌会往人家脸上抽?我镜片差点都被你抽碎了。” “哎怕什么,反正你长得也不算帅。” “???” 他果然没有办法和这丫头心平气和的沟通。 …… 另一边,姜齐凌三人组已经距离便利店很远了,这倒不是他们的本意,要怪就怪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持枪暴.徒们,攻击火力太过猛烈,使他们的移动路线被迫发生了偏移。 更要命的是,大概属于系统规则设定,这些npc们只要迎面遇上玩家,就会自动停止互相之间的争斗,开始齐心协力对抗玩家,到后来完全是把三人组当成活靶子在追着打。 齐云肆的回旋镖,在居民区曲折的地形里终于有了绝佳的用武之地,他精准控制回旋镖杀了两个人,及时捡拾了两把半自动手.枪,一边反击一边借助建筑掩护,朝南边撤退。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才还看见姜玄月持刀砍人,血把单元楼门口的台阶都给染红了,结果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扔来的烟.雾弹,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不仅如此,凌旭也失踪了。 这时他无意中发现有两人端着枪,风风火火冲进了不远处一栋楼,像是在追击着谁。 甭管是谁,总之自己人的概率非常大。 他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上了七楼天台,谁知刚转过拐角,忽听一声枪响及惨叫,有个人顺着楼梯滚下来,撞在墙边血流满地,圆睁双眼不动弹了。 看这人胸前一大片晕开的鲜血,几乎被炸开了一个洞,估计那枪的杀伤力很强。 齐云肆侧身往楼上望去,恰好此刻另一个人也从栏杆边缘探头察看,他连瞄准的过程都省略,直接举枪射击,当场将其爆头。 他利落拾起了这两人的枪,继续往天台赶,竟然见到姜玄月正跌坐在天台那扇门后,怀里还抱着一杆狙击步.枪。 “月月,是你开的枪?” 姜玄月闻声抬头,茫然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她又惊又喜。 “阿肆你来了?我……我没开枪啊!” 阿肆,这称呼,是小姜玄月又回来了。 虽然具体原因不明,但至少能够判断出刚才那枪是大姜玄月开的,然后就切换成了小姜玄月。 这太危险了,如果他赶到得不够及时,小姜玄月很可能不是另一人的对手。 齐云肆难以置信之余,还是庆幸居多,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没受伤吧?” “没有。”姜玄月乖乖巧巧任由他抱着,并将那柄狙击步.枪递给他,“阿肆,我也不知道这枪是怎么来的,给你。” 能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大姜玄月抢来的。 但现在看来,大姜玄月保留了小姜玄月的记忆,小姜玄月却没保留大姜玄月的记忆。 齐云肆试探着问:“月月,刚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我感觉自己又犯迷糊了,之前好像还在试衣间里,怎么这会儿就上楼了呢?” 他叹了口气:“不记得也无所谓,不重要,我们先离开这。” “好。” 他接过狙击.枪,把自己的手.枪递给她:“会开枪吗?” “会啊,你不是教过我吗?”姜玄月笑了,“只不过枪法不准,希望不要成为你的累赘。” “放心,你永远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齐云肆牵了她的手,正要往楼下方向走,下一秒忽听断裂声响起,身后天台围着的一圈木制栏杆,居然全体塌折,碎屑纷飞。 周围明明没有其他人,更没什么会突然爆.炸的东西。 他本能地护住她,警惕四顾,而后感觉姜玄月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阿肆,这里……” 她的话并没来得及说完。 好似电梯坠落时那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两人脚下猛地一沉,视线转暗。 再睁开眼睛时,人就已经站在另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上了。 第39章 酒吧 一些危险又乱七八糟的新任务。 齐云肆没有想到, 自己刚找到姜玄月,大姜玄月就又变回了小姜玄月,而且他和她还莫名其妙被传送了——在和其他队友失联的前提下。 这该死的狗游戏, 到底要改变几次规则,整出多少幺蛾子? 姜玄月一个趔趄, 幸好拽着他的衣袖才勉强站稳。 她不安环顾四周, 不多时发现又有传单从四面八方被风刮过来, 纷纷扬扬和雪片一样, 于是踮脚尖接了一张,低头仔细阅读。 “……阿肆,我们现在需要完成该区域内发布的任务,任务成功才能在指定地点获取对讲机,和同队队友建立联系。” “对讲机?”齐云肆难得无语, “我就知道这游戏不可能这么简单, 都有什么任务?” 为保证严谨, 姜玄月还特意多捡了几张传单作比对, 这才告诉他结论。 “咱们所在的这片区域,任务是一致的, 都是去Vivian酒吧救一个叫李薇的女人,再把她安全送去二街区见那里的帮派首领老K,和老K换取对讲机。” “帮派首领?这暴力街区的味道可是越来越浓了, 有地图吗?” “有的。”姜玄月将传单翻过来, 指给他看,“这次的地图范围小,更详细,酒吧的位置也被标注出来了。” “OK。”齐云肆心里有了数,他搂了搂她的肩膀, “别担心,一切有我在,咱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姜玄月看着他笑了:“有你在,我什么时候担心过?” …… 另一面,赵星海和景迪因为始终一起行动,也被同时传送到了八街区。 两人蹲在角落里,抱着抢来的枪,正在认真阅读传单上的新规则。 这片区域的任务,是要去向本街区的地头蛇黑狼报个到,再拿到定时炸.药,去把临湖医院给炸了。 赵星海点点头,由衷感慨:“这他妈是什么傻比任务?还黑狼,他怎么不叫白狗呢?” 景迪一本正经思考:“可能是觉得白狗听上去不够狠,吓唬不了人吧?” “……我让你解释了?” “你跟我发脾气有什么用,炸.药该拿也得拿,医院该炸还得炸,否则得不到对讲机,咱上哪找齐哥月姐去?” “还有凌旭,你是不是把凌旭忘了?” “哦对,还有凌哥,对不起凌哥。” “等你活着见到他,再当面道歉吧。” 景迪瞥他一眼:“赵星海,我感觉你似乎对我意见很大啊?” “我没有意见,我哪敢对你有意见。” “你最好没有意见,毕竟就算咱俩战力都不怎么样,至少我跑得快,关键时刻还得靠我背着你逃命。” 赵星海淡定回答:“明白了,原来你是我的交通工具。” “?”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有地图,咱俩要怎么赶去黑狼的据点?” 景迪没好气一指不远处:“看那两辆自行车了吗?就蹬车去,但愿你个瘸子能跟上我的速度。” “……” * 深夜,城市上空乌云密布,月光幽暗,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齐云肆找到一辆机车载着姜玄月,从两侧密集的建筑群中疾驰过去,车轮卷起街道的沙尘,背景大雾蒙蒙,像是一镜到底的公路电影。 他根据地图,前往目标人物李薇开的Vivian酒吧,这会儿工夫运气还算不错,街道上没什么人,所以一路畅通,速度很快。 耳畔的风声呜呜在响,姜玄月可能是觉得冷,很自然地双手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背后。 “阿肆。”她声音软软地唤他名字,“我感觉你不太高兴,为什么?” “哪有。”齐云肆很耐心地哄她,“有你陪着,我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真的吗?” “真的,我从不骗你。” 她笑了起来:“你好像总是和我讲这句话。” 齐云肆一脚油门,猛提车速,但语气仍旧温柔得很,他低声问她。 “那你还记得其他的事吗?什么细节都可以,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姜玄月闻言有点困惑,“我经历的事你也经历过,我没什么瞒着你的啊。但你突然要我去想,我……我确实也记不太清了——阿肆,我怀疑这局游戏的磁场不太对劲,搞得我俩也越来越不正常了。” 的确不正常,如果正常的话,她根本就没道理出现在这。 齐云肆的叹息声被夜风掩盖过去,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抬头望去,Vivian酒吧已近在眼前。 正事要紧。 他将机车停在路边,将狙击步.枪背在身后,手.枪别在腰间,外套拢好,并示意姜玄月跟紧自己。 两人走上台阶,见酒吧大门紧闭,还落了锁,显然是为清除计划而做的准备。 姜玄月抬手,不轻不重敲了几下门,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桌椅翻倒的声音,十分异常。 她跟齐云肆对视一眼,齐云肆把她护到身后,转而开始更加用力地敲门。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终于有人走近,对方鼓捣了很久才打开大门,然后视线中出现了一位身材曼妙的蓝衣女人。 那女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慵懒美艳,千种风情都在眉梢眼角,她只把门开了一半,看向两人的目光满是怀疑。 “二位什么来路,要找谁?” 齐云肆思考片刻,决定暂时撒个小谎:“李小姐,K哥说三街区不太平,托我们带您去个安全的地方。” “……转达我的话,就说谢谢他的好意,但不必了。”李薇脸色微沉,她立刻就要关门,“另外,告诉他以后也别再来烦我了。” 齐云肆果断伸手,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李小姐,请原谅,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得不冒犯了。” 说完,他手上用力,直接把门推开,姜玄月紧随其后,两人不顾李薇阻拦,双双进入了酒吧。 酒吧里的灯光很暗,六七个年轻女孩子正躲在吧台后面,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惶惑恐惧,有的好像还刚刚哭过,身体颤抖不止。 姜玄月突然生出了一种很微妙的直觉,并用手臂轻碰齐云肆,示意他看不远处的那张桌子。 那张桌上摆着几瓶没喝完的啤酒,还有两碟凉菜,以及…… 齐云肆目光下移,看见了桌角一小滩没来得及擦净的血迹。 他脸色微沉,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回手把大门反锁了。 此时听得李薇低声道:“二位也看到了,我要是跟你们走,留下这群姑娘,没人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难道李小姐在三街区有仇家,他们还能趁着清除计划找上门来?” “清除计划原本就是泯灭人性的决策,在这三天内,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再无辜的人也难免遭到毒手。” 齐云肆略一颔首,语气意味深长:“看来已经有人找过李小姐了。” “……” “来都来了,李小姐不准备叫他们出来,大家见个面么?” 话音未落,他已从怀里取出回旋镖,劈手朝自己右侧的装饰屏风甩过去,屏风镶嵌的玻璃瞬间碎裂,露出了站在后面的男人身影。 那男人反应不慢,登时侧身避过锋利镖刃,紧接着举枪瞄准,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齐云肆左手接过折返的回旋镖,右手拔枪扣动扳机,直接击碎了他的头骨。 姜玄月敏锐察觉到吧台后面也藏着人,她急中生智,顺手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用力朝前掷去。 “阿肆,那里!” 同一时刻,齐云肆再度调转枪口,击中了吧台酒柜的最上层,听得酒瓶连续爆裂的声响,碎片簌簌而落,那几个姑娘吓得抱头尖叫,纷纷朝两侧闪避,从而暴露了吧台后的另一个男人。 他再开第二枪,直接爆头。 依他的枪法,从不会浪费多余的子弹。 酒吧一连死了两人,李薇紧张地把女孩子们都召到自己身边,她双手护住她们,连连后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齐云肆走去吧台,捡起了尸体掉落的枪,同时也看见了旁边还躺着一位满身鲜血的女孩子,显然是早已死去多时了。 “我说过了,我们是K哥的人。”他说,“李小姐知道这两人的来历吗?” 李薇神色犹豫,半晌才道:“他们是刀疤的人。” “刀疤?” “你们在老K手底下做事,难道还没听过刀疤?” 他上哪听过?游戏只介绍了规则,又没介绍背景故事。 齐云肆兀自思考,姜玄月倒是先温言软语地开了口。 “我们只是K哥招纳的新人,对各街区的大佬了解不多,听李小姐的意思,似乎和刀疤很熟?” “……熟什么?我只是借这块地做生意罢了,租金照交,原本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乍一提起刀疤,李薇银牙暗咬,语气痛恨非常,“谁能想到他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还杀我的人!” 她说杀了她的人,估计就是吧台后面那惨死的女孩子。 这就可以解释了,刚才刀疤的人闯进酒吧来,武力威胁李薇,还杀了一个女孩。谁知姜玄月和齐云肆随后赶到,于是两人匆匆收拾了现场,还挟持了其他的女孩子,逼李薇去开门。 他们要是再晚来一步,恐怕连李薇也凶多吉少。 齐云肆又问:“刀疤派他们俩来干什么?” “他们想让我说服老K,跟六爷合作,简直做梦。” 六爷又是谁?这都是谁? 姜玄月不认识,但姜玄月会察言观色,她很聪明地接下去。 “六爷早就该死,谁要跟他合作?K哥不可能跟他合作。” 李薇不说话,算是默认。 “其实李小姐,恕我直言,你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姜玄月一针见血地告诉她,“刀疤得不到满意的回复,迟早还会再来这里,你没有更安全的地方可去,要怎么保护这群姑娘?” “……” “刀疤和六爷都盯上你了,如果你今天不做出决定,即使能熬过清除计划,将来这间酒吧怕是也永无宁日——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除掉根源,对吗?” 齐云肆适时又补充了一句:“李小姐,我不太清楚你对K哥是否有什么偏见,但就目前形势而言,你该选择相信他。” 李薇沉默了好久,她沐浴着周围女孩子们哀切的视线,终于下定决心,沉重点头。 “好,但我有个条件,能不能把她们也一起带走?她们都是我收留的孩子,我不能丢她们在这。” “当然。”齐云肆点头,“那就请大家尽快收拾东西吧,我们不要耽误时间。” 第40章 黑狼和老K 傻头傻脑。 李薇在后巷停了两辆车, 一辆越野车一辆轿车,刚好坐得下所有人,为保险起见, 最终商议由李薇驾驶越野车载着那些姑娘们,齐云肆则驾驶轿车, 和姜玄月一起跟在后面, 为她们保驾护航。 两辆车一前一后, 刚刚转过街角, 就听到远处引擎轰鸣声隐约响起,透过后视镜望去,见居然正有不明车辆追来。 很显然李薇也发现了,因为她的车速开始加快。 姜玄月说:“糟了,后面一定是刀疤的人, 收到风声来抓李小姐了, 咱们得甩开他们。” “他们追得很紧, 甩开不太现实。”齐云肆当机立断, “我们拦住他们,给李小姐争取时间先走。” “好!” 于是齐云肆中途调转方向, 朝着后方三辆黑色轿车的方向,疾速驶去。 他熟练地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窗外, 朝对方连续开枪。 “月月, 趴下。” 话音未落,并不防弹的车前玻璃应声而碎,子弹擦着脸颊飞过去,姜玄月迅速弯腰,将头埋在双膝间。 她等了一会儿, 又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那只手.枪,探出车窗的另一边,协助齐云肆射击。 尽管她的枪法不太准,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对方的视线,算是减轻了齐云肆的压力。 齐云肆利用地形,左右拦截那三辆车的行进轨迹,但纵使如此,其中一辆车依然从旁硬撞过去,加大马力往李薇她们的越野车方向追击而去。 轿车在原地打了几转,险些撞上道旁建筑,姜玄月差点被甩出前车窗,幸好关键时刻,齐云肆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月月,会开车吗?” “我没驾照……但好像之前有场游戏,你教过我。” “你只要帮我扶住方向盘就可以,做得到吗?” “当然做得到!” “好,来。” 两人半秒没耽误,同时扔了手.枪,姜玄月用力扶稳了方向盘,齐云肆则换成那柄狙击步.枪,架在了车窗上。 眼看着姜玄月猛打方向盘,他果断一脚油门,在掉转车头的同时,也瞄准了身后距离最近的那辆车。 他冷静扣动扳机,一枪击中轮胎,加速中的车辆猛地腾空而起,冒着火光翻滚砸向紧随而至的另一辆车。 爆.炸声顿起,而两人已经提前驶离原地,继续去追前方的第三辆车。 齐云肆还在全神贯注盯着路况,冷不防旁边的姜玄月凑近前来,争分夺秒亲了一下他的脸。 “阿肆,你也太棒了吧!” “……” 这确实有点像做梦了。 李薇的两辆车性能都不错,越野车始终与追击车辆保持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而齐云肆和姜玄月两人所驾驶的轿车,也正逐渐与前方的目标车辆缩短距离。 齐云肆不断提速,直至与那辆车并驾齐驱。 他正要提醒姜玄月当心,却发现姜玄月靠在副驾驶椅背上,眼神突然变了,变回了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冷漠与锐利。 下一秒,刀柄机关开启,锋利刀身直接从敞开的车窗弹飞出去,在那名司机还没来得及举枪的瞬间,锁链缠颈,当场削断了对方的脖子。 * 此时此刻,远在八街区的赵星海和景迪,在辛辛苦苦蹬自行车来到黑狼的地盘之后,正被大佬的一群手下团团围住,严加审问。 黑狼人如外号,有双狼一样凶狠的眼睛,皮肤黝黑,塌鼻窄脸,讲话粗声粗气,跟庙里的钟一样带着嗡鸣。 他阴森森端详着两人,慢条斯理开口。 “你俩刚才说,找我的来意是?” 赵星海和景迪对视一眼,景迪抢先一步,握紧双拳义正辞严。 “回您的话,我俩准备去炸!临!湖!医!院!” 由于她嗓门分贝太高,旁边的小弟们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黑狼原本是把胳膊支在膝盖上,姿态懒散在听,此刻也不禁直起腰来,并揉了揉耳朵。 “炸临湖医院,你们怎么知道我要炸临湖医院?” “啊这……”景迪嘴比脑子快,她根本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可就已经支支吾吾回答上了,“实不相瞒,其实我俩也是……” 赵星海没能拦住她,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生怕哪句话说错,这位帮派大佬会突然掏枪把自己给毙了。 结果万没想到的是,黑狼居然很自然地接着景迪的话茬问了下去,并一副早已看透的模样。 “你们是老K的人。” BaN “……”景迪再度和赵星海对视一眼,那一刻的直觉让两人异口同声,“对,没错,我们是K哥的人!” 黑狼笑了,他笑比不笑更奇怪,愉悦、轻蔑又意味深长,总之情绪很复杂就对了。 他说:“我就知道,老K和六爷之间的仇,远比我和他的那点小梁子要严重。” “……”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我联合。”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六爷是谁?但赵星海也能从字里行间察觉出一些小线索。 估计这属于黑势力间的恩怨与争斗,而玩家的任务就是充当牺牲品,无语。 “您说得没错,K哥说了,您义薄云天,关键时刻他最信任的其实只有您。”他说完,跟景迪悄悄犯嘀咕,“真有意思,这地头蛇比老齐还能自我攻略。” 景迪一本正经分析:“他再牛逼也是系统设定的npc,npc能不让你继续进行任务吗?不给你个台阶下,你怎么去顺利送死?” “……你这乌鸦小嘴可真够甜的。” “过奖了。” 这时听得黑狼又道:“临湖医院是六爷独子赵江的驻扎地,据可靠消息,他刚刚在那里藏了一批武器弹药——你俩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搬不走的都炸掉。” 景迪疑惑:“六爷的独子怎么叫赵江?” “那不然呢?”赵星海瞥她一眼,“难不成六爷姓六?” “诶,也对哦!” 黑狼有位眼镜军师,大概是看不下去,俯身跟黑狼商量。 “这两人傻头傻脑的,老K为什么放心叫他们来?” “或许他们有什么过人的本事。”黑狼说完反问,“你俩有吗?” 虽然不太满意被对方评价傻头傻脑,但景迪也很识时务,她没等赵星海开口,已经抢先一步,握拳高喊。 “黑哥你信我,我跑得快,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比我速度还快的!我搂着炸.药能一路冲上去,我愿意牺牲自己灰飞烟灭,成就咱们组织的光辉与荣耀!” 黑狼和他的军师:“……哦。” 这丫头看上去更不聪明了。 第41章 会合 你跟我在这炫耀智商? 据黑狼说, 为向老K表达自己合作的诚意,这次炸临湖医院,他也会派出自己在十一街区另一支队伍的精英成员, 协助老K的手下完成任务。 至于老K的手下都有谁…… 那当然只有赵星海和景迪。 半小时后,两人驾驶着黑狼提供的改装过的大巴车, 根据指定路线前往临湖医院。 这一路上, 赵星海的心情都很沉重。 “我怀疑咱们很难和黑狼的成员接上头。”他说, “在正常的试炼计划里, 这种任务应该有不少玩家组队同时合作完成,结果现在咱们进来了,就俩人。” 景迪拍了拍手提箱:“没事儿,咱这不是拿到炸.药了么。” “……拿到炸.药说明什么?说明咱俩赴死的条件达成了?” “你不要这么悲观。”景迪劝他,“咱们堂堂时空监察局的中流砥柱, 还能被这种小困难所打倒?” 赵星海叹气:“到底是我悲观, 还是你过分乐观?时空监察局都这种形势了, 局长都快要置我们于死地了, 你还为自己是监察首席感到骄傲呢?” “我记得以前你对局长可是最忠诚的,一向工作很认真, 怎么现在也开始发表叛逆言论了?” “我以前那叫安于现状,我从六七岁时就在局内接受训练了,并没有不忠诚的理由, 但我不是傻子, 现在我还能不怀疑吗?” 景迪托腮思考:“也对,要不说还得是凌哥呢,你看他每天丧着一张脸,其实直觉挺准的,他肯定早就觉出局长有问题了——月姐估计不在乎局长是好是坏, 重点就在于齐哥,他一直被局长当半拉儿子养,要让他接受这现实,可能挺难的。” “我倒觉得,老齐已经接受了。” “啊?” 赵星海说:“你没看出来,自打这局游戏一开始,老齐的状态就不对劲吗?我猜他知道点我们不知道的事,也许是关于姜的,但他不愿意讲,我也不能逼他。” 多年的好兄弟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当然也清楚,齐云肆大智若愚,并不真的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是个帅气的傻瓜。 景迪犹豫:“甭管齐哥知道些什么,终归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吧?” “嗯,这我对老齐还是有信心的。” “那就别瞎琢磨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景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挺擅长安装炸.药的,是不是?待会儿你负责安装炸.药,我负责背着你逃跑。” 赵星海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用力一拍:“黑狼说临湖医院里至少驻扎了二十个人,就咱们俩人,去对战二十个人。” “没办法,系统就这么设定的,当初设定时也没预知到有朝一日能赶上咱俩倒霉蛋啊。” “你还挺善解人意呗?” “我看你火气太大,试图让你想开点儿。” “算了,你都想得开,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大不了跟你死一起,我又不吃亏。” 景迪好奇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就不吃亏了?” “……” 赵星海不理她,只装作没听见。 时间在闲聊中流逝得非常快,中途两人遇见了一拨暴徒在纵火烧房子,还把里面的妇女儿童拖出来当街虐杀,总之那场面极为血腥变态。 即使理论上这属于游戏场景,两人也看不下去,景迪推开车窗玻璃,照着他们一通乱射——由于枪法并不算很准,差不多十枪四五中吧,确实打死人了,但也确实浪费不少子弹。 大巴车绝尘而去,她收枪重新靠上椅背,开始生气地反思。 “黑狼给咱的装备不算多,也许我应该省着点用。” 赵星海难得安慰两句:“也不怪你,换我也忍不住。” “你说这破游戏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当年的裁决系统创立者,真以为这样就能筛选出人才了?真正厉害的人能不反抗吗?” “大概真有人反抗了吧,不然裁决系统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覆灭了。” “覆灭有什么用,现在T局长还不是一样要复原它。” 赵星海目视前方,闻言坚定摇头。 “我倒认为,如果是注定错误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失败的,我们不会走上老路。” “那……借你吉言。” 道路越行越荒凉,前方,临湖医院的轮廓已逐渐清晰。 这时赵星海无意中从后视镜里,发现有一辆黑色越野车,正紧跟在大巴车后方,且越追越近。 他脸色一沉:“糟了,还没进医院就被盯上。” 景迪也发现了,她迅速给枪上膛,严阵以待。 “甩得开吗?” “甩不开了,能在这锁定咱们,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咱们的目标是哪。” 她紧张思考对策:“我试试能不能一枪打爆他们的轮胎!” “不是我故意打击你。”赵星海叹息一声,“但你的确没有老齐那样的枪法。” “……那我可以多打几枪!” 景迪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勇于尝试,不过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尝试,就看见从那辆越野车的车窗位置,探出了一柄非常熟悉的四棱刺。 那人手持四棱刺,在车壁上敲了敲,像是在示意什么。 她万分震惊:“等等,咱先别着急动手,副驾驶坐的好像是凌哥?” 赵星海也愣了:“是凌旭?你没认错?” “我不认为这个游戏里也有喜欢用四棱刺的npc。” 话音未落,赵星海猛地踩了刹车。 后方的越野车也随之停下,不多时,从里面先后走出了四个人。 凌旭是最后一个下的车,背了把全自动步.枪,手里拎着自己的四棱刺,朝这边走来时,像一位冷酷高傲的天神。 ……尽管赵星海和景迪并不会把他当天神。 赵星海诧异:“还真是你啊,对讲机还没找着,你这整的是哪一出,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我怎么知道你俩也来这?”凌旭平静看他一眼,“我是来临湖医院抢装备的。” “等于你是黑狼的……” “我是黑狼在十一街区驻扎的成员,刚加入两小时。” OK,看来这位哥接到的任务是获取十一街区黑狼手下的信任,来临湖医院搬运军火。 先前黑狼说和他们接头的成员,估计就是包括凌旭在内的这四个人了。 赵星海跟凌旭耳语:“你是怎么取得信任的,居然还直接加入黑狼队伍了?” “靠智商。” “你跟我在这炫耀智商?” 景迪从旁认真分析:“我猜是凌哥和黑狼的气质像,一看就是同道中人,十一街区的人感觉他是自家老大转世,对他有亲切感。” “……黑狼又没死,怎么就转世了?” 废话归废话,正事该做也还要做,毕竟虽然他们仨会合了,却也依然要完成任务,回去拿对讲机,才能找到不明去向的齐云肆和姜玄月。 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二街区,齐云肆正忙着劝阻姜玄月,不要在老K的地盘上大开杀戒。 第42章 试试就试试 谁的暗恋对象谁负责,别指…… 由于大姜玄月每一次觉醒, 都会保留小姜玄月的记忆,所以不可避免的,这次她也能回忆起刚才主动亲吻齐云肆的一幕。 可想而知, 她清醒过来时有多愤怒。 但这件事归根结底也不算齐云肆的错误,她没法把火气撒在他身上, 就只能撒在那些npc身上。 她先杀了追击李薇那辆车里的三个人, 请注意, 是直接踹碎玻璃跳到人家车里夺枪, 挨个割喉咙。 暗红的动脉血溅满车窗玻璃,而后那辆轿车撞上道旁一棵树,被强行逼停。 齐云肆见她冷着脸色开门走下来,只能明智地保持沉默。 他哪敢说话。 问题是他不说话激怒她,等两人到了老K的地盘之后, 老K那些阴阳怪气的手下们可不怎么友好, 这实在无异于往姜玄月脑袋上泼汽油, 姜玄月当场卸了好几个人的胳膊腿儿, 直到老K终于闻讯而来。 齐云肆不得已之下,只能从后紧紧抱住她, 在她耳边好声好气地劝。 “月月,人家的地盘,咱稍微收敛一下, 毕竟还得拿对讲机呢!” “……” 出乎意料的, 姜玄月思忖片刻,居然给了他这面子。 这时候老K也在一众小弟的簇拥下,站在了两人的不远处。 老K今年差不多三十三四岁的样子,浓眉鹰眼,一脸凶相, 但却穿着挺讲究的西装,还带了一串蜜蜡佛珠,挂在指间走到哪捻到哪。 他微眯起眼睛打量两人,语调懒洋洋地问。 “二位是哪条道上的?” 齐云肆清了清嗓子,很严肃地回答:“无名小卒不值一提,我俩是特地趁着清除计划来投奔您,想跟随您干一番大事业的。” “想投奔我,还伤我的人?” “误会误会。”他赶紧解释,“实在对不住您,我未婚妻性子急,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她真的很能打,实不相瞒在场各位应该没有能打得过她的。” 他这么说着,脊背挺得笔直,额角都出冷汗了。 他莫名其妙称姜玄月为未婚妻,正赶上她心情差,他很怕待会儿她把自己也扔出去。 姜玄月瞥他一眼,能看得出,是正在克制着拔刀看他脖子的冲动,可以说是对他非常迁就了。 老K显然对这一说法非常感兴趣,他一挑眉,示意旁边一膀大腰圆的光头大汉上前。 “能打是吧?试试我兄弟的拳头。” “也行。”齐云肆看向姜玄月,见她没什么反应,于是代为点头,并友好询问,“您几个兄弟呢?” 老K冷笑:“看来一个还嫌不够?你、你、你,还有你,一起上!” ……三分钟后。 四个大汉,两个被卸了胳膊,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另外两个还勉强能够战力,只是各自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姜玄月举着刀,直截了当问老K:“有对讲机吗?” 目睹这一切表情复杂的老K:“什么对讲机?” “我们加入你们,给台对讲机方便联系。” “谁说我允许你们加入了?” “那你把他们四个送过来,是为了给我的刀开刃?” 她讲话不客气,老K似乎也没太生气,或许因为她的性格投他脾气,又或许因为身为npc,在没进行最终任务之前,他的设定就是给玩家一个台阶下。 他盯着她研究半晌,又将目光移向齐云肆。 “能打的我见识过了,你的本事呢?我身边不留废物。” 齐云肆想了想:“我不如我未婚妻能打,但我枪法准,估计在场也没有能准过我的。” “那我找人跟你试试。” 明白了,这位黑大佬的爱好,就是试试又试试。 ……又三分钟后。 五十米开外随机摆放的十个啤酒罐,齐云肆十发十中,连续射击,有的甚至连瞄准的过程都省略,可以算是完胜。 这回即使是老K,也没法说什么了。 他唯一质疑的点在于:“我怎么确认你们的诚意?” “我们既然来找您了,那当然是想追随您去做大事。” “我能带你们做什么大事?” 这时,刚刚脱离姜玄月钢刀威胁的光头大汉,低声提示。 “K哥,难道他们是想借你的力量去杀六爷?” 这npc,可真懂事儿。 齐云肆登时恍然,他立刻附和:“没错!我们就是要去杀六爷,那王八蛋害得我和我未婚妻家破人亡,可我俩势单力孤,必须要依附于您才能报这大仇啊K哥!还有刀疤,刀疤想去Vivian酒吧挟持李小姐,刚才我俩好不容易才突破重围把李小姐护送回来的!” 老K的语气意味深长:“难怪刚才薇薇说我派人去救她和她的姐妹们,原来是你俩冒充的?” “K哥和李小姐天生一对,是神仙眷侣,道上谁没听说过?”关键时刻,齐云肆超水平发挥了丝毫不逊于赵星海的好口才,“其实我俩也是为了李小姐的安全着想,想把她平安送回您身边,怎么也不能让刀疤的奸计得逞,您觉得呢?” 姜玄月一边擦刀,一边听他念念有词,很莫名的,她沉默许久,唇角微弯,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然后她听见老K回答:“这样的话,明晚你俩暂定和我的人一起行动。” * 赵星海、凌旭和景迪三人,连同凌旭从十一街区带来的那三名npc,端着枪抱着定时炸.药就往临湖医院里面冲。 具体过程就不多作赘述了,总之景迪表现得尤为亢奋,她始终冲锋在前,赵星海瘸着腿拉她都拉不回来。 赵星海闪过楼梯转角,刚堪堪躲开不知从哪射来的一梭子子弹,火光迸溅,他急得招呼凌旭。 “你倒是拦一下她啊!” 凌旭显得很淡定:“她蹿得都快比子弹还猛了,我拦什么拦?” “……” “再说了,谁的暗恋对象谁负责,别指望我。” “……” 赵星海难得有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是真的哑口无言了。 或许是在上一场游戏的教堂里,休息得还不错,加上那里的药膏也不错,伤好了不少的凌旭,再也不需要靠那半格电强行待机了。 估计他也憋屈了挺久,战斗起来极其生猛,医院里驻扎的将近一半的人都是他击毙的,最后还生擒了六爷的独子赵江。 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血顺着楼梯往下流,视线前方躺满了尸体,黑狼的人在四处搜索漏网之鱼,被活捉的赵江似乎还想挣扎逃脱,被凌旭头也不回反手用四棱刺在肩膀上捅了个血窟窿,登时发出牲畜被屠宰时的惨叫。 赵星海投去鄙夷目光:“六爷不是很牛逼吗?怎么儿子这么没用,战力不行也没骨气,和你一个姓我都嫌丢人。” 赵江又叫又吼:“我爸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死定了,黑狼和老K也死定了!” “我劝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话音未落,抢先一步去顶楼打探情况的景迪,一阵风似地跑了下来,且左右两手各拎了一只大黑箱子,慷慨激昂示意。 “别愣着了兄弟们,赶紧上去搬武器,搬完还得炸医院呢,咱们时间紧任务重,尽量提高效率好回去跟黑狼大哥交差啊!” 赵星海由衷道:“看你这觉悟,我还以为你已经是黑狼队伍里的元老级骨干了。” “你再在这跟我阴阳怪气的,待会儿可别怪我不背着你跑,甭管资历深资历浅,既然效忠了黑狼大哥就要一丝不苟——兄弟们,我说得对吗?” 另外三名npc:“没错,小姑娘是可塑之才啊。” 赵星海无语看向凌旭,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凌旭反倒轻描淡写嘲讽了一句。 “看我干什么,是我让你喜欢她的?” “……” 第43章 远征军 阿肆可是要娶我的! 临湖医院3+3六人组, 在顺利屠场之后,将赵江购置的武器全部装上大巴车,再着手安装炸.药, 准备爆.破。 由于炸.药的定时只有30秒,天知道这狗系统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让安炸.药的玩家活着出去, 考虑到赵星海和凌旭谁安都一样, 但赵星海体重好像还稍微轻一点, 最终决定由他来安装, 景迪作陪,关键时刻背着他逃离现场。 要论起逃命,没有谁比景迪更专业。 医院爆.炸的一瞬间石破天惊,火光仿佛要将这雾蒙蒙黑暗与黎明的交界撕开一道裂口,热浪紧随而至, 两人争分夺秒, 跳上了改由凌旭驾驶的大巴车。 景迪拍了拍胸口, 总算松了一口气。 “凌哥, 那仨npc呢?。” 凌旭平静回答:“开越野车带赵江回去了。” “诶?他们也不怕咱们私吞枪支弹药?” “你也说了,他们是npc, 能带动任务线就可以了,太复杂的剧情只会耽误时间。” “你这解释,未免也太上帝视角了。” “说得太深奥, 怕你听不懂。” “……是不是看不起人你?” 凌旭沉默开车, 显然不想再继续这幼稚的话题了,三人沿着来时路往回行驶,不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无聊,景迪又开口询问赵星海。 “喂, 赵星海,刚才我背着你跑出来时,你搂我脖子未免也搂得太紧了吧?我还以为你要谋杀我。” “……”赵星海猝不及防被她搞得无语,“生死时速啊,我不搂紧点摔下去不就死定了?你这脑瓜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前方的凌旭闻言,突然冷笑了一声。 赵星海顿时发飙:“笑个屁啊你,好好开车不行吗?!” “管好你自己。” “???” 智慧大师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 …… 历经数个小时,在上午时分,赵星海、凌旭和景迪小分队,终于利用对讲机,跟姜玄月和齐云肆小分队联系上了。 当时对讲机是齐云肆接的,齐云肆的第一句话是: “你们仨还活着啊?月月这都精神分裂好几回了。” 这话不假,简单举个例子,毕竟他和姜玄月任务完成得比较早,队友们又没动静,所以硬是被老K以感谢他们营救李薇为由头,在那陪着喝酒。 他酒量不错,大姜玄月的酒量也极厉害,两人喝了四五轮仍旧清醒得很,反倒喝趴了老K队伍里好几名骨干成员。 问题就出在第六轮的时候,老K兴致上来,继续给他们满上,说着干了这杯大家就是兄弟了,然后…… 小姜玄月回来了。 她盯着酒杯迷茫了几秒钟,温柔文静地摆手:“不行啊,我刚成年,不太能喝酒的。” 老K:“?” 齐云肆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给老K解释,自家未婚妻精神方面不太正常,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分为十八岁和二十九岁两个版本,习惯就好了。 对此,老K表示不太放心。 “十八岁的这个不能打吧?我要那个能打的。” “K哥,这我确实说了不算。”…… * 两个小时后,黑狼和老K的队伍,正式在八街区汇合。 这两位大佬虽在同一座城市,因为先前的一些小过节,大概也有许久没见面了,这时乍一见面,看得出彼此间还有点不适应。 最后还是老K更爽快一些,他将拎着佛珠的那只手,伸向黑狼。 “你像是瘦了,怎么,最近被六爷打压了,混得很差劲?” “别放屁了,我看你是找死。” 话虽如此,黑狼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老K说:“我这多了俩实力挺强的帮手,一个擅长近战,一个擅长远攻,你呢?” 黑狼说:“我这多了仨帮手,一个近战远攻皆可,一个跑得快,一个是瘸子。” “……” 此时,不远处的赵星海打了个喷嚏。 他纳闷转向景迪:“是不是谁说我坏话了?” 景迪并不关心谁说他坏话,她将视线投向窗外,半晌忽然伸出手去,接进来一张传单。 “我靠,新任务发布了?” 赵星海立刻凑过来,前面的凌旭也回过头。 传单上写的是本赛区的终极任务: 【保证帮派首领老K和黑狼在清除计划之后生存,成功铲除目标对象六爷。】 看似简单,实则他妈的挺困难。 帮派纷争,让他们去冲锋去当炮灰,不就这意思吗? 另一边,齐云肆和姜玄月也在研究传单。 姜玄月叹气:“阿肆,这规则看起来倒是挺浅显易懂的,可实际操作陷阱重重啊。” “是,如果到时真混战了,保护和杀人的任务是很割裂的。”齐云肆也觉得烦躁,“咱们得盯紧黑狼和老K,可不能让他俩死。” 这时老K招呼他们:“你俩干什么呢?” “看传单呢K哥。” “哪有传单?你脑子也坏了?”老K不耐烦一摆手,“都上车整顿休息,天黑就行动。” 齐云肆这才知道,原来游戏里的npc们看不见传单,在对方眼里,自己和姜玄月刚才就相当于无实物表演。 太蠢了。 他隔着车窗,朝远处的赵星海三人打手势示意,不多时,另外三人集体赶来,上了这辆大巴车。 “咱们需要战略部署,分工合作,看应该由谁保护黑狼和老K,又由谁去杀六爷。” 赵星海神色古怪看了旁边的姜玄月一眼:“说实话,咱队伍里有不可抗力,很难分工。” 毕竟姜玄月这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保不准什么时候能打,没法给她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姜玄月好奇指向自己:“赵先生,不可抗力是在说我吗?” “……不是,他说他自己呢。”齐云肆赶紧把她搂回来,低声安慰,“放心,甭管怎么分工,你记住跟紧我就行了。” “好!” 赵星海无奈之余,心情复杂,却也说不出别的什么,只能点头。 “行,那大家干脆就见机行事吧——那个,姜……姜小姐啊,我能问你件事儿吗?” “你问呢。” “你和老齐……哦,我是说你和齐先生,感情一直挺好的哈?” “那当然了。”姜玄月一弯眉眼,笑得天真,语气笃定,将来这游戏结束了,阿肆可是要娶我的!” 不知为何,齐云肆听了这话,竟不自觉哽了一下,他怔然很久,眼眶慢慢的就红了。 没有谁清楚他那一刻在想些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懂。 * 傍晚时分,四辆改装加固过的大巴车,由黑狼的车在前方开路,老K的车队殿后,双方进入了第十街区。 这条路线是黑狼敲定的,稍微绕远,但整体来讲比较安全,因为八、十、十一街区位置相连,中间没什么极.端势力,住的都是安分守己的普通居民,所以从这边走是最稳妥的选择。 只要通过这三个街区,距离六爷的十二街区,就越来越近了。 然而他们万没想到,这条路远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十街区和其他街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空荡荡的门户紧闭,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准备熬到清除计划结束。 但在转了两个弯,越来越靠近居民住宅区的那条街上,赵星海打开车窗朝外望去,他发现了几分不对劲。 他蹙眉道:“那边好像有具尸体。” 同时,后排的凌旭也冷声开口:“不止一具。” 很奇怪的,他们目前所在的这条街上,目光所及之处,至少发现了六七具尸体,而且这些尸体,很奇怪的都躺在住宅楼或店铺的门口,死状凄惨,似乎是…… “按理说在一处和平的街区,即使是清除计划,也不应该同时发生这么多桩命案吧?”赵星海仔细观察,合理分析,“这些人都是中枪死的,我怀疑他们是要阻止什么事,但失败了。” 景迪纳闷:“你觉得会是要阻止什么事?” “这不好说。” 很显然,他们所看到的尸体,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齐云肆也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不太对啊,要不先停一停,老K在前面那辆车,我下去问问他,要不要临时改条路线……操!”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只见旁边那间低矮的店铺火焰骤起,热浪直接将他们所在的大巴车掀翻了十余米。 这一声巨响犹如信号,整条街上登时响彻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残骸纷飞,火光映亮了半边阴暗的天色。 ……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永不消散的黑暗。 直到姜玄月慢慢清醒过来。 在此之前,陪在齐云肆身边听大家议论的,都是小姜玄月。 在真正遭遇危险的时刻,大姜玄月就出现了。 四面弥漫着灼热的烟尘,前边座椅卡住了她的左脚,剧痛钻心,她用力深呼吸两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了自己掉落不远处的双刀。 她试图用坚硬的刀鞘撬动座椅,撬了半天,总算勉强抽出了左脚。 这时她听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扇车窗一声脆响,是齐云肆从外面用枪托砸碎了玻璃,他怕伤着她,将车窗边缘锋利的碎片都清理干净,这才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揽在腰间,将她直接从满目疮痍的车厢里拖了出去。 或许由于爆.炸的后遗症,姜玄月的大脑仍暂时性处于混沌状态,又或许不久前小姜玄月的记忆仍影响着她,这一瞬间她拖着受伤的脚,竟下意识往齐云肆的方向靠去。 然后她就觉得耳畔一暖,是齐云肆护住她的头,把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天地之间,只有他的声音低沉温柔,覆盖了一切汹涌袭来的嘈杂恐惧。 他说:“月月,别怕。” 第44章 疾速追击 我发誓咱俩要做一辈子讲义气…… 有人提前来了十街区, 杀了这条街的普通居民,并在居民家里安装了炸.药。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算准了要等黑狼和老K的队伍经过这里的时候, 给他们来个致命一击。 能预判黑狼的预判,可见敌人也是绝对的狠角色。 姜玄月好容易才在齐云肆的帮助下, 从翻倒的车厢中逃出来, 所幸她的左脚没有骨折, 只是脱臼——但齐云肆帮她复位的时候, 她依然疼得半天才缓过劲儿。 听得齐云肆低声问她:“月月,疼不疼?” 她握紧刀柄的那只手,稍稍放松了一点:“不疼。” 齐云肆的动作顿了一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垂眸看向她:“……你回来了?” “嗯。”姜玄月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其他人怎么样?都还活着么?” 齐云肆拂开眼前浓重的烟尘, 神色凝重地朝远处望去:“凌旭把老赵和警笛儿都救出去了, 正在救其他人。” “……黑狼和老K呢?”这是她格外关注的问题。 “黑狼安全, 老K还没来得及确认,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也就是说, 目标对象暂时保住了。 姜玄月活动着关节,在齐云肆的搀扶下尽快起身,她将手搭上他肩膀, 不轻不重往后一推:“分头救人。” “好, 你小心。” 在这种时刻多说无益,然而彼此间偏偏也有真正的默契。 于是齐云肆去接应黑狼和老K,姜玄月则绕到大巴车后,用刀鞘敲碎了最后一扇玻璃,协助凌旭他们继续救里面尚未逃脱的帮派成员。 凌旭的额头不晓得撞到了哪里, 血流得满脸都是,他随随便便用袖子一抹,配上那副从来冷漠至极的表情,就跟刚从阎罗殿里爬出来似的。 景迪灰头土脸忙着救人,她喘口气的工夫瞥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他:“用这个擦吗凌哥?我之前从那家服装店的柜台上顺的。” 凌旭接过:“嗯,谢了。” 旁边的赵星海无语,他将鲜血淋漓的掌心伸给她看。 “有没有良心?我这徒手掰了半天碎玻璃碴子,你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呗?” “哎呦你也流血了?我这不没注意吗!”景迪赶紧抽出另一张纸帮他擦,一边擦一边叹气,“你最近脾气真的很大诶,拜托你生活的不如意不要发泄在我身上好吗?我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请你稍微理解一下。” 赵星海不自觉咬了下后槽牙:“无辜弱女子,你和这词儿沾边吗?我只是要求你一视同仁而已,这很过分?” “不过分,你别生气了,你看你眼镜都气歪了,我给你扶正。” 听得凌旭冷声道:“劝你俩最好收敛点,姜玄月过来了。” “怕什么?”赵星海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不是挺好相处的吗?她不会介意的。” “这是恢复了的真姜玄月。” “……” 的确,从神态和动作上判断,那是大姜玄月没错,只有大姜玄月才能把刀用得这么熟练,还隔着老远就有杀气。 对于大姜玄月的存在,凌旭总是异常敏感。 赵星海和景迪立刻噤声,争分夺秒立刻救人,以免某位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的姑奶奶,突然过来给自己一刀。 大约半个小时后,齐云肆重新和其余四位队友会合,恰逢姜玄月起身,两人对视。 姜玄月问他:“黑狼和老K呢?” “都活着,还在救人。” “伤亡情况呢?” “后面两辆车还好,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可前面两辆……”齐云肆黯然摇头,“前排的八个人,包括司机,都没了。” 即使是这样的伤亡情况,也要感谢司机的驾驶经验丰富,在生死攸关的刹那间,保住了车上更多人的性命。 “死的大多是黑狼的人,所以黑狼现在快气疯了,情绪很难控制。” 即使是游戏里的npc,也是有血有肉的npc,哪怕是穿越来的玩家,也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是真实的。 因为真实,才会更加代入角色。 姜玄月点点头,正欲再说什么,下一刻却忽听远处又传来一阵爆.炸声响,紧接着密集的枪声逐渐逼近。 有人来了。 而且是很多人。 手中钢刀入鞘,她持枪警戒,快步朝黑狼和老K的方向赶去。 无论任何时刻,都得将保护目标对象的安全作为第一要务,毕竟这是结束游戏的关键。 赵星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提醒凌旭:“对了赵江呢?搞得这么大阵仗,肯定跟六爷那边脱不开干系,他绝对得来救他儿子,这人质可不能丢!” 凌旭站起身,冷眼朝远处望去:“看见赵江了,我去追,你俩这边帮不上忙,拿好对讲机马上找辆车,去十二街区探听消息,记得隐蔽。” “行。”赵星海也没犹豫,他示意景迪,“警笛儿,咱俩走。” “OK!” 景迪把手往他掌心一搭,两人莫名其妙偏又极其自然地牵了手,以最快速度撤离了原地。 …… 而同一时刻,黑狼和老K也正在往这边靠近。 “妈的,是四街区那群雇佣兵!”黑狼怒不可遏,“他们果然还是跟赵六合结盟了,也不知道那王八蛋到底开了什么价格!” 赵六合,是六爷的全名。 四街区的雇佣兵们都是狠角色,贪财好色,只要价格给够了,他们答应替六爷做事也并不意外。 毋庸置疑,十街区的居民是他们杀的,炸.药也是他们安装的。 他们想把黑狼和老K一行人,完全截杀在这里。 于是整条街道全面开战,焦黑的建筑、燃烧的车辆、飞扬的硝烟,以及残酷的枪林弹雨,无不渲染着宛如末日的气氛。 黑狼回身击倒两名紧追不舍的雇佣兵,他朝老K吼:“妈的,咱俩可不能窝窝囊囊在这就被埋了,老子和赵六合的账得当面算!” 老K那串经常捻的佛珠都断了,他顺手脱了西装扔掉,冷脸往枪内蓄子弹。 “甭废话了,你以为我不想算账?就凭他暗地搞得那些肮脏勾当,这座城市就容不下他,制DU贩DU是大忌,况且薇薇的亲妹妹当初就是被他拐卖到边境去的——不报这个仇,薇薇也不能嫁我。” “……谁他妈要跟你讨论娶媳妇的问题?” “我他妈不是在跟你讨论。” 老K刚说完这句话,冷不防见迎面有人飞奔而至,正是姜玄月和齐云肆,且齐云肆果断朝他举起了枪口。 他陡然一惊:“你干什么!” 然后下一秒,他和黑狼身后的某位雇佣兵,瞬间中弹倒地。 齐云肆拿出对讲机,确认了一下凌旭和赵星海当前的位置。 他说:“黑狼老K这边,我和月月负责,保持联系。” * 黑狼和老K先是在十街区遭遇爆.炸,又和四街区那群训练有素的雇佣兵正面相抗,三方由此展开殊死巷战,以十街区为起始点,战火逐渐向九街区和十一街区蔓延。 因黑狼的两辆大巴车全部报废,他的成员只能与老K的成员团结合作,一边撤退一边制敌。 原本各自为战、貌合神离的两拨人,此时才真正下定决心结成坚不可摧的联盟,共同对抗危机。 景迪好容易锁定了道旁一辆车,正欲过去开门,忽觉身后大力袭来,有人飞身把她扑出了数米远。 她反应敏捷就地滚开,后背贴上某家店铺的墙壁,迅速从腰间取出手.枪,将不远处的雇佣兵射了个对穿。 她难得枪法这么准一次。 刚才是赵星海及时替她挡了对方的偷袭,子弹从他左肩穿过去,血如泉涌,他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 “啊啊啊赵星海!” 她回过神来慌张不已,忙扑过去架住他的双臂,连拖带拽把他带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她掏出之前塞进口袋里的纱布,哆哆嗦嗦替他止血。 “疼不疼?疼不疼?” 赵星海脸色苍白,他捂着伤口勉强睁眼,连声音也在颤抖。 “疼不疼,你说我疼不疼?” “对不起,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我发誓咱俩要做一辈子讲义气的好兄弟,就像你和齐哥那样!” 赵星海差点被气得当场去世:“算了你别发誓,谁要跟你当一辈子兄弟……” 景迪当然没听懂他的画外音,她光顾着急了。 “你还能走吗?咱俩还得去十二街区探路,你这……” “能,只要死不了就能,拖队伍后腿的事儿我干不出来,我不能给凌旭冷嘲热讽的机会。” “好,那咱俩上车,到时候你走不动,我就继续背着你!” “你可真够意思。” …… 战局太过混乱,黑狼和老K中途失踪,姜玄月和齐云肆截下了一辆老K成员的车,一路狂飙,疯狂寻找两人的身影。 终于,他们在九街区南面学校的十字路口,发现了黑狼和老K共乘的那辆车。 据说老K年轻时外号长街车王,目前正负责开车躲避后面尾随的数辆越野车,黑狼则负责开枪射击。 两人以前从未这么密切的配合过,可此时倒是跟多年的搭档一样默契,只是对方火力太猛,人数又多,纵使老K驾驶技术一流,要甩掉那群雇佣兵也相当困难。 齐云肆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探出车窗外,对准最前面那辆越野车扣动了扳机。 他连开数枪,其中一枪恰好穿透玻璃,击中了开车的司机,那辆车瞬间失去平衡,在原地打起转来。这一下引起了连环效应,后面的车减速不及,纷纷相撞。 黑狼和老K得以获得片刻喘息,在转角处一个急速漂移,改变方向朝着十二街区去了。 姜玄月把全自动步.枪架在车窗边缘,一面朝外连续射击,一面打开了对讲机,调到队友频道。 “都还活着吗?” 基本上只要对讲机在她手里,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很快,里面传来了景迪的大嗓门:“月姐你和齐哥是安全的吗?赵星海受伤了,不过还活着,我俩找着车了,正要先去十二街区!” “凌旭呢?死了?” “让你失望了。”凌旭冰冷的声音响起,“赵江在我车上,十二街区会合。” “黑狼和老K的车牌号是天A·Z0626,如果看见记得跟紧。” “知道了。” 他们的对讲机,切换频道也可以和目标对象联络,于是姜玄月又切换到了老K的频道。 老K忙着开车,是黑狼替他按的对讲机。 他问:“刚才开枪的是不是你和你未婚夫?” “……他不是我未婚夫,把你的位置告诉我,我们去找你。” “零号路西开教堂附近,绕过那片居民区再往东走主路去十二街区。” “行。”姜玄月说完,往后视镜扫了一眼,她沉下脸色,“先这样,那群雇佣兵朝我们来了。” 齐云肆刚才为了救黑狼和老K,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现在雇佣兵们开始把目标锁定了这辆车。 他冷静利用地形,试图甩脱对方的夹击,但鉴于对方实在人数众多又火力汹汹,终究是有些吃力。 他眼观六路,敏锐察觉到打头的那辆灰色越野车,车窗再度降下,不过伸出的却并不是枪口。 有人伸出手,不晓得把什么东西远远投掷过来,正滚落在他车尾后方。 心底油然升起警兆,他正欲提醒姜玄月,却见姜玄月果断收枪,在解了自己安全带的同时,也按下了他的安全带。 两人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交流,就各自打开身侧车门,纵身跃了出去。 下一秒,那辆车已经被升腾的热浪,炸了个粉身碎骨。 第45章 互相挟持 根本没人给你收尸。…… 在姜玄月和齐云肆紧急跳车的后一秒, 两人驾驶的那辆车骤然爆.炸,四散的余波将周边店铺的门窗,炸了个木屑纷飞。 姜玄月距离稍近, 当场被热浪掀翻了十余米,后脑勺磕中墙面, 一阵眩晕。 好在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眼看着那群雇佣兵调转方向, 显然是想绕到街道的另一边来围堵自己, 立刻捡枪起身往远处跑。 “齐云肆!” 关键时刻,齐云肆举起自己那柄狙击步.枪,迅速瞄准,一枪击碎落在最后面一辆的越野车玻璃,直接击毙了驾驶座的司机。 他眯起眼睛, 紧接着又是一枪, 把副驾驶的人雇佣兵也爆了头。 “月月, 这边!” 姜玄月再度转身, 两人飞奔而去,把里面的尸体拖到一旁, 跳上车以最快速度甩上了车门。 “受伤了吗?”齐云肆稳稳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利落替她扯过安全带,“事不宜迟, 咱们得赶紧去跟其他人会合。” 由于短期内连续经历了两场爆.炸, 后遗症尚未消退,姜玄月的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她听不太清楚他的话,其实刚才也没听清,只是看见了他开枪, 才做出了正确判断而已。 她提高音量询问:“你说什么?” 齐云肆侧过头来,迅速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回,最终确信她除了皮外擦伤,并未受到严重的伤害,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摇了摇头。 “没事。” 他一脚油门加速,越野车如离弦之箭,顶风向前疾驰。 姜玄月四面环视,冷静观察地形,并朝后方追击的车辆不断射击,直到齐云肆再度开口。 “月月,前面有一个加油站,你用我的狙击.枪。” “……你再说一遍?” 齐云肆深吸一口气,在她耳边大声吼:“用我的狙击.枪!射前面的加油站!快,尽快!” 这次姜玄月终于听见了,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好使视线保持清明,这才伸手拎过了他的那把狙击.枪。 她知道,齐云肆的策略是通过引燃加油站拦截对方的车辆,如果准头足够,就能让对方车毁人亡。 但车辆在行驶过程中,很考验她的枪法,而且她需要计算好时间差,免得波及到自己这辆车。 她稳了稳心神,深呼吸,蓦然解开安全带转身,将枪口对准了后排的车窗。 齐云肆倒是很淡定,并替她将车窗开到了最大。 他一向信任她的实力。 他继续猛踩油门,把车开得像是紧贴地面在飞,随即高声提示:“准备!” 这一声“准备”,姜玄月听到了。 在越野车飞驰过加油站的一刹那,她果断扣动了扳机。 子弹刺破傍晚的风,点燃了加油站的一簇火光,烈焰燎原,盖过了天际晚霞,又如惊雷轰鸣,瞬间将追击的雇佣兵车队尽数吞没。 而齐云肆则驾着车一骑绝尘,将事故现场远远甩在后面,很快就消失在了被夕阳落满的长街上。 * 冷月当空,长街寂静。 十二街区已近在眼前。 三街区刀疤的人早来一步,提前在街口等着,机.枪都架好了,装备之精良,可见是沾了六爷赵六合的光。 自然,得了好处,就得给六爷当第一道盾牌。 此时黑狼和老K的成员们也大多于指定地点集合,黑狼示意老K:“我刚又调来了两辆厢式货车,改造过能顶住子弹,已经到了——我们打头阵,你们找机会下车,去抓赵六合。” 老K看他一眼:“你能行吗?” “操,我的人作风有多悍,多擅长冲锋你不知道?还轮得到你来看不起我?” 其实黑狼这话没错,由他的成员来对抗刀疤,属于专业对口。 再者说,他明白老K更想亲自去杀六爷,因为要名正言顺给爱人李薇的妹妹报仇。 这人情,给了也就给了。 两辆外壁坚固的厢式货车,加速冲向刀疤布下的防线,双方互相开火,枪声密集,至此算是彻底打响了这一战。 凌旭也已经到了,他正坐在车内给枪上膛,察觉到旁边赵江有转醒的迹象,他干脆利落倒转枪托,又把对方砸晕了过去。 他平静拿起对讲机,调到队友频道:“你们在哪?” “在路上。”很快姜玄月就回答他,“快到了。” “赵星海和警笛呢?” “不知道。” 而赵星海和景迪,也确实半天都没有回应。 二十分钟后,姜玄月和齐云肆终于赶到现场,与凌旭会合。 前方场面混乱激烈,老K正带人朝这边步行赶来,毕竟十二街区的地形在城中属于最复杂的,除了刀疤堵住的那条大路,其余都是狭窄弯折的小路,车辆根本开不进去。 “赵六合的儿子我亲自带着。”老K道,“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行动?” 齐云肆和姜玄月对视一眼,他果断表态:“我俩跟你走。” 毋庸置疑,带着赵江的人,跟六爷正面对敌的几率也会更大一些。 凌旭倒也没跟他俩争,他点头同意:“拿好你们的对讲机,我去找黑狼。” “好。” 在飞扬的硝烟里,众人就地分成两路行动,各自奔赴未知的修罗场。 * 没有人能用准确到位的词句,来形容十二街区这一战的惨烈程度。 很难想象,当初试炼计划的玩家们,究竟经历了多少地狱般令人胆寒的场景。 尤其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未必有很强的实力,只能成为这残酷游戏规则的牺牲品,在枪林弹雨里绝望死去。 意义何在。 混战从凌晨持续到黎明,街头巷尾的厮杀仍在继续,没有半分停歇的迹象。 这是清除计划的最后一天,还有最后24个小时。 姜玄月不久前刚刚遭遇六爷成员的一波堵截,她与老K和齐云肆失散了,此刻正端着枪一路狂奔,一路上不晓得击杀了多少人。 事实上,她心里也是有顾虑的,并不是顾虑危险,而是顾虑小姜玄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替代自己。 小姑娘可顶不住这种强度的攻击,没齐云肆保护,估计凶多吉少。 好在她运气总算不错,小姜玄月已经很久都没出现了。 她还有时间。 满目疮痍的街道上,一些小型店铺墙壁焦黑,门窗也早已被射得千疮百孔,路边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鲜血顺着台阶流淌下水泥路,粘稠发污,踩上去也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 恰好转角处有一名受伤的六爷成员,正准备趁乱溜走,被姜玄月一枪射中小腿,重新哀嚎着跪倒在地。 她上前,把枪口抵在他脑袋上,寒声询问:“六爷在哪?” “我……我不知道!” “是吗?”她冷笑一声,“那留着你是不是就没用了?” 那人见她似乎真要动手,当即就怂了,赶紧承认:“我说我说!之前我见着六爷,还是在……在东面那栋美食城里!” “他身边有多少人?” “他……一般带在身边的就四个人,可那四个都是从国外高价聘请的高手,普通人根本近不了身的。” 姜玄月点点头:“知道了。” 然后她淡定扣动了扳机,转身头也不回,径直奔赴东面的美食城。 她有预感,老K和齐云肆都在那里,或许已经和六爷对上了。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 美食城共有四层,老K挟持着赵江站在一层,齐云肆在不远处的另一侧,神色冷峻持狙击.枪瞄准楼上,而六爷此刻就坐在四层,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碗海鲜粥。 平心而论,六爷已过不惑之年,保养得还是很好,浓眉大眼,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算个帅哥,只是恶人挂相,怎么瞧都阴气逼人。 姜玄月借助那扇铁门做掩护,暂时按兵不动,她原本还在疑惑,都这么半天了,双方为什么还在僵持,直到她抬头看向四层的栏杆处,不禁愣住。 六爷雇佣的四名高手都在那里,一人同样手持狙击.枪,与齐云肆遥遥相对,而另外三人的枪口中间,站着满脸是血的赵星海。 只是景迪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K抓了人质,六爷也抓到了人质,目前都处于不敢轻举妄动的状态。 “阿K。”六爷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嘲讽之意十足,“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你还是半点没有长进。” “只要杀你的决心没有变,就够了。” “就为了李薇那个小贱人?” “少废话,薇薇是我媳妇,更何况我要杀你,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干净,不止私仇。” “你以为自己真能杀了我?”六爷笑了,“我是这里的王,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你到底是没经历过惨痛教训,比如将来让李薇替你收尸。” “我倒是怕根本没人给你收尸。” “瞧你底气这么足,是不是觉得抓了我儿子,就稳操胜券了?”六爷道,“可你兄弟也在我手里,是让他死还是让他活,你好好选。” “他不是我兄弟。” “但他是我兄弟。”齐云肆沉声开了口,“K哥,我们豁出命来保你,你得认真做决定。” “……” 老K沉默了。 齐云肆视线微转,和四层的赵星海对视。 相比起齐云肆明显的焦灼,赵星海反倒挺平静的,甚至还笑了一笑。 他小幅度一抬下巴,像是在示意什么。 多年兄弟的默契,让齐云肆即使不回头,也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他知道,是姜玄月来了。 听得六爷又道:“阿K,你放下枪,也许我会大发善心,饶这小子一条生路——我给你三秒钟考虑。” “我也给你三秒钟考虑。”老K沉下语调,“看看我杀了你唯一的儿子,你还会不会这么得意。” 出乎意料的,赵江居然比想象中更没骨气一些,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他越来越焦躁,忍不住提高音量呼唤自己老爹。 “爸!爸你得想办法救我啊!” “……没用的东西。”六爷放下了粥碗,他走到栏杆旁,举枪对准了老K,“你可以试试,我不缺女人,孩子还能再生,前提是人要活着——你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从这活着出去吗?” “出来混总是要还,我无所谓活不活着,但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死。” “真是豪言壮语啊。”六爷忽然一把掐住赵星海的脖子,将其半边身子都探出了栏杆,他凶狠一笑,“那咱们就来试试,看你的兄弟和我的孩子,到底谁死得更快?” 这时赵星海忽然极为爆发地喊了一声,他看似呼唤的是齐云肆,其实却像在给某人传递讯息。 “老齐!该打就打,甭管我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双手撑在栏杆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翻越,在六爷他们抓住自己的前一刻,一头栽下了四楼。 第46章 许命 你这样我可能死得更快。 赵星海瞬间从四楼跌落, 这本该是落地重伤的剧情,谁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美食城西侧那扇紧闭的铁门, 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景迪推着一辆堆满乱七八糟棉被和工作服的送餐车,箭一般冲向他坠落的位置。 之前赵星海暴露被六爷生擒, 她却因为恰好躲在视野盲区内逃过一劫, 然后悄悄绕进了西侧的员工通道, 去换衣间和杂物间挨个撬柜门, 这才紧急凑齐了一车相对较软的厚衣服厚被子。 这些是她临时给赵星海搭建的可移动式垫子。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跟赵星海到底哪来的默契,总之在发现赵星海被押上四楼的时候,她莫名就有直觉——赵星海一定会跳楼,他不可能老老实实成为人质。 时空监察局的首席, 难道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超乎寻常的速度天赋, 使她在赵星海喊出那一句的瞬间就撞门冲了出去, 准确接住了下坠的他。 柔软的衣物被褥极大缓冲了力道, 她借势把赵星海扑了出去再卸一分力,两人相拥着在大理石地板上滑行好远才堪堪停下。 与此同时, 齐云肆和楼上的狙击手双双扣动了扳机,但显然齐云肆更快一步,他射穿了对方的脑袋, 而对方的子弹则失了准头, 击中了他的肩膀。 他忍痛收枪,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观察形势的姜玄月,见此一幕立刻上前护住老K,并举枪对准了楼上的六爷。 双方剑拔弩张,都在试探着彼此的心理底线。 赵江急得放声嚷道:“爸, 爸你要救我啊!你和我妈保证过要好好对我的!” 人质突然脱离控制,这也是六爷始料未及的,但正因如此,反倒令他下了决心。 亲儿子在哀求他救自己,但他要救儿子,就不可避免地要冒风险。 他不能输给老K,也不能拿自己在这座城市的地位去冒险,真正的强者是不应该有弱点的。 他阴沉地朝赵江望去一眼,像是痛惜地叹了口气,而后转过身去,在离开四层的同时缓缓抬手,对保镖下达了指令。 “……小心!” 姜玄月最先反应过来,她和老K迅速散开,就近寻找掩体闪避,只听一阵嘈杂枪声响起,仍站在原地的赵江,已经被子弹射成了筛子。 六爷最终选择了亲手了结儿子。 够狠。 待老K再度望去,发现四楼已经没人影了,除了死掉的那个保镖,六爷和其他三名保镖均不知所踪。 “这种人渣绝不能活过清除计划。” 他面无表情提着枪追了上去,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为了给李薇一个交代,也为了给这城市守一片净土。 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拥有最基本的底线和良知。 姜玄月和远处的齐云肆对视一眼,她半分也没犹豫,当即朝老K的方向紧追而去。 美食城里设置了很多转弯和走廊,一个店铺连着一个店铺,老K追得又非常猛,她几次差点跟丢,也始终没有发现六爷的踪影。 这种时刻尤其不能懈怠,毕竟不清楚六爷会不会在这里设置埋伏,稍不留意可能都会葬送老K的性命。 目标人物性格都激进,万一不幸死去,大家都得付出游戏失败的代价。 对讲机在齐云肆那里,她和他共用一个对讲机,所以暂时联系不到他。 但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过来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不祥预感袭来,她警惕停住脚步,蓦然听到了附近传来很轻微的、类似倒计时的声音。 那是…… 她下意识转头,朝不远处日式料理的店铺望去,脸色忽变。 “老K!”她果断朝二楼的楼梯飞奔而去,厉声喝道,“跑!有炸.弹!” 不止一处,从一楼大厅,到二楼走廊,再到三楼的地中海小广场,刹那间一起引.爆。 轰鸣声震耳欲聋,浓烟热浪,猩红血焰,满目狼藉。 * 在试炼计划里,通常没有季节概念,只能猜测,这场游戏大约是秋天。 因为外面下起了雨,是阴寒的雨。 时空监察局四季如春,从未下过雨。 只可惜这里的雨,也不是真正的人间。 ——我曾经那么信任你,结果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对我从没有过一句真话。 ——对你而言,一切都是可以随意利用和葬送的,也包括我不是吗? ——所以阿肆,你也杀了我吧。 …… 姜玄月刚刚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中醒来,耳鸣声一阵紧似一阵。 她前后经历了三次爆.炸,耳鸣就没停止过,可那仿佛冥冥之中传来的声音,她却感受得极为清晰。 那是小姜玄月的声音,她以前还会困惑,如今已经能确定了。 她咳嗽了两声,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只觉喉咙深处满是腥甜血味。 她艰难拨拉开眼前的碎石砖块,本能地想把身上压着的东西掀下去——凭直觉判断,她认为压着自己的不是什么重物硬物,因为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果要描述得具体一些……似乎还有些温度。 等等,温度? 姜玄月单手撑地翻了个身,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摸去,却诧异发现摸到了满手的血。 她总算看清了身边躺着的人究竟是谁,岂料在看清的刹那间,她破天荒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齐云肆?” 齐云肆的小腹已经被锋利石片贯穿了,血还在流,直至染透了他黑色的上衣,不仅如此,他的背部和双臂更是伤痕无数。 当时她正处于危险地带,幸好他在千钧一发时赶到,几乎是生生用身体护住了她,丝毫没有考虑后果。 姜玄月愣了两秒,本能想替他按住不断涌血的伤口,但出乎意料,从来砍头分尸都不眨眼的她,手竟然不受控制开始颤抖。 剧痛令齐云肆勉强睁开了眼睛,他小幅度向后仰头,似是叹息。 “月月,你这样……我可能死得更快。” 她停止动作,像是恶狠狠咬了一下牙关,垂眸看他:“谁让你这么做了?你不要命了?” “我这条命早就许给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许给我,我可没说要。” 齐云肆的指尖触到她的手,他微微眯起眼睛,薄唇上挑,突然很无奈地笑了。 他说:“月月,为什么从认识的那天起,我就觉得自己亏欠你呢?” “……” “感觉我就算替你去死,也是理所应当的。” “别他妈说胡话了,谁稀罕你替我去死?” 姜玄月俯身抱住他,用力将他拖出废墟,期间齐云肆流了更多的血,他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却一声未吭,只以温柔眼神始终落在她脸上。 他根本不怕死,却分明极度悲伤。 “月月。” “行了,我不想听。”姜玄月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话,“你真想死,可以等游戏结束了被我亲手杀死,但在那之前你得活着完成这局任务,我不能忍受失败。” 齐云肆轻声道:“我相信就算只有你自己,也能完成这局任务——在真正的试炼计划里,队友的牺牲本来不也是常态吗?” 姜玄月深深注视着他,沉默。 这时,侥幸逃生的赵星海和景迪,也正灰头土脸、踉踉跄跄从一楼方向赶来,两人见状均不禁愣住。 景迪慌张大喊一声:“齐哥!齐哥怎么了?!” 赵星海跑得太急,几乎是滑跪跌倒在齐云肆跟前,他挣扎着重新起身,和姜玄月一起把齐云肆搀扶起来。 “凌旭来消息了,有一批六爷的人正朝美食城这边靠近,最多三分钟。” 换句话讲,如果再不赶紧离开这,他们就可能被包围。 姜玄月深吸一口气,她随手脱掉碍事的外套扔在一边,俯身拾起了掉落的枪。 “老K呢?” “老K刚用对讲机回复了。”赵星海说,“他正在前往十一街区的路上,我们加快速度,应该还追得上。” 姜玄月点点头,察觉到旁边的齐云肆险些摔倒,她迅速伸出手去架住了他。 她想了想,难得认真地告诉他。 “这局很难,其实我的胜算不高,如果你能再坚持一下,或许我会更有把握。” 第47章 计划终止 我也不值得你这么为难。…… 雨越下越大, 天地间雷声隆隆,前路昏暗,如同末日序曲。 景迪旧技重施, 撬了美食城旁边的一家机车行,她、赵星海、姜玄月和齐云肆一人一辆崭新机车, 准备按照对讲机另一边凌旭提供的位置信息, 冒雨前往十一街区。 齐云肆半脱外套, 将外套袖子紧紧系在腰间, 勒住了流血的伤口。 大雨冲刷了他脸上的灰土与血迹,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愈发显得他苍白俊秀,有种难言的静冷感。 他在完全不笑的时候,通常与队友们记忆里的印象相差甚远, 以致旁边的赵星海看着他, 多年兄弟, 竟觉得有些陌生。 “老齐, 你还撑得住吗?” 齐云肆微微侧眸,朝前方的姜玄月投去一瞥, 语气极为平静。 “月月说她胜算不高,我当然要陪她坚持到最后一刻。” 究竟是游戏的最后一刻,还是他的最后一刻呢? 赵星海蓦然哽住, 半晌摘掉眼镜, 无可奈何抹了一把脸。 他们只有五个人,势单力孤地杀到现在,已属不易。 在危机四伏的绝望境地里,谁也不知道这场游戏的结局是好是坏。 终归都是命运罢了。 姜玄月驾驶机车疾驰,雨和风都呼啸着掠过她耳畔, 她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拿起对讲机,与凌旭联络。 “还活着吗?” 凌旭回应得倒是很快,漫天雨声里,听上去很显然是正左手砍人右手讲话:“我怕你们先死了。” “我问的是黑狼活没活着。” “活着,他去哪我去哪,一步也没落下。” “很好。” 凌旭说:“但这边也伤亡惨重,我暂时脱不开身,没法去支援你们。” 毕竟黑狼也是要保护的目标之一,和老K一样不能有所闪失。 “你不用来支援。”姜玄月斩钉截铁回答,“把他们都拖在十二街区,我们去十一街区找六爷。” “行,知道了。” 只要杀了六爷,一切都能尘埃落定。 问题是要怎么杀。 四十分钟后,在数次确认老K的方位之后,老K那边的对讲机没了声息。 他最后一次通话所在的方位,应该是位于平安街岔路口的一家小型旅店。 姜玄月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她闪电般漂移过街角,轮胎旋转带起大片飞扬的水花。 与此同时,齐云肆也一拧车把,接连超过赵星海和景迪,风驰电掣朝她追去。 枪声骤然响起。 而后下一秒,有人同样驾驶着一辆重型机车,从转弯处鬼魅般出现,开足马力径直朝姜玄月撞去 。 金发碧眼,络腮胡子,是六爷的其中一名保镖。 姜玄月的反应极快,她几乎是同一时刻跳车,就势滚到了最近一家店铺的屋檐下。 后背猛地撞上坚硬门板,她迅速举枪瞄准,击中了对方的轮胎。 两辆机车当场相撞,火光迸溅,那人跳车的速度也一样不慢,且在落地的第一时间就朝她开火。 不过还没等他击中她,齐云肆已经从后面加速撞了过去。 谁知那人身手极其敏捷,居然在摔倒的刹那间,直接反手把齐云肆从车上拖了下来。 紧接着赵星海和景迪也果断弃车,加入了夺枪杀人的战局。 赵星海把齐云肆推开,着急朝他喊:“让姜骑我的车,你俩先走!” 景迪生怕姜玄月听不见,又扯着嗓子重复一遍:“月姐,你去骑赵星海的车!和齐哥一起走!” 她见那保镖的攻击一直针对赵星海,情急之下,抽出腰间的九节鞭,用力缠上了对方的脖子。 “我宰了你这孙子!” 密集的雨帘在天地间织就大网,姜玄月几乎有些看不清三人缠斗的身影,她浑身湿透地爬起身来,果断跨上了赵星海的机车。 齐云肆也以最快速度扶起自己的机车,两人并驾齐驱,头也不回朝老K所在方位驶去。 天边惊雷划过,两人经过狭窄小巷到达平安街岔路口,撞破玻璃门,冲进了那家装修简陋的小型旅店。 旅店里横七竖八躺了数具尸体,估计是六爷的手下们,全都被老K干掉了。 视线中出现了老K倒地的画面,而六爷的一名保镖,正准备朝老K的脑袋开最后一枪。 关键时刻,姜玄月猛提车把,直接从面前的柜台越过,同时右手从腰间探刀,刀刃连接着细长锁链瞬间弹飞出去。 对方闻声迅速转身向她射击,在落地的瞬间,子弹从她左腿腿骨穿过,溅开了一蓬血花。 这算是替老K拦截了致命一击,而她的刀也削中了对方手臂。 齐云肆半秒也没耽误,他趁机从车上弯腰,单手拽起老K一路滑行,然后用机车撞开了转弯处的一间房门。 一声巨响,三人同时摔倒在大床上,鲜血染红了白色床单,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齐云肆先去扶了姜玄月,他随手把床单撕开,用力将她腿部的枪伤扎紧。 “忍着点儿。” 姜玄月冷眼看向旁边的老K:“你还活着吗?给个准话。” “……还活着。”老K咳了一口血,他捂着腹部,虚弱抬头,“黑狼他们呢?” “还在十一街区跟刀疤的人拼命,你现在只能靠我们俩。” 这时听见外面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云肆沉下脸色。 “月月,咱俩先解决这个。” “好。” 被机车撞毁的门板,成为了两人唯一的盾牌,在子弹射在门板上的一刻,齐云肆咬紧牙关飞起一脚,将门板踹向那名保镖。 姜玄月飞身扑上前去,手中钢刀出鞘,将其撞向墙面。 她的动作迅速凌厉,当场割断了对方的颈动脉,鲜血喷溅上墙,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 伤口淌血更甚,她面无表情收刀,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站起身来。 “六爷呢?” 这时窗外传来了汽车启动的声音,从窗口望去,见六爷和他的最后一名保镖,正准备开车离开。 齐云肆想也未想,他双手撑在窗台边缘,当即从窗户翻了出去——这个男人的毅力,当真是比想象中更强悍。 姜玄月回头看了一眼老K:“你状态太差,就在这等着你的人来救,不要跟来了——六爷我俩去杀。” “……” 老K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见她也已经跟着齐云肆翻了出去。 姜玄月因为瘸了一条腿,落地时差点没把自己摔散架,她咬牙起身,发现齐云肆不知从哪又搞来一辆机车,此刻就停在她面前。 他朝她伸出手:“走。” 只一个字就够了。 她攥住了他的手,借势跃上机车后座。 雨水与血水混合着在身后的道路上留下痕迹,她为了保持平衡而搂着他的腰,能清晰感受到他体温冰凉,腹部伤口却仍不断在渗出温热鲜血。 他几乎是完全凭借着意志力在支撑,只为了不让她孤军奋战。 齐云肆疯狂加速,终于拉近了与六爷那辆车的距离,他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直接撞上了轿车尾部,而自己直接跃上了轿车车顶。 姜玄月探出身去,接替了他的位置掌控机车,她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抄刀,用力砸开了副驾驶的玻璃。 刀鞘卡在车座之间,令六爷一时间无法拿枪,她隐约听见六爷在说…… “撞死她。” 保镖迅速往右侧猛打方向盘,轿车挤着机车,气势汹汹朝旁边的店铺撞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齐云肆从车顶倒吊下来,踹碎了车前的玻璃,双腿呈十字固姿势,拼尽全力锁住了保镖。 轿车彻底失去控制,冲破漫天雨幕撞向店铺,姜玄月当场和店铺大门一起飞了出去。 她挣扎着从满地碎片中直起身来,见副驾驶的车门已经开了,齐云肆正将六爷死死按倒在地,但他本就受了重伤,和六爷相比自然落了下风。 她敏锐察觉到驾驶座的保镖作势瞄准,要朝自己开枪,但她的手.枪因撞击掉落在不远处,现捡肯定是来不及了。 然而生死关头,她摸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刚才在路上,齐云肆把自己的回旋镖,塞进了她的口袋。 她毫不迟疑,猛地将回旋镖甩了出去,自己则就地翻滚闪避。 子弹擦着身侧,惊险击中地面,而那名保镖则因为卡在车内目标明显,被回旋镖的镖刃准确扎中头部,彻底死透了。 阴差阳错的,齐云肆又帮了她一回。 而此时的齐云肆,正徒手勒住了六爷的脖子。 他每用力一次,血就流得更狠一点,这种失血过多的冰冷感,是生命力一点一滴流逝的征兆,直至连疼痛都变得麻木起来。 他恍惚间,只觉有许多零散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陌生又熟悉,偏偏又不知从何而起。 六爷挣扎间从身上摸出了一把锋利的折叠刀,他急于脱身,当即反手往齐云肆身上胡乱扎去,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未必扎中要害,但都传来穿透血肉的闷响,听上去听人心底生寒。 血腥刺鼻,齐云肆感觉自己可能是要死了,但仅存的本能令他没有放松力道,他说不出话来,目光却飘向远处。 在那里,姜玄月正拎着刀飞快赶来。 姜玄月拔刀出鞘,一刀刺进六爷心脏,随即反手旋转,直接把仍跳动着的心脏整颗剜出,“啪”的一声粘腻甩在了车窗上。 六爷的身体猛然抽搐一下,终于僵直不动了,他死前仍圆睁着双眼,是彻彻底底难以置信的模样。 齐云肆松开手向后仰倒,脱力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涣散的眼神努力聚焦,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姜玄月。 他对她笑了,似乎想说些什么。 姜玄月蹲下身去,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她低头靠近,听他声音虚弱沙哑,轻得近乎耳语。 “月月……我还是很守信用的,对吧?” 他承诺要陪她到最后一刻,就真的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他的血把姜玄月的衣服都染透了,姜玄月下意识抱紧他,她活了快三十年,从未体会过像此刻这样复杂至极的情绪,困惑慌乱,心酸无措。 “……谢谢。” “我不想听你说谢谢。”冰冷指尖触碰到她的手,齐云肆缓慢后仰,逐渐阖上眼睛,“月月,我……我要你一句实话……” 姜玄月愣住,下一秒却又听他轻声笑了。 “算了,我也不值得……你这么为难。” 他的手垂了下去,还未落在地面就被她用力攥住。 心脏剧痛,姜玄月艰难地叹出一口气,她将脸埋在他肩膀,久久没有再抬头。 雨渐渐小了,清除计划也即将告一段落。 谁也不晓得前路在哪里。 第48章 公寓 那你得负责。 凌旭基本上没有参与追击六爷的行动, 但他始终在十一街区协助黑狼作战,也同样伤情严重,并不轻松。 大雨逐渐停息, 风声渐止,他正往枪膛里蓄着子弹, 冷不防抬头望去, 见云层间投射出了一道微弱的亮光。 他从不离身的那件传送罗盘, 中央的红宝石骤然光芒大盛, 竟比前几次都更耀眼。 然后黑暗毫无征兆袭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等他再睁眼时,人已经躺在某座公寓内的客厅沙发上了。 公寓是那种很高级的住宅型公寓,浅色系简约大气装修风格, 是分楼上楼下的跃层设计。 客厅有巨大的落地窗, 他起身走向窗边俯瞰, 发现自己处于很高的楼层, 黎明刚刚到临,晨光熹微, 城市间高楼林立,街道宛如还在沉睡。 看似平常,可正因为太平常了, 反而让人觉得暗潮涌动。 他走到门口, 见木质防盗门上的门牌刻着1901,原来这里是19层。 安静的走廊长而曲折,奇怪的是他所在的这一间,竟是这层楼唯一的一间房,四面空荡荡的, 就再也没有其他住户了。 他继续往前走,转了个弯找到了电梯,看见电梯显示停运,完全无法启动,且只有向下的按键。 这说明他暂时只能留在这一层,而这一层是本楼的最高层。 他站在那观察了一会儿,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屋子,进去时发现赵星海和景迪也醒了,正从一楼的主卧迷迷糊糊晃悠出来。 三人茫然对视。 “我做梦呢吧?”景迪纳闷挠头,“我明明记得自己在上局游戏里挨了一刀,赵星海也中枪了,怎么现在我俩全好了呢?连道疤也没有。” 凌旭下意识摸向自己之前受伤的腹部,发现伤口的确消失了。 “我也是。” 赵星海努力回忆,想分析出上局游戏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只记得自己和景迪合力杀了那个保镖,等再想去追姜玄月和齐云肆的时候,游戏就结束了,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他的双腿有点发软,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单手撑着额头叹息。 “问题出在哪呢?我现在伤是好了,可感觉受伤的后遗症并没好,该疼还是疼,该累还是累。” 景迪赶紧点头:“没错,我也觉得,我挨刀的地方也疼,你不说我都怀疑是幻觉了——凌哥你呢?” 凌旭点头:“对。” 赵星海缓了会儿,总算回过神来,他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对了,咱们既然都来到新的一局了,证明老齐和姜那时确实把六爷杀了对吧?他俩人呢?” 话音未落,听得脚步声响,姜玄月从楼上走了下来。 原来她刚才一直在二楼。 “月姐!”景迪连忙打招呼,“你受伤了没有?我们仨的伤居然都恢复了,除了后遗症,根本就看不出来,为什么啊!” 姜玄月垂眸,几不可觉扫了一眼自己左腿的位置,语气轻描淡写。 “一样,我也恢复了。” 赵星海探头往她身后看,他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姜,老齐呢?” 姜玄月的目光转向楼上,这大约是她难得思维迟缓的一次,她语速很慢,像在斟酌。 “齐云肆在上局游戏里……” 她没说完,但赵星海已经明白了,他霍然起身,红着眼眶就要往楼上冲。 “不可能!老齐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景迪闻言也快哭了,她慌慌张张也要跟着赵星海去楼上,相比之下只有凌旭还算冷静,但他看姜玄月的眼神也不太对了。 “齐云肆真的死了?” 姜玄月拦在楼梯口,单手扯着赵星海的领子把他往后一推,顺带着把景迪也撞回了原地。 她的神色很淡:“我也以为他死了,但他没死,只是还没醒,还在楼上躺着。” 赵星海一个踉跄,这才听清她在讲什么,他愣了两秒钟,原本就要流下来的眼泪又及时收了回去。 “……没死吗?你确定?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上楼?” “因为你踩我脚了。” “……” 于是两分钟后,四人全体站在了齐云肆床边,气氛肃穆,仿佛在开追悼会。 齐云肆躺在那,衣服上干干净净一点血也没有,呼吸也是趋于平稳的,乍一看就像是睡着了。 但他的脸色极度苍白,明显是病态的、失血过多的苍白,可见重伤对他的影响很大。 其实大家都是如此,表面恢复罢了。 赵星海忧心忡忡:“老齐醒不过来可怎么办,是不是得补充点营养?我去趟厨房,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东西。” 旁边的景迪问他:“你会做番茄炒面吗?我想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点餐呢?” “唉,我这不就随便一问么。” “算了,如果冰箱里有番茄,我就给你做。”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废话,急匆匆又下了楼。 卧室里就只剩下了姜玄月和凌旭,凌旭沉默半晌,淡定朝姜玄月投去一瞥。 他说:“齐云肆是为了救你才重伤的?” 这并不难猜,哪怕姜玄月隐藏得再好,他也能有所察觉。 姜玄月显然是不太愿意搭理他,但还是阴沉地应了一声。 “对。” “那你得负责,好好陪着吧,我休息去了。” “……” 要不是因为心思还在齐云肆身上,暂时懒得管别的,姜玄月高低得拔刀砍这家伙一下子。 * 齐云肆在神智游离混沌之中,再度回到了时空监察局。 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总控制室,同样的年轻T局长。 T局长依然背对着他,而他的身形也依然被牢牢禁锢在原地,无法上前。 “你来了?”T局长缓声开口,“五个人去完成曾经上百人也难完成的任务,确实委屈你们了,可我也没办法。” 齐云肆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背影,咬紧牙关:“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感谢你的体恤?” “我知道你恨我,可惜你恨错人了。”T局长叹一口气,“你以为我就有得选吗?” “你为什么没得选?你是监察局的掌权者,谁能操纵你?” T局长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自始至终都只是被设定好轨迹的傀儡,从来就没有过实权呢?” “……” “试炼计划重启的六个空间,早就被选定好了,无论我推不推动这进程,你们都注定要经历这些。” “……” “我无非是为了唤醒TA的牺牲品,迟早要随天行系统一起毁灭。” 随着这句话落地,前方大雾忽起,而T局长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在了雾气里。 待雾气散去,视线重归清明,齐云肆意外发现,姜玄月竟然就站在不远处。 她面对着他,一袭黑衣,神情冷漠,手里还举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他。 是他熟悉的样子,却又似乎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月月?” 姜玄月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径直越过他,望向虚无的远方。 她弯起唇角,忽而笑了一笑。 下一秒,她调转枪口,毅然决然朝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第49章 休眠仓 谁嫁给你算是享福了。 公寓的冰箱里食材一应俱全, 赵星海最终还是给景迪炒了番茄面,炸了鸡块,顺带着把凌旭和姜玄月的那份也做了出来。 至于给齐云肆的病号饭, 他煮的是红枣小米粥,红枣都是特意去了核碾碎的。 为此, 他得到了景迪的激情夸奖。 “行啊赵星海, 没想到你不仅聪明而且贤惠, 以后谁嫁给你算是享福了。” 他当时正忙着盛粥, 大脑暂时短路,闻言不假思索回答了一句。 “那你嫁啊,我让你享享福。” “……”景迪愣了一下,她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能嫁吗?” 这时赵星海已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他懊恼之余, 又不禁为她问题而感到震惊。 “怎么, 你还真想嫁?” 景迪咬着炸鸡块, 一本正经反问:“既然嫁谁都是嫁,那为什么不能嫁你呢?反正咱俩也都这么熟了。” “这是熟不熟的问题吗?得有爱情才能嫁, 爱情你懂不懂?” 景迪认真想了想:“齐哥和月姐是不是爱情?” “……他们俩,应该算吧?”赵星海顿时被难住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下这个定义, “不过相比起爱情, 可能更像是孽缘。”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见凌旭在厨房外面,不轻不重敲了两声门框。 “注意言辞。” 赵星海继续盛粥,不耐烦回怼。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什么都不干就吃现成的,管得还挺宽。” “行。”凌旭略一颔首, “那你随意。” 然后他很自然往旁边一让,露出了身后站着的姜玄月。 察觉到不对劲,无意间一抬头的赵星海:“……” 完了,好像是离死不远了。 出乎意料的,姜玄月刚才明显听到了他的话,却并没打算和他一般见识,她径直走过来,面无表情接过了他手里的碗。 她捏了个勺子,转身回了二楼。 凌旭淡定上前,无视掉呆滞的赵星海,自己拿碗从锅里盛面条。 “你们继续商量嫁不嫁,我很快就回屋。” “?” …… 虽然姜玄月把粥端走了,但齐云肆还没醒。 她坐在他床边,端详他安静俊秀的睡颜,半晌,目光移向他没掖好的被子。 她迟疑片刻,终是放下粥碗伸出手去,想替他把被子盖到胸口。 ……结果她刚把被角往上提了提,齐云肆就毫无征兆睁开了眼睛。 他眼眶通红,有泪水悬而未落,几乎是在看清她的一瞬间,突然倾身紧紧抱住了她。 姜玄月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沉默良久,破天荒的没推开他,只任由他抱着,平静拍了拍他的背。 “谁欺负你了?” “没有。”他哑声回答,“就是梦见了一些不该梦见的事情。”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自杀了。” “……”姜玄月点点头,“那确实是不该梦见,麻烦你盼我点好。” 齐云肆缓了一会儿,终于从噩梦的恐慌中清醒过来,重伤之后的疲惫如潮水般紧随而至,他手上的力道渐松。 姜玄月察觉到了,她扶着他,往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着,转而端起了桌边的粥碗递给他。 “自己能喝吧?” 潜台词是:不要指望让她喂。 齐云肆笑了一笑,不知为何这笑容显得有些心酸,他接过了粥碗。 “谢谢。” “不用,活着就行。” 姜玄月讲话的风格,从来都这样简单粗暴,但的确也是她的真心话。 毕竟在不久前,她还以为他必死无疑了。 很奇怪,以前他惯常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她觉得烦,可一想到他即将就此死去,她却也会不忍心。 她哪有过不忍心的时候啊。 齐云肆喝了几勺粥,逐渐也产生了和赵星海他们相同的疑惑,他看向姜玄月。 “对啊月月,我怎么就活过来了?而且还……”他低头察看自己受过伤的位置,“竟然连血都没了?” “我们几个都一样。”姜玄月告诉他,“身体外伤是恢复了,但状态没恢复。” “为什么?” “我上哪给你解释为什么。” 然而她解释不了,总有人解释得了。 很快,智慧大师赵星海先生匆匆赶来,后面还跟着啃鸡块的景迪,以及气定神闲的凌旭。 赵星海一进门就提高音量开口:“姜,等老齐醒了咱们必须得研究研究,我发现……哦,老齐醒了?” 姜玄月“嗯”了一声,语调懒洋洋的:“所以你想研究什么?” 凌旭说:“他怀疑咱们进入了时空监察局的休眠仓。” “休眠仓?是我理解的那个休眠仓?” “对。” 时空监察局的休眠仓,据说是裁决系统遗留下来的高级设备,谁也不知道天行系统为什么还要继续沿用。 但事实上,本来那里也是被常年禁封的,未经允许,除了T局长谁都不能进去。 “我没进去过休眠仓,可我阅读过相关资料。”赵星海解释,“据资料记载,进入休眠仓的人,可以完成意识穿越,判断依据是留在背后的特殊印记。” “我们仨刚才已经确认过了。”景迪指了指自己的背后,“都是蓝色十字。” 蓝色十字,代表着没有录入本系统信息的外来者。 针对于裁决系统的休眠仓,他们自然属于外来者。 齐云肆迟疑了一下,他解了上衣扣子,拉下领口转过身去。 景迪吓得赶紧捂眼睛:“等等!这是我能看的画面吗?” “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星海原本还无语于她的大惊小怪,结果再一抬头,发现姜玄月也开始解扣子,“……等等!这是我能看的画面吗?!” 现场唯一持无所谓态度的只有凌旭,他谁都敢看,更何况姜玄月脱了上衣里面还有件运动背心。 但接下来看到的内容,却令他深感意外。 姜玄月的背后和他们不一样,她居然是红色十字印记;而齐云肆的背后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印记。 景迪纳闷,她侧头问赵星海:“红色十字印记是什么意思啊?” 赵星海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难以置信地回忆。 “我应该没有记错,十字印记共分为三种颜色,绿色是在本系统录入过信息的穿越者或系统内编制成员;蓝色是没有录入本系统信息的外来者;红色是……” “红色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赵星海下意识看了姜玄月一眼,能看得出他极度犹豫,甚至是不安。 他语速很慢地说:“红色是在本系统录入过信息,但已经宣告死亡的人。” “……” “因为休眠仓不仅可以收容活人,还可以存留尸体。” 第50章 规则 不太妙啊。 关于姜玄月身上为什么会出现十字印记, 而齐云肆身上又为什么没有任何印记这件事,谁都无法解释。 但大家的疑惑与担忧却如丛草蔓生,愈演愈烈。 相比之下, 似乎只有当事人姜玄月显得比较淡定,因为她也并不太在乎自己是死是活。 她说:“这会儿活着, 也没准什么时候就死了, 你们是怕我还是怕死?” “我们不怕你也不怕死。”赵星海很无奈, “但总得把真相搞清楚吧?姜, 你不觉得太可怕了吗?我们就像是提线木偶被耍来耍去,再这样下去,恐怕裁决系统就真的要被复原了,而我们可能都要成为试炼计划的牺牲品。” 姜玄月的目光原本还停留在齐云肆身上,她听了这话, 平静转过头来:“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反抗T局长了?” “到了这一步难道我还有得选吗?” “问题在于无从反抗。” 毕竟他们现在根本回不去监察局, 唯一能做的, 只是尽快把试炼计划通关。 这时听得凌旭道:“你和齐云肆跟我们的印记不一样, 必定有不一样的道理。” “那行。”姜玄月点点头,“等你得出结论了, 别忘了告诉我。” 凌旭反问:“你认为T局长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吗?也许他和我们一样,存在的价值都只是复原裁决系统。” 她看了他一眼:“那局长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谁才是受益者?” “正因为不知道, 才需要找答案, 否则我当初盗传送罗盘还有什么意义?” “容我插句话。”赵星海一脸凝重,“其实我一直有种直觉,会不会正因为你盗了传送罗盘,反而阴差阳错促进了T局长的某些计划?” “……” “当然我不是说你错的意思啊,你当初已经够清醒果断了, 换作是我肯定得犹豫。” 凌旭阴沉地叹了口气:“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就算他不盗传送罗盘,T局长也迟早要把他们都诓来试炼计划,而他这么做了,更给了T局长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这几乎是不可逆的僵局。 景迪站在旁边听他们讲话,半天插不上嘴,突然想起齐云肆也没参与这场讨论,忍不住朝床边投去一瞥。 “齐哥,你有什么看法吗?” 齐云肆沉默半晌,缓声回答:“我同意。” “……啊?你同意什么?” “同意他们的猜测,T局长的计划迟早要进行,并且时间很紧迫,他也很可能并不是幕后主使,只是被设定好轨迹的傀儡罢了。” 景迪纳闷挠头:“齐哥,你这不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吗?” 她没听懂,可赵星海却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 “老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重伤的强烈后遗症仍未消退,齐云肆的脑袋越来越沉,他闭上了眼睛。 “我梦见过局长。” “……梦见过?那他说什么了?” “他说,试炼计划重启后选定了六个空间,现在我们正处于第五空间。” * 在没有逃出试炼计划之前,一切设想都是徒劳的,五人组能做的只有尽快调整好状态,迎接这一场未知的游戏。 公寓面积宽敞,四间卧室再加上一张沙发床,于是大家该喝粥的喝粥,该吃面的吃面,吃完各自找地方休息。 这一睡就是十个多小时,直到临近午夜,冷不防被响彻整座楼层的刺耳铃铛声惊醒。 那铃铛声非常诡异,不像普通铃铛那么清脆悦耳,倒像是在急促地追魂索命,令人毛骨悚然。 凌旭和景迪在一楼,披了外套风风火火冲出来,不一会儿姜玄月也下了楼。 沙发上的赵星海是最先起来的,此刻正蹲在门口,皱眉阅读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一封信——那是规则。 外面月黑风高,城市间万籁俱寂,本场游戏开始了。 赵星海听得动静一回头:“老齐呢?姜,你快让老齐下楼。” 要是在以前,这对于姜玄月而言都属于无理要求,但出乎意料的,她闻言居然没拒绝,从容转身又回二楼去了。 ……没有人了解,齐云肆在梦里又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十六岁时的姜玄月,而且是两个气质迥然不同的姜玄月。 一个他很熟悉,是当年刚从极地空间历练回来的姜玄月,小小年纪已经显得桀骜老成,看似温婉的眉眼也透出凛冽杀气,这些年她始终都是这样的; 至于另一个,却笑得天真烂漫,像是晴朗夜空的月亮,纯净散发着光芒。 她说:“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肆好不好?” 然后画面一转,视线混沌深黑,他再度听到了T局长的声音。 “时间快来不及了,逃避是没有用的,你总该做出选择。” 难以形容的窒息感缠绕住他,他在梦里心脏剧痛,大汗淋漓。 直至有人将手覆上他额头,并将他连带着被子一起揽了起来。 “醒醒。” 犹如雪水浇熄火焰,他喘息良久,缓缓睁开眼睛,恰与面前的姜玄月对视。 “……月月?” “嗯。”姜玄月应了一声,“游戏规则来了,你能行吗?” 他笑了笑:“没什么不行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见站在那的三位队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很显然是已经读完规则了。 赵星海见着齐云肆,略微收敛了一下无语的表情,先打招呼问候。 “还好吗老齐?” “还好,什么规则?” 赵星海叹息摇头:“不太妙啊。” “不太妙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变态!”景迪愤怒提高了音量,“合着这栋楼压根也不是什么高级公寓,实际上是十八层地狱!” 齐云肆被她吼得一头雾水:“……具体解释解释呢?” “算了,让凌哥解释吧!” 凌旭也不想解释,他直接把手里那张仿羊皮的信纸递了过去:“你俩自己看。” 纸上的小字密密麻麻,稍作总结: 这栋公寓楼共有十九层,他们住的地方正是十九层,也是唯一能容身的楼层。余下的十八层,则对应着传统的十八层地狱。 走廊电梯在午夜开启,电梯会随机停靠楼层,出了电梯需立刻前往寻找地狱之门,门的另一端可能是这座城市的任意角落。 在任务地点获取信物,顺利返回,即可封锁对应的地狱楼层。 十八层地狱全部封锁,视为通关。 姜玄月拿着那封信,半晌侧头问齐云肆:“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 “行。”她随手把信纸一扔,淡定示意,“那就都别愣着了,抓紧时间吧。” 第51章 游乐场 她主动握了他的手。 走廊里铃铛声不止, 四面光影暗红与幽绿交织,鬼气森森,的确好似身处地狱。 五人组来到了位于十九层的那座电梯前, 果然,见按键亮了起来, 电梯已经恢复运行了。 因为十九层是顶楼, 所以电梯只有向下的按键, 景迪伸手一按, 电梯门就缓缓朝两侧开启。 她刚想走进去,冷不防袖子被赵星海拽住了。 “等会儿,怕有机关,我先进。” “啊?问题是就算有机关,你进去也只有被射趴下的份儿啊。” “……”赵星海差点被她气死, “行!我关心你是我犯贱了, 是我错了呗?” 话虽如此, 他还是抢先一步进了电梯, 景迪也没比他慢多少,立刻小碎步跟了上去。 “哎呀, 你这人现在怎么这么爱生气?” 结果当他俩正式进了电梯之后,姜玄月再想进去,就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透明结界挡住了。 她用刀鞘敲了敲, 听空气里传来闷响, 原来是另一道看不见摸得着的门。 “电梯只允许承载两个人。” 换句话讲,就是同一层地狱的任务,最多两个人去完成。 凌旭闻言沉下脸色:“那刚才应该我先进。” “你先进也没用。”姜玄月说,“2+2+1的配置,不管你和谁一起, 赵星海和警笛儿都至少有一个要落单,既然注定有人要落单,还是你自己行动更稳妥。” 他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你是已经默认自己要跟齐云肆一组了?” 姜玄月倒是很坦然,她回手一指齐云肆:“就凭他目前的状态,能和之前比吗?让他自己行动,没准死得比赵星海都快。” 电梯里的赵星海:“……喂,能别说什么都不忘踩我一脚吗?” 齐云肆也试图为自己解释:“月月,其实我还可以,也不至于弱到……诶?老赵,警笛儿!” 他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已重新关闭,载着赵星海和景迪向下移动。 屏幕上的楼层数不断变化,不多时,停在了数字“2”. 第二层,剪刀地狱。 余下的三人沉默着,直到电梯再度上行,又一次在他们面前开启。 这次电梯内部空了,可以继续进人了。 凌旭平静示意:“你俩去吧,我最后一个进。” 姜玄月点头:“希望你活得久一点。” “也希望齐云肆活得久一点。” 齐云肆:“那个……咱吵架归吵架,也没必要次次带上我哈。”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凌旭在外面看着,当然中途他也尝试过伸出手去,发现的确又被结界挡住了。 大家各司其职,只能各自祈求好运。 * 电梯内,数字随着下降而不断改变,齐云肆出神半晌,叹着气对姜玄月笑道。 “真没想到,我这下可能还要靠你保护了。” 姜玄月环着双臂目视前方,神色淡然地反问:“被我保护是件很丢人的事?” “那倒不是,但我知道你一向最讨厌累赘,我这算给你添麻烦。” 她顿了一顿,侧头看他:“在上场游戏里,你不也帮过我一次?” “……那是应该的,你不用一直记着。” “天底下没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她说,“我不喜欢欠人情,一定要还给你。” “就只是因为欠我人情?” “你可以这么认为。” 然后电梯突然猛烈晃动了一下,两人同时抬头。 楼层的数字停在了“4”,门朝两侧缓缓打开。 相比起十九楼,这一层的灯光要昏暗得多,走廊狭窄,目之所及是一扇有一扇紧挨着的漆黑铁门。 门上刻着血红的字体,且全部是四个字的提示,譬如“离间骨肉”、“以讹传讹”、“虐杀牲畜”、“弃杀婴孩”…… 齐云肆看了一圈,似有所悟:“我们大概是要找对应第四层地狱的内容,再进正确的门——十八层地狱的提示,都写在之前那张规则信上了。” 姜玄月应了一声:“那你还记得吗?” “记得,咱们这层是孽镜地狱,关押的是在阳世犯罪,设法走通门路、瞒天过海,以逃避惩罚的人。” 她平静点头:“你受一回伤,反倒比以前聪明多了。”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终于,在走廊尽头,两人看到了一扇门上刻着“瞒天过海”四个字。 可想而知,这就是正确的门了。 齐云肆单手推门,另一只手下意识伸向身后的姜玄月。 这从来都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可不知怎么,自从重伤醒来之后,他的心思就沉重了许多,以致一瞬间理智回归,不经意间却犹豫了。 他刚想趁她没注意收回去,谁知下一秒却忽觉指间一暖,是姜玄月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她坦然迎视着他投来的视线,下巴微抬:“愣着干什么呢?开门。” “……好。” 齐云肆晃神了片刻,终是转过身去,用力推开了面前的冰冷铁门。 这扇门,正面是公寓楼的门,背面则是游乐场的侧门。 当两人的双脚全部踏上游乐场的土地时,铁门也随之关闭,并且门上出现了新的图案。 这图案很难准确形容到底是个什么形状,总之是挺奇怪挺复杂的,自带凹槽,应该是要找到和它形状完全一致的东西镶嵌进去。 所谓形状完全一致的东西,大概就是规则里提到的“信物”。 信物藏在这游乐场里。 放眼望去,游乐场内灯火通明,所有设施都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动运行,园区还播放着喜庆的音乐,热热闹闹萦绕上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过大节。 前方地上摆着个黑色手提箱,齐云肆弯腰将箱盖掀开,见里面是一支半自动步.枪。 他低头检查弹.仓,发现空空如也,并没有子弹。 姜玄月在身后看他沉默了很久,刚走上前去意欲询问,结果他忽然起身,干脆利落朝远处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惊响,倒让她也愣了一愣。 “你干什么?” “试试,这枪里没子弹,但不影响正常开枪。”齐云肆说,“应该是道具设定,可以无限射击。” “好,那你拿着吧。” “我拿着?只有一把枪,我本来要给你的。” “反正我也用不惯枪。”她很自然地回答,“更何况你枪法比我好,枪在你手里能作用最大化。” 相比起枪,她更喜欢使刀。 齐云肆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没太推辞,略一颔首。 “好,那我们走。” 两人往前走了大约十几米,像是穿越了一道无形树立的结界,到达了另一重空间。 在四面仍未停止的音乐声里,正有数不清的镜子从园区的各处位置拔地而起,那些镜子四四方方足有一人高,边角均被黑色的曼陀罗花枝缠绕,阴气逼人,在热闹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所有的镜子竟然还能自由旋转,改变方向角度。 不祥预感油然而生,齐云肆转过头去,发现距离最近的那面落地镜中,正有无脸的白衣身影,朝这边举起枪。 那一刻他的反应速度远比对方更快,他直接省略了瞄准过程,果断扣动扳机。 镜中的白衣人应声而倒,白衣人所在的镜子也随之碎裂消失,只是不出三秒钟,不远处就又出现了新的镜子。 看起来,这是要让他们与时间赛跑,他们不仅要寻找信物,还要提防着四面八方呈包围态势的镜子——白衣人虽然不能离开镜子,但对方人多势众,要锁定他们两个移动的活靶子,也很容易。 “月月,我们要尽快了。” 第52章 梦 以前觉得无所谓,现在觉得没意义。…… 当姜玄月和齐云肆在游乐场内, 忙着跟镜子里的白衣人捉迷藏时,赵星海和景迪也正被困在一座铁匠铺子里,慌慌张张对付一把足有一人来高的夺命超级大剪刀。 赵星海很崩溃,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承受范围,他实在难以想象, 这到底算什么变态的设定, 难道剪刀地狱就一定要跟剪刀对战吗?守关BOSS多少也该有个人样儿吧? 景迪靠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速度天赋, 在狭窄的空间内左冲右突, 一边躲避一边紧急翻箱倒柜。 “赵星海!你还记得咱来时那扇门上刻的是什么图案吗?” “刀刃带锯齿的花瓣形剪刀。” “……靠!这里这么多刀啊剪啊,我怎么知道谁长得像花瓣?” 那把穷追不舍的剪刀,两刃张开时仿佛深渊巨口,锋利无比,一旦合拢就能把人的脑袋齐根割断。 所以为了吸引剪刀的注意力, 给景迪争取时间, 又要保住自己的脑袋, 赵星海显得极其忙乱, 一边忙乱一边还要大吼。 “那也得找啊!不找咱俩都得死在这!” 窗外的阴冷月光,在剪刀刀刃上折射出一道寒芒, 刹那间晃疼了赵星海的眼睛。 他仅仅闭眼了两秒钟,而后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后仰,只听“咔嚓”一阵令人胆寒的合刃声, 紧接着头顶那方盛放刀具的木箱子, 就被生生剪成了两半。 要不是他及时侧翻滚躲去角落,就算不被这一剪刀剪死,恐怕也难免被掉落的箱子砸到,或者被里面乱七八糟的刀具插中喉咙。 他连声催促:“警笛儿你行不行啊?我这快顶不住了!” “在找呢!”景迪也很烦躁,她越烦躁音量就越高, “光线这么暗我也看不清,我已经很努力了!” 赵星海原本还想再喊一句什么,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嘴,忽觉旁侧大力袭来,人已经被景迪瞬移过来扑到了一旁。 他的后脑撞上墙壁一阵眩晕,本能却担忧景迪有没有受伤,下意识单手搂住她。 “你没事儿吧?干嘛突然扑过来啊?” “我不扑过来能行吗?”景迪也很气,“你差点就被那剪刀穿喉了……啊啊啊快闪开啊!” 眼看着那把剪刀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压来,两人慌忙朝不同的方向闪避,于是锋利的刀尖就深深扎进了他们身后的墙壁。 趁此机会,景迪赶紧拉着赵星海,又冲回了排列摆放刀具的架子前,由于惯性过强,她险些把赵星海的脑袋也按在架子上。 “快快快!这座架子我还没找过!你先找着,我去引开剪刀精!” 赵星海捂着被磕得生疼的额头,着急嘱咐她:“你当心点啊,千万当心点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这啰嗦劲儿到底是我爹还是我丈夫啊!” “怎么着,你那天不还说要嫁我?” “……” 其实这句话完全是赵星海没过大脑直接喊出来的,景迪也根本没料到他会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俩人当时都傻了几秒钟,而后又在超级剪刀咔嚓咔嚓的追杀声里,被迫中止聊天。 众所周知,赵星海因为比较聪明,很多时候是可以一脑多用的。 所以他现在眼睛用来判断方位,大脑用来寻找目标,理智却在懊悔自己说了天大的蠢话。 为什么在这丫头面前,他的犯蠢就从没停过? * 同一时刻,姜玄月和齐云肆已经在游乐场园区内绕了大半圈,压根没发现任何跟那门上图案相近的东西。 信物没找到,四面八方拔地而起的镜子倒是越来越多,远远望去此起彼伏,还互相折射光线,跟迷宫表演似的,搞得人眼花缭乱。 幸好系统给的那把枪无限子弹,省略了更换填装的过程,也极大提升了齐云肆的射击效率。 他在射击方面的天赋,在此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枪解决一个目标弹无虚发,他甚至能在一面镜子从地底刚探出一半的时候,就果断干掉里面的白衣人,丝毫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姜玄月不用枪,但她的刀比枪还厉害,双刀随着她奔跑的速度同时弹射,锁链沧啷啷发出清冽的金属声响,利刃穿透镜面直击无脸白衣人的脖子,旋转缠绕,收回时必定割断喉咙。 银光环绕她的身影,远观如同蛟龙飞舞,极为壮观。 两人各自负责半边,将背后交给对方,配合着不断朝远处移动。 齐云肆提议:“月月,我们得找个高处,才好把整座园区都看清楚。” 姜玄月刚刚砍碎了两台旋转木马,她双手一撑从木马的缝隙间跃过去,落地时看向他。 “那就过山车。” “……过山车也太跌宕起伏了。” “附近最高的就是过山车。” 本着就近原则,即使太惊险的设施不利于观察,两人最后也还是选择了过山车。 园区内所有机器都在自动运行,过山车当然也不例外,这里的操作室形同虚设,他们只能等待过山车到达轨道的最低点时,尽快上车。 这时轨道附近又接连出现了四五面镜子,里面的无脸白衣人连续射击,齐云肆闪身在栏杆后面,举枪反击,结果刚开两枪,过山车的车厢就路过了站台。 手中钢刀弹射出去,准确缠住了第三节 车厢的安全锁,姜玄月借势翻身跃起,在摔进车厢的一瞬间,她将另一把刀丢给了齐云肆。 过山车在轨道上行驶了一圈,待再路过站台时,齐云肆如法炮制,也同样落进了车厢里。 他恰好落进的是姜玄月那节车厢,本来地方就不大,他怕撞到姜玄月下意识往后一仰,险些掉下去。 关键时刻,姜玄月手疾眼快在他腰间一揽,把他牢牢按在了座位上。 两人同时抬手,把头顶的安全锁拉了下来,虽说没法上锁,但多少也能起到一点固定作用。 耳边风声急促,齐云肆屏息凝神,试图从四面呼啸而过的环境里,辨认出自己想要的目标。 大约在过山车驶了第三四圈之后,他感觉肩膀被姜玄月拍了一下。 “我看见了。” “……什么?” 姜玄月说:“我看见了,在摩天轮上。” 他精神一振,顿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过山车又一次攀上轨道最高点时,他看到了远处摩天轮其中一节座舱的玻璃上,隐约悬挂着一件形状奇特的装饰,和那扇门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刚才他们也不是没注意过摩天轮,但那信物悬挂的角度太诡了,只有在过山车轨道的最高点,才会与月亮相互辉映出一道金光,若非被晃到了眼睛,姜玄月也不可能发现得了。 “走,去摩天轮。” 可想而知,要从高速行驶的过山车上直接跳下,冲力有多强。 哪怕在经过站台时过山车稍稍减速,两人也还是摔得骨头散架,齐云肆将姜玄月搂在怀里滚了数圈,直到撞上栏杆停止。 他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姜玄月的手也一直护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还护着他的腰。 无论从哪方面评价,两人都有点抱得太紧了。 他与她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迅速松开手。 自从上局游戏重伤垂死之后,他的状态始终比较虚弱,这会儿正要起身,忽觉双腿一软,差一点就要重新栽倒。 姜玄月距离他只有半步远,她见状立刻架住他的手臂,顺势拍了拍他的背。 在确信他已经站稳后,她低声询问:“还好么?” 但凡是足够了解她的人都该明白,对她而言,这算是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齐云肆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禁怔然:“……还好。” 话音未落,姜玄月眼神骤然阴冷,她当即用脚尖勾起掉落在地的那杆枪,直接把枪架在他肩上扣动了扳机。 只听砰然一声响,他身后刚刚出现的一面镜子应声而碎。 齐云肆垂眸看她,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心跳,不由得一瞬恍惚。 即使面临再危急的状况,她通常都是这样镇定自若,连心跳的频率也不会失控半分。 然而在上局游戏的最后,她抱着即将死去的他,他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分明听到她的心跳声,比那满天的大雨还要慌乱嘈杂。 或许也是在乎过的吧。 他这么想着,就觉得值得了。 姜玄月见他沉默,把枪重新递给他,对他道。 “摩天轮有点远,最好找辆代步工具。” “代步工具?” 很快齐云肆就知道,她口中的代步工具究竟指什么了。 原来她相中了园区里的观光小摩托。 她直接暴力砍断了摩托车的安全锁,侧头示意。 “上车。” 很明显,是要由她骑摩托,由他坐在后面负责射击。 按理说这倒也没什么,但问题在于…… 齐云肆太清楚她的驾驶风格了,她无论骑什么车开什么车,都属于横冲直撞、同归于尽的那种路线。 所以这刺激程度不难想象。 “那个……月月啊,能稍微当心点,别把我甩下去吗?” “你可以搂我腰。” “?”他深感震惊,“我是挺想搂你腰,但那样我就不能开枪了啊。” “你自己想办法。” 说时迟那时快,摩托车已经化作一道虚影,如离弦之箭消失在了原地。 真正的勇士,不会被细枝末节所困扰。 * 凌旭去的是第八层冰山地狱,他被封在超市的冷冻库里,光线极暗,要从货架和角落里找到88片拼图才能合成门上的图案,几乎要冻得截肢了。 当他终于回到十九层的住处时,发现赵星海和景迪居然是最先回来的,两人正瘫倒在沙发上挺尸。 景迪一看见他,惊讶起身:“凌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冻的。” “啊?” 赵星海猜出了个大概,忙把沙发上的毯子扔给他,转身走向厨房。 “你该不会是去的第八层吧?任务多多少少都和那一层的地狱背景有点关系。” “对。” “那你等会儿,我给你煮碗姜糖水,我看冰箱里好像有生姜和红糖——警笛儿喝不喝?” “喝!”景迪高声答应着,转头一本正经和凌旭感慨,“赵星海真贤惠,在监察局工作真浪费他的贤惠属性,他应该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凌旭裹着毯子坐在她对面,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一张俊脸,此刻就显得更冷。 尽管他说出的话,与这过分严肃的模样不太相符。 他说:“谁跟赵星海过安稳日子,你?” 景迪愣了一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昨天都说要嫁了。” “那不是说着玩呢吗?赵星海也不可能当真啊!” “他肯定当真。” “……啊?” 凌旭不紧不慢重复:“他肯定愿意当真,只有你自己不想当真而已。” “……” “除了你自己,局里随便揪出一个人,都知道他暗恋你。” 齐云肆明恋姜玄月,赵星海暗恋景迪,这是时空监察局内不必公开的秘密。 纵然大大咧咧如景迪,乍一被人当面挑破真相,也难免有点傻眼。 她支吾着,正欲说点什么暂时岔开这话题,谁知还没开口,客厅大门就又被推开了。 姜玄月和齐云肆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身上都有不少擦伤,倒是不太严重,最严重的是姜玄月颈侧一道狰狞血痕,有点类似灼烧的痕迹,血染红了卫衣领口,触目惊心。 那是刚才她看见镜中的白衣人要朝齐云肆开枪,临时驾驶摩托车紧急甩尾,将齐云肆的位置让开,子弹就从她颈侧擦过去,再差一点点就能要她的命。 景迪大呼小叫:“天哪月姐,卧室里有医药箱,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我卧室也有。”姜玄月淡定制止了她,“我自己来。” 凌旭目送姜玄月上楼,又见齐云肆神色不太对劲,若有所思。 “她是为了救你?你俩去干什么了?” 齐云肆沉默片刻,略显阴郁地看了他一眼。 “去徒手爬摩天轮了。” “……” * 姜玄月没让齐云肆帮忙,自己回屋取了消炎药膏和纱布,把伤口包扎好了。 不得不承认,越是在这种时刻,她越不想单独面对他。 就算她明知道他会内疚,关于她的事他总是习惯性内疚,哪怕并不是他的错。 保护他并不是她的责任,就像保护她也不是他的责任一样,可那一刻来临了,人只能凭借本能做选择,哪有思考的余地。 她的本能给了她答案,这没法解释,她也不愿再去多想了。 每一夜的电梯只开启一次,当五人三组的任务全部完成,电梯自动封锁,要继续完成,就要等到下一夜。 所以接下来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 姜玄月并没有睡很久,但破天荒的,极少做梦的她,这一次的梦境却格外长。 而且这个梦,看似画面破碎,却奇迹般能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就像是早就存在的记忆那样,被某种难以控制的力量所唤醒。 她睁开了眼睛。 床前一盏台灯光影柔和,她躺在那,无比安静凝视着天花板,只觉心口的一点钝痛,正缓慢蔓延到四肢百骸,再无声无息归于茫然与沉寂。 她双手支撑想要起身,下地时没找到拖鞋,险些踉跄。 颈侧伤口的血,应该已经止住了,她抬手摸去,半晌,重新坐回了床边。 她侧头看了一眼枕边的两把刀,良久,突然取过其中一把,双手用力拔刀出鞘。 银色刀身映出了她一双天生温润秀媚的眼睛,就是这么一双眼睛,既能看惯血海滔天,也能看清残忍前尘。 看得越清,就越痛苦。 她眼眶泛红,终是阖目收刀,极为压抑地叹出一口气,这才离开房间朝楼下走去。 客厅沙发上,赵星海还在熟睡,估计是累极了,没有被她的动静吵醒。 她径直走向厨房,发现凌旭竟然也在,并且正从冰箱里拿酒。 凌旭看见她,倒也没显得多么意外,只平静反问:“你要不要?” “来一罐。” 他又拿了一罐酒,很随意地扔给她。 两人开了酒,关上厨房门去了阳台,见黎明到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其实两人以前只要独处,大部分时候是无话可说的,如果一定要开口的话,就必定吵架互掐。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与她彼此间的态度都很平和,甚至还互相碰了个杯。 凌旭缓声道:“看得出你心情很糟糕。” “嗯。” “是因为齐云肆?” 在洞察思想这方面,他一直很敏锐,比赵星海敏锐多了。 姜玄月眼神微沉:“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除了齐云肆,应该没什么别的事能让你情绪产生变化——你一向是个情绪比较稳定的疯子,所以才不像人。” 她不经意咬了下后槽牙:“我心情不好,也不耽误杀你,闭嘴吧。” 凌旭显然并不在意,他一面喝酒,一面继续着自己的思路。 “难道你不认为,齐云肆有事瞒着我们吗?” “你这么认为,就该去找他求证,没必要和我讲。” “可我觉得,你明明也有预感,却依旧护着他。” “……” “我并不怀疑齐云肆的目的,他不会害我们,但我想知道真相。” “……” “都到现在了,我不信你还是对真相半点不感兴趣。” 此言一出,姜玄月的手指蓦然收紧,将那罐没喝完的啤酒瞬间捏爆,散发着麦香的液体流了满地。 她一回手,将酒罐扔进了垃圾桶,语调冷得骇人。 “我以前觉得真相无所谓,现在觉得真相没意义。” “真是,毫无意义。” 第53章 不必多言 所以我这条命归你了。 在无所事事的一整个白天里, 五人组唯一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他们吃吃睡睡,然后等午夜再度降临时, 继续乘坐电梯去完成任务。 第二夜,凌旭被分到了拔舌地狱, 具体任务是从几十条癞皮恶犬的嘴里把舌头扯出来。 这任务听上去挺恶心的, 但实际操作比较简单, 所以他回来得也最早, 还有工夫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泡面。 赵星海和景迪挺倒霉的,两人去的是铜柱地狱,被迫在一座四面高温的废弃工厂里挪集装箱,以及给旧机器拧螺丝。 最后的一台机器,必须站在金属台阶上才能够得着, 那台阶被烧得通红, 赵星海为了保护景迪自己上去了, 后来靴子愣是被烧穿了, 要不是他螺丝拧得够快,估计回去都得截肢。 即使如此, 他的脚底也依然被烫得皮开肉绽。 “不是我说啊赵星海,你未免也太惨了。”景迪一边用医用酒精给他脚底消毒,一边摇头感慨, “这才好了没多久, 你就又要瘸了。” 赵星海又疼又气,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这是为了谁?” “哎呀好了我知道,欠你的人情我记着呢!” “光欠着就完了?你怎么还?” 很意外的,景迪居然真的思考了半天这个问题, 她小小声和他商量。 “要不……我以身相许?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 看似严肃认真,其实态度草率又不情愿。 赵星海无语:“我是求你还是逼你了?你少跟我来这套。” “别生气别生气。”她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笑嘻嘻地岔开话题,“我主要是想跟你说正事,你这行动不方便了,明晚最好让凌哥跟你一起完成任务,我单独去。” “不行。”赵星海果断否决,“你不能自己去。” 旁边的凌旭也表示同意:“对,你不适合单独行动。” “为什么啊?” “你属于速度型选手,战斗力渣,这次完成任务不是跑得快就行。” “……”景迪愤怒了,“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废物呗?” 赵星海安慰她:“算了,在他眼里咱几个谁不是废物?” “他肯定不敢认为月姐是废物。” “姜玄月的确不是。”凌旭说,“因为她根本也不算正常人。” “……你等着的!待会儿月姐回来就拿刀砍你脑袋!” 话音未落,客厅门就被推开了,每次都最后出现的姜玄月和齐云肆,血淋淋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月姐!齐哥!” 景迪尖叫一声,赵星海也慌了,他急得从沙发跳下地,受伤的脚传来一阵剧痛,他又重心不稳栽倒,连带着把景迪也砸趴下了。 凌旭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俩:“很明显,那不是他们的血。” “……我这是关心则乱。”赵星海费劲从茶桌底下探出头来,闻言怒了,“不像你,看似冷静,其实是不把我们当亲队友。” “我要是不把你们当队友,早就杀了你这瘸子,省得累赘了。” “你少扯淡,之前我也救过你的命OK?” 齐云肆好声好气地劝:“别吵别吵,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这确实不是我和月月的血,是血水。” 景迪好奇:“什么血水?” 赵星海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俩去的是血池地狱?” “对。”齐云肆点头,“游了一大圈,还要往水底扎猛子找信物,差点没淹死我。” “你水性这么好,还能淹死?” “啊……中途出了一点点小插曲,不过不影响什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当时究竟有多惊险,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 姜玄月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径直上了楼。 “我去洗澡。” 景迪和赵星海悄悄对视,小声嘀咕:“月姐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凌旭坐在不远处,淡定又开了一罐酒:“她最近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 话不中听,却很有道理。 * 又经历了残酷的深更半夜,可想而知,在正式休息之前,大家得再补充一顿夜宵。 这重担自然要落在赵星海肩上,鉴于他腿脚不灵便,景迪自告奋勇,也跟进了厨房打下手。 凌旭半倚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不晓得从哪找来的杂志,他隐约听到厨房传来赵星海的碎碎念,好像是景迪把锅烧了。 这属于正常操作。 谁让这俩人培养感情的方式,是互相嫌弃,加上互相收拾烂摊子。 一小时后。 齐云肆刚洗完澡披了浴袍,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结果无意间一抬头,见姜玄月就站在楼梯转角,正环着双臂平静看向这边。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不禁愣了一下,莫名有点不安。 “怎么了月月?” 姜玄月歪头示意:“赵星海叫吃饭了。” “哦哦,好,我马上就去。” 他正准备回卧室换件衣服,谁知没走两步,忽听她又开了口。 “齐云肆。” “……嗯?” 姜玄月注视着他的背影,似是斟酌了半晌,但她字典里一向没有委婉二字,这次也同样问得开门见山。 “刚才在血池里,你看见什么了?” 齐云肆顿了顿,他茫然回头:“……没看见什么啊。” 她冷笑一声:“我脸上是不是写着‘好骗’两个字?” 察觉她分分钟可能生气,齐云肆连忙放柔语气:“没有没有,月月你听我说,那应该是血池里的幻境,暂时性干扰了我的判断,但好在我清醒得也很快。” “清醒得很快?都沉入水底了,不是我拖你上岸,你早死在那了。” 他一本正经点头:“没错,所以我这条命归你了,你随时可以取走。” “少给我废话。” 他被她这么一直盯着,岔不开话题也逃离不了现场,如芒刺背,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的确是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是什么?” 他迟疑着,终是叹了口气:“看见了我自己。” 这答案听似离奇,倒也不算离奇。 姜玄月略一颔首,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却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沉默地下了楼。 这回换成齐云肆疑惑了,他怔然片刻,连衣服也没换,直接裹着浴袍追了过去。 “月月。” 姜玄月停住脚步:“有事?” “……” 说有事也没什么事,但说没事,他偏偏欲言又止。 “……我以为你会继续问我的。” “我猜你并不想继续说下去,就不强人所难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度停下。 她背对着他,语调很漫不经心,却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这种状况,以后也许还要遭遇很多次,与其自己担惊受怕,我觉得……你至少应该相信我。” 第54章 第三夜 人体拼图。 就算景迪一再坚持, 最终也还是没能被允许单独行动,依然要和赵星海一起继续做任务。 对此,赵星海表示自己脆弱的心灵极度受伤。 “怎么着, 和我做任务就这么没安全感?” “不不不,那当然不是了。”景迪敷衍解释, “我是怕自己保护不好你, 毕竟咱们不只要逃跑, 还要找信物。” “我至少有脑子, 你带着我肯定比不带着强多了。” “……诶不像话啊,你这是影射我没脑子?”她愤怒了,“你等着的,待会儿一进去我就扔下你自己跑。” 赵星海无语:“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报复我有什么意义?” 于是半小时后, 当电梯再次开启, 两人迎来了他们新的考验。 第十二层, 舂臼地狱。 万没想到, 这一层的任务难度不在于有多危险,而在于饭量如何。 没错, 确实是饭量,装修得和贫民窟一样的破烂风餐厅里,墙上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而他们要做的, 是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干掉八碗卤肉饭,以及一盆油泼面。 那碗可不是普通的碗,是直径比人脸还大的大海碗;那盆也不是普通的盆,乍一看还以为是谁的洗脚盆。 赵星海很崩溃:“早知道我临走时就他妈不该吃那顿夜宵。” “这谁能预判得了?咱们再狗还能有这破游戏更狗?”景迪一边疯狂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催促他, “你别叨叨了快点吃吧,再不抓紧时间来不及了,呕……” 碗里大块的卤肉又肥又腻,她光看着就要吐了。 两人现在的想法很一致,都恨不得爽快点给自己来一刀,哪怕再去踩着滚烫的钢板拧螺丝也行,总好过在这受罪。 …… 再说凌旭,继冰山地狱之后,他又被分配到了刀山地狱。 任务地点是城郊以外的一座荒废小庙,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的,屋顶结满蜘蛛网,庙里所谓的神像青面獠牙更像恶鬼,功德箱里塞满了脏兮兮的废纸团,台案前积了厚厚的灰,香炉里插着一炷香,已经开始燃烧了。 根据经验判断,这香应该是倒计时的标志。 庙外下着雨,看起来并不是寻常的雨,雾蒙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红色,雨滴落地会发出类似金属的轻响。 凌旭站在庙檐下,试探着伸出手去,雨水冰凉的触感只一瞬间,而后掌心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像是被针刺一样冒出细密的血珠。 这是货真价实的钢针雨,不难想象,如果人站在雨里,不出半分钟就会被扎成血葫芦。 当务之急是寻找信物,看这形势,要找信物大概率需要离开这座庙,这就形成了尴尬的僵局。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他在庙里溜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殊的线索提示,索性把功德箱给拆了。 功德箱比垃圾箱还乱一些,他耐着性子挨个打开那些废纸团,最终在其中一个纸团里,看见了用红色水笔歪歪扭扭画的简易地图。 这地图草率得好似儿童简笔画,不过还是能辨认出具体内容: 从他当前所在的亭子出发,一直往前走,会在某棵歪脖树的树枝上找到目标信物。 这意味着他要走到那棵树旁,拿了东西再走回来,问题是淋着雨怎么走? 台案上的那炷香越燃越短,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不得不承认,在游戏通关这方面,凌旭的思路往往和姜玄月是一致的,两人都是实打实的简单粗暴型选手。 最暴力的方式,通常最有效果。 他先把庙里悬挂的布帘子都撕扯掉了,又用功德箱垫脚,踩上台案,掂了掂手里的四棱刺,照着那座泥铸的神像就凿了下去。 形态狰狞的神像逐渐出现了裂痕,他的力气越凿越狠,终于随着一声巨响,石像彻底分崩离析,从里面掉出了一把金属制成的伞。 这伞金光闪闪、坚硬沉重,很显然是用来遮挡庙外怪雨的道具。 只要他跑得够快,撑着伞速去速回,就能顺利完成任务。 ……凌旭俯身捡伞,他突然在想,也许这任务由景迪来做更合适。 景迪一定能跑出御伞飞行的效果。 * 十八层地狱的任务有难有易,随机分配全凭运气。 按理来讲,凌旭这次的任务算比较简单了,当然,如果饭量足够大又不嫌卤肉太腻,赵星海和景迪的塞饭任务也不算太难。 剩下姜玄月和齐云肆,两人去的是磔刑地狱。 磔刑,一种分裂肢体的酷刑,说白了就等同于凌迟处死,一般得挖坟掘墓的人才会下这层地狱。 其实这层倒也算不上难,要非得下个定义的话,应该算是恶心。 磔刑地狱的任务地点在一家精神病医院,对,就和那些密室鬼屋一个意思,医院环境怎么阴森恐怖怎么来,而且起始地点,一推门就是太平间。 太平间内除了寒冷刺骨,就只有一张本该停放尸体的床,但上面没躺着尸体,而是像案发现场那样画了尸体的轮廓,并摆了一张先前给尸体俯拍的照片。 这具尸体是裸的,除躯干之外,头部、双臂、双腿和双脚分别被标注了数字,而且这些部位都非常有特点——譬如尸体染了红头发还挑染了蓝色,它的左臂纹了一串英文字母,右臂纹了一张女人的脸…… 照片上写着三个大字:找齐它。 齐云肆明白了,明白之余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让咱们去找尸体这七个部位再拼好?” 人体拼图,真有它的。 姜玄月拿起那张照片又仔细看了一眼,在确信自己已经记清楚细节之后,她拎了双刀,转身走出了太平间。 “对,那就找吧。” 齐云肆立刻追上去:“月月你慢点儿,稍微等我一下。” “你自己不会跟紧?” …… 然而两人很快就知道了,这游戏的恶趣味远不止如此。 所谓找到尸体的七个部位,并不是单纯的藏在哪里去找就可以了,这医院有六层,他们要面对的是一整座医院内,形形色色发疯的医生、护士和患者。 更重要的是,这些医生、护士和患者,他们除躯干外的其余身体部位,似乎也是拼接上去的,犹如不怎么灵活的劣质人偶,疯起来会四处乱甩。 当在走廊转角碰到第一个试图攻击人的小护士时,齐云肆单手掐着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他看着她护士帽下那一头绿油油的短发,陷入了沉思。 “所以太平间那具尸体的七个部位,该不会都长在别人身上吧?” “那也简单,只要找到正确的就行。”姜玄月淡定举刀,“分尸我很擅长。” “……是,这我了解。” 第55章 过去的自己 我应该是真的喜欢过你。…… 自打进入试炼计划以来, 姜玄月就没停止过持刀分尸的脚步,什么妖魔鬼怪都免不了被她大卸八块的下场,而她则驾轻就熟, 越战越勇。 她一层又一层地扫楼,途中不晓得拆卸了多少医生护士和患者, 反正那些发了疯的家伙在她眼里也只是会动的木偶, 没什么特别的。 就这样, 她踩着满地黑血粘腻的残肢, 先后收集了太平间尸体的双臂、右腿和右脚。 齐云肆的效率也不低,左腿和左脚是他收集的,但因为场面太过混乱,他中途和姜玄月失散了,姜玄月只隐隐约约听他说了一句“我好像看到个红蓝头发的……”, 等她再回头, 他人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 她也看到了远处有个举着硕大针管的医生身影一闪而过, 那医生满头红发,还带了蓝色挑染——和太平间尸体的头部特征完全吻合。 抓住他, 任务就结束了。 她果断提刀追了上去。 按照常理而言,这一刀她无论如何都能够砍中目标,然而当她凌厉一刀砍下去时, 目标却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墙壁裂开了两半。 视线转为透明,在突然朦胧的光影里,她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没错,是从上局游戏中途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小姜玄月。 小姜玄月背对着她, 微微仰头,手里拎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手术刀,刀刃上还在滴血。 她听到对方语调很轻地在问:“阿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没关系的,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因为你答应过,永远不会骗我的。” 一股强光毫无征兆袭来,姜玄月抬手遮在眼前,待她再放下手时,小姜玄月已经消失了,墙壁也恢复了原状。 那个红蓝头发的疯医生尸体就躺在她脚边,可见刚才她那一刀的确是砍中了。 而齐云肆也站在不远处,正俯身捡起医生被她砍掉的脑袋。 两人对视。 她顿了顿,冷静问他:“你看到了吗?” 她没多说,齐云肆却懂了,他点头:“看到了。” “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人?” “也许不是,我看到的是自己。” “我看到的也是自己。” 他与她看到的,仿佛都是过去的自己,而过去的他们正在对话。 这样一来,倒分不清究竟是旁观者,还是亲身经历过了。 听得走廊尽头脚步声急促,正有更多的疯护士和疯患者朝这边赶来,鉴于完成任务更重要,也来不及继续聊下去,齐云肆拎着那颗脑袋,紧急示意。 “月月,走。” 两人踩着满地粘稠的血迹,一路乱杀一路飞奔,以最快速度突破重围,回到了最开始的太平间。 齐云肆把那颗脑袋扔给姜玄月,自己反手关门,并利落上了锁。 不出三秒钟,外面就传来了猛烈而此起彼伏的撞门声。 姜玄月走到停尸床前,把脑袋往上方一摆,这算完成了最后一步,集齐了七个部位。 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中间收拢,无论是头部还是四肢,那些血淋淋不规则的裂痕正在自动接合,直至变成一具完整无破损的尸体。 尸体在她的注视里,突然诡异地张大嘴巴,从她角度,能看见尸体的牙齿间卡着一件细长的亮晶晶的东西。 她伸出手去,这东西比想象中还要长,另一端卡在喉咙里,得稍稍用力才能拔.出来。 没错,是与来时那扇门上图案相符的信物。 “找到了。”她对齐云肆说,“我们回去。” 来时的门藏在停尸柜的后面,她刚走了两步,回头发现齐云肆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感觉他有话要说,却也没问,只停下了脚步,平静看着他。 门外的疯子们撞击声那么嘈杂,但很奇怪,此刻两人间的气氛,依然显得格外沉寂。 许久,齐云肆终于开了口。 “月月,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姜玄月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她沉声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只是好奇。” “我没有要求你给过任何答案,也没有逼你许过任何承诺,无论从哪个角度定义,你我之间都和‘骗’这个字毫无关系。” 齐云肆笑了,这一笑显得有些无奈。 “其实换句话讲,是我骗不骗你,你也并不在乎。” “如果你在乎的话,就不该骗我,又或者……”姜玄月思索片刻,风轻云淡地补充,“又或者你可以骗我,但永远都别让我知道,也就无所谓了。” 他似是极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而后又恢复笑意,认真点头。 “好,我懂了。” 他跟在她身后,走到那扇门边,注视着她把信物嵌进了门上的凹槽。 在即将推开门的时候,很意外的,姜玄月的手停顿在半空,像是在犹豫。 近在咫尺,她转过头去,深深看了他一眼,话尾如同叹息。 “真不可思议,换成以前,我就算死也很难相信。”她说,“我觉得……我应该是真的喜欢过你。” * 赵星海和景迪挺着大肚子回到住处,俩人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厕所去催吐。 彼时凌旭已经先行一步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用药水处理自己撑伞时不慎被针雨刮破的脖子和手臂。 他慢条斯理地问:“你俩去干什么了?” 景迪扯着嗓子回答:“去吃卤肉饭了!” “然后吃撑了?有点出息。” “听听你他妈的说的是人话吗?!”赵星海简直要被气死了,“八碗卤肉饭加一盆油泼面,盛猪食的容器也没那么大个儿,还不知道是用什么玩意儿的肉煮的,你给我吃一盆试试!哕……” 凌旭淡定询问:“需要酸梅汁吗?我看冰箱里有,倒两杯。” “我要!”景迪很感动,“凌哥现在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话多了也会关心人了,本来就长得帅,这样以后谈恋爱就更容易了!” “突然不想倒了,一会儿自己去吧。” “……???” 廉价的感动,持续不了两秒钟。 这时听见门锁轻响,姜玄月和齐云肆照旧像每次那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不同的是这次齐云肆眼眶通红,伤感的表情显然还没完全褪去。 凌旭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随即若有所思转向姜玄月。 “你怎么总有办法把他搞哭?” 姜玄月恶狠狠咬了下后槽牙,看样子是又想拔刀了。 “再不闭嘴,我还有办法把你搞死。” 第56章 他 她在他这里学会了遗憾。 五人组一共在这座地狱公寓里住了六夜, 按照2+2+1的组队规律,每一夜平均要完成三个任务。 不过第六夜的情况稍微有点变化,当赵星海和景迪进入电梯时, 电梯门迟迟没有关上,直到凌旭试探着走进去, 电梯才终于合拢下行。 因为人员分配变动, 这一夜就只开启了两个任务。 还剩下最后一个任务, 留在了第七夜。 姜玄月和齐云肆去的是铁树地狱, 任务很困难,拖了很久,接近黎明才结束。 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尤其是齐云肆,当时他被一根尖利如刃的树杈直接从肩部斜插胸口, 差一点点就要伤到心脏, 是姜玄月瘸着一条腿, 硬把他背回来的。 他流了太多血, 也是姜玄月给他上药包扎的,赵星海想帮忙, 被无情拒之门外,只能在客厅里干着急。 “以前姜从来不乐意干这种事儿的,她嫌麻烦, 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连碰都不让我碰老齐一下!”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凌旭又开了一罐啤酒,单手揉着自己在石磨地狱里险些被磕碎的膝盖,语气淡然,“她对齐云肆动心思了。” “怎么就你能看出来?我可从来没敢往这方面想。” “你连警笛儿都搞不定,能指望看得出什么?” “……靠。” 这时景迪从厨房走出来, 正好听见这句,不禁纳闷。 “谁要搞定我?” 赵星海:“行了,别瞎问了。” 景迪果然没再追问,她顿了顿,抬头朝二楼方向望去,显得有些担心。 “齐哥不会有事吧?我感觉他自从进了这局游戏,状态就一直挺差的。” “如果之前的猜想正确,我们的身体都在局内休眠仓里,只有意识穿越了,那老齐状态不好就很正常。”赵星海说,“穿越者的精神力,与实际身体情况息息相关,老齐在上局游戏差点丢了性命,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说明他足够强了——不信你问凌旭。” 察觉到景迪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凌旭没抬头,他盯着手里的酒罐,冷冷应了一声。 “说得对。” “那凌哥,如果上局游戏差点死的是你,你……” “我未必能做到齐云肆这程度。” 他从不吝啬承认齐云肆的实力,他也能理解姜玄月对齐云肆微妙的感情,即使他和这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多好。 或许是错觉吧,他总有几分预感,明明齐云肆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一直在朝着绝望的方向走。 换句话讲,齐云肆不怕死,甚至做好了随时迎接死亡的准备。 当然,这想法他肯定不能去跟姜玄月讨论,他认为没必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和她打一架。 气氛一时沉重,话题眼看着是进行不下去了,赵星海叹了口气:“我去炖点红枣鸡汤给老齐喝。” 景迪赶紧跟过去:“那我帮你忙!” …… 而此时二楼卧室内,姜玄月正试图解开齐云肆被血浸透的上衣。 当时齐云肆为了尽快脱身,几乎是将那根断掉的树杈硬生生拔了出来,所以伤口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将衣服都黏连在了一起。 他疼得脸色苍白,却还是按住了姜玄月的手,示意自己可以,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姜玄月没理他,她见上衣难脱,索性用剪刀剪开,又动作麻利拧开了药膏的盖子,“你以前洗澡时被我看一眼,都恨不得让我负责任。” 齐云肆无奈笑了笑,嗓音哑得厉害:“那时是我不对,现在想想,确实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反感我也是应该的。” “你这个样子我更反感,别废话了。” 消毒酒精擦拭伤口,疼痛至少提三倍,姜玄月能感觉到齐云肆在压抑颤抖,但他硬是一声没吭。 她抬眸看他:“你喊疼的话,我就轻一点儿。” 齐云肆低声反问:“你对我喊过疼吗?你也从来不会。” “你和我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 姜玄月很少有觉得无言以对的时候,她也不太想怼他,于是保持了沉默,但手上却本能加了一分力。 齐云肆搭在床边的手指猛地攥紧,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他额前乱发。 他什么都没说,但姜玄月看了他一眼,不忍的情绪来得很快:“抱歉。” 她活了快三十年,主动道歉,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齐云肆摇头:“月月,你别这样,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对不住你。” “你哪里对不住我了?” “我做过很多梦,看到过很多场景,那些也许是上辈子的事,总之……终归是对你有所亏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姜玄月说,“但你要是真觉得亏欠我,就应该设法加倍补偿我,而不是选择逃避。” 她将纱布从下至上缠绕,斜着固定住他肩与胸的伤口,这包扎方式是有些难度的,以致当她要将纱布绕过他背后时,不得不稍稍用力,将他揽向自己。 近在咫尺,这姿势无异于拥抱,她与他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楚。 也不晓得到底过了多久,听得齐云肆叹息着开口:“好,我会努力的,加倍补偿你。” 姜玄月不轻不重拍了下他的后背,像是安慰。 “我给你拿件干净的衣服。” 谁知在她起身的瞬间,齐云肆突然毫无征兆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看向她的眼神却极有温度。 他顿了几秒,终是缓缓松手,笑着点头:“谢谢。” 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的呢?他就算是笑,也再不是从前那种没心没肺的笑了。 谨慎,忧愁,多虑寡言。 他依然是他,又好似已经是拥有同样面容的另外一个人。 姜玄月从未想过,自己生平第一次,竟在他这里学会了遗憾。 * 齐云肆昏睡了整整一天,什么也吃不下,中途被姜玄月扶起来,强灌了两勺鸡汤熬的粥,又换了一遍药。 当客厅里的挂钟即将指向午夜十二点,她又上楼准备叫他起床。 赵星海见状感慨:“这也就是老齐,换作一般人让姜伺候,都得折寿。” 景迪在旁边拆着巧克力,随口附和:“一般人月姐也绝对不会伺候啊,月姐倒是可能怜悯他们受苦,拔刀给他们个痛快。” “……你管她那叫怜悯?” “别说了,一会儿姜玄月该下来了。”凌旭不紧不慢提醒,“她愿意照顾齐云肆,并不证明她脾气变好,只是特殊对待而已。” “我们不需要她特殊对待,反正也早习惯了。”赵星海说,“她对老齐好就够了,老齐这些年也算没白受罪。” 话音未落,忽听脚步轻响,姜玄月和齐云肆一起下了楼。 齐云肆在某节楼梯处没踩稳,险些一个踉跄,前方的姜玄月反应迅速,立刻稳稳架住了他的手臂。 她转过头去看他:“没事吗?” “没事。” 这时景迪在门口发现了一张新的信纸,她连忙提高音量招呼大家。 “诶?这好像是最后一夜的新规则?” 第七夜的任务背景,是刀船地狱。 这一次属于集体任务,需要五人共同完成,所以规则肯定也会有所不同。 赵星海问:“上面写了什么?” 景迪认真阅读:“写着每位玩家,至少人手一件可用武器——哦,这不就是在点你吗?” 姜玄月的双刀,齐云肆的回旋镖,凌旭的四棱刺,她的九节鞭,算来算去,的确只有他没固定武器,每次都在游戏里随缘寻找。 “……OK我去拿一件。”赵星海无语,他最终走进了厨房,“要不就菜刀得了,我切菜时觉得还挺锋利的。” 凌旭瞥了景迪一眼:“你继续念。” “噢,规则还说,这次参与任务的玩家不能同时进一扇门,每人都要单独进一扇门。” “还有呢?” “还有……” 景迪低头,在读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表情严肃,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进入其中一扇门的玩家,将成为刀船地狱的献祭者。” 第57章 湖心亭 月月,这是我最后的勇气了。…… 刀船地狱在第十层。 可见在这里, 所谓地狱十八层的难度,并不是由层数决定的。 五人组出了电梯,各自在第十层的走廊里, 找到了一共五扇正确的门。 门是随机分配的,他们并不知道谁会成为本场游戏的献祭者。 同样的, 他们也并不知道成为献祭者的后果, 会是什么。 凌旭根本没犹豫, 看见门就直接进了, 而齐云肆临进门前,下意识往姜玄月的方向望了一眼。 同一时刻,姜玄月也顿住了身形,走廊光线太暗,两人只能凭直觉对视, 却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没有什么要说的, 但又好像都说了。 另一边, 赵星海和景迪一起找门, 景迪冷不防蹦出来一句。 “诶,万一你被选成献祭者死了可怎么办?” “……”赵星海极度无语, “你多盼我点好,我可能就不至于死得太快。” 她没理他,一本正经继续自己的思路:“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死, 既然如此, 要不我先答应了你?” “……答应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吗?要是咱俩都能活着,出来我就做你女朋友吧。” 赵星海大惊失色:“可别乱立这Flag啊!” 景迪生气了:“怎么着,你现在不喜欢我了?男人都像你一样善变吗?” “那是喜不喜欢的事吗?那不是……啊对,我喜欢,正因为我喜欢你, 你才别耍我好吗!” “我没耍你,我很认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这哪像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 她大咧咧一拍他肩膀:“你之前说我不懂爱情,但其实爱情这种事也没什么懂不懂的,跟你在一起时我觉得快乐,配合默契,有时候连死都不怕,这难道还不算爱情?所以咱俩没准真的可以试试!” 这丫头为什么总能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 即使聪明如赵星海,这一刻也只有被拿捏的份,他的思路完全被她带着走,想反驳也没机会反驳。 他犹豫着:“那你的意思……” “我就这意思!快来不及了,赶紧进门,反正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 “……” 景迪迅速把他推进了最近的一扇门,她则脚下生风朝远处飞奔而去。 她只用了半分钟,方式简单草率粗暴,就把赵星海正式变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莽还是她莽。 * 刀船地狱的最终任务地点,在城市的一座湖心公园内。 五人组在进门之后,都得到了新的规则纸,以及一盒道具。 【第十层真正的地狱之门已被献祭者开启,位于湖心公园。】 【其余玩家分散于城市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请使用驱灵符纸重塑武器,再根据地图指示寻找信物碎片,前往湖心公园的湖心亭交予献祭者,封锁地狱之门。】 【切记:地狱之门封锁时,献祭者必须留在湖心亭内,若献祭者中途死亡,须选择一名碎片持有者补位。】 原来先前让他们都带着武器,是为了作为驱灵符纸的载体。 至于这驱灵符纸有什么用途……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月黑风急,隐匿在这座城市各处角落的孤魂野鬼,已经争先恐后,倾巢而出。 它们呈半透明状,成群结队游荡在每一条街道,又或者是每一栋建筑附近,等待着给路过的活人致命一击。 没有被驱灵符纸重塑的武器,是不可以斩杀亡魂的。 城市的东西南北方向各散落着一件信物碎片,集齐了才能封住湖心亭的最后一扇地狱之门。 这个任务如果换在曾经的试炼计划时期,即使除去中途淘汰出局的玩家,也应该还有许多人参与最终任务,哪怕是前赴后继接力进行,也足以留下几名幸存者,将信物碎片护送到湖心公园。 但这一次不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五个人,不管是谁折在半途,都意味着直接宣告任务失败。 所以他们是输不起的。 景迪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没找着更好的代步工具,只能从某间商铺门口顺了一辆自行车。 幸亏她速度快,两条腿倒得像风火轮一样,硬是把自行车蹬出了摩托车的效果,以至于有好几只鬼突然从道旁冲出来,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摸着,其中一只倒霉鬼甚至还被她顺手用九节鞭缠了脖子,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拖行,搞得本就血肉模糊的一张鬼脸,显得更加惊悚了。 她一边疯狂蹬车,一边看地图锁定信物位置,一边着急碎碎念。 “赵星海不会是献祭者吧?赵星海瘸着腿走得远吗?他该不是已经死了吧?他那身板都不够这些鬼聚个餐的!” 刚到手的男朋友,可不能就这么被Flag压倒啊! 与此同时,骑着辆电动小三轮的赵星海,猛烈打了个喷嚏。 他深感无语:“绝对是警笛儿背后又念叨我快死了。” …… 相比之下,齐云肆大概算是队伍里面交通工具最先进的,因为他位处市中心,并找到了一辆越野车。 但与之相对的,是亡魂的数量也因此增多,并且更加来势汹汹。 不祥预感始终萦绕心头,他半刻也不敢耽误,加足马力疾速行驶,并开了左侧的车窗,单手掌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利用回旋镖无差别投掷攻击,扫清前方障碍。 他凭借着几乎是横冲直撞的战术,一路突破重围,找到了地图标注的地点——某间装修古朴的老书店。 信物碎片,就藏在第四排书架的第六行。 碎片的边缘泛着微光,他迅速将其取下塞进口袋,而后最近处的一本书,突然掉落在他的脚边。 那本书烫金硬壳,书脊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别离之路》。 脑海中轰鸣骤起,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回响,他耳畔听到了早该忘却的声音。 ——阿肆,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如果命运一定要给我出这难题,相比起背叛,我宁可选择死亡。 死亡是永久的别离,也是逝者的解脱;而失去和不被原谅,则是生者必须背负的痛苦,这种痛苦无从消弭,是百年沉默的轮回。 鲜血顺着袖口滴落在地,齐云肆蓦然心脏剧痛,又弯腰呕出一口血来。 他咬牙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冲出了书店。 * 从起始点赶到湖心公园的这段路程有多艰辛,在此也不必多做赘述,总之等齐云肆到达那座湖边时,他发现凌旭提前一步,已经等在那里了。 由此可见,凌旭并不是献祭者。 凌旭拎着四棱刺站在湖边,全身伤痕累累,可见这一路也不轻松,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神色平静。 “原来你也不是献祭者。” 齐云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幽暗月光下,整片湖水正呈现出死寂的深绿颜色,湖中漂浮着无数尖头宽身的奇怪木船,而木船底部插满尖刀,上面钉着捆绑枷锁的亡魂。 那些船随风漂浮,纷纷逼近湖心的八角亭,而亡魂们完全不顾利刃撕裂身体,只知拖着沉重的锁链,疯狂往亭子的台阶上爬去。 最深沉寒冷的夜,最阴森绝望的画面。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亭子里的人是谁。”凌旭低声道,“但对方已经坚持很久了,赵星海和景迪没这种战斗力,如果不是你也不是我的话,那献祭者……” 就只能是姜玄月。 齐云肆脸色苍白,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凶狠,他大步流星就要朝湖里走去。 谁知关键时刻,凌旭扯着衣领,用力把他拽回了原地。 “湖边设了结界,人没到齐的话,我们过不去。” 齐云肆看到凌旭手臂上类似烧伤的痕迹,他知道凌旭确实尝试过了。 即使心急如焚也毫无办法,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 团队合作的任务,少了谁都不可以。 好在赵星海和景迪并未耽搁太久,两人也几乎是拼了性命闯过来的,景迪还好一点,尤其是赵星海,他到达湖边时浑身是血,眼镜也丢了,看上去狼狈又凄惨。 “对不起啊,尽……尽力了……” 他刚把信物碎片交到齐云肆手里,就忽然脱力,猛地一头栽倒在地。 景迪尖叫:“赵星海!你可别死啊赵星海!” “他没死,你留在这照顾他。”凌旭俯身,取走了她别在腰间的信物碎片,“我和齐云肆去湖心亭。” “……你们去能搞得定吗?” “如果我们仨一起行动还搞不定的话,你觉得还有谁能搞得定?” 景迪愣住了,她意识到他这话虽然狂妄自负,却说得很对。 到了这一刻,如果不相信他们三人的实力,那当真是没什么可相信的了。 但她担忧的还有另外的事。 “可……月姐是献祭者,你们能不能把她带回来?” 无论是齐云肆还是凌旭,都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因为无法回答。 毕竟根据游戏规则,献祭者在最终任务中,就是指定要牺牲的,除非死亡,才能让其余持有碎片的玩家补位。 两人走向湖边,见那道无形结界已经消失,此时正有一道狭窄发光、毫无遮挡的独木桥,连接湖岸通往湖心亭的水路。 他们需要把所有的信物碎片,安全送达姜玄月身边。 * 姜玄月一人双刀,要阻止刀船上的亡魂们进攻台阶,已经在湖心亭守了好几个小时。 她越战越勇,越杀越疯,像是上了发条的钟,永不停歇。 她本来就是个天生的疯子,在她眼里那些亡魂再狰狞也可怕不到哪里去,再丑陋的脸她也见过,反正一刀砍下去都要见血,无论是谁的血,怎样的血。 她活了三十年,摧毁和杀戮是她生命的主旋律,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很少烦恼,任何牵绊都没有,爽快自由。 她更不怕死,甚至觉得活久了没意思,能寻求刺激就寻求刺激,轰轰烈烈的去死也未尝不可,算一算三十岁倒也够了。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她站在这里,破天荒的,竟也生出了几分难言的遗憾和期待。 就好像该见的人还没见到,该等的人还没等来。 这是她的心情,也是冥冥之中另一个姜玄月的心情。 她能感受到,那个小姑娘曾经也在同样的地方,流着眼泪抵抗恐惧,精疲力竭也不肯轻易死去,只为了对心上人的那句承诺。 ——阿肆,成为献祭者没关系,为任务牺牲也没关系,但我要在死前再见你一面。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钢刀在夜幕里撕裂出一道银光,当场砍碎枷锁,将冲在最前面的亡魂挑飞。 姜玄月抬起头来,她望见独木桥遥远延伸,正有人满身血迹,果敢坚决朝自己奔赴而来。 …… 齐云肆也杀疯了,途中不晓得有多少亡魂试图牵绊他的脚步,他在凌旭的掩护下,头也不回往亭子的方向冲锋,甚至还直接掀翻了两条船。 当回旋镖再度折返回手里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湖心亭里姜玄月的身影,她就站在那,黑衣长发,如同隔着漫长的风沙岁月,在他眼底沉淀作刻骨铭心的倒影。 他纵身一跃,从桥端稳稳落在她的身边,不知为何,一开口就哽咽了。 “月月。” 姜玄月收刀,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嗯,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好,辛苦了。”她接过信物碎片,很难得的,又伸出手去,拍了下凌旭的肩膀,“那你俩就先走吧。” 凌旭似是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略一颔首,试图把旁边的齐云肆拉走。 没有谁知道,这一场结束后会迎来什么后果,是不是永别。 但他很清楚,姜玄月最讨厌矫情,更何况他也不是会矫情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齐云肆站在原地没动,他很自然地推开了凌旭的手。 “你走吧,我就不走了。” “游戏规则说的是……” “游戏规则说的是献祭者必须留在湖心亭,又没说其余玩家不能陪同。” 轻描淡写,却丝毫没有留余地。 凌旭明白了,他看向姜玄月,也没再坚持,果断转身离开了亭子。 齐云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他自知劝不住,也就不必劝了。 作为局外人,他从来都保有局外人的理智和觉悟。 姜玄月已经把两枚信物碎片,拼上了立在湖心亭另一边的地狱之门,她听到了身后的对话,顿了顿,无奈回头。 “我让你陪我了?” “你没让,我自愿的。”齐云肆笑了,他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出奇,“我早说过,自己这条命归你了,对吧?” “……” “所以我也不回去了。” 他握了她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剩下的两枚碎片,填补了门上凹槽。 然后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颈间,呼吸温热颤抖,轻声恳求。 “月月,这是我最后的勇气了,别赶我走好不好?” 姜玄月深吸一口气,借以平复自己脱离控制的急促心跳。 她什么都没说,却闭上眼睛,转过身来反手抱住了他。 这个男人曾是少年,又或者说,他永远都是少年。 他愿意数年如一日收敛骄傲跟在她身后,也愿意为她沾染一身尘埃,纵身跌入深渊。 他意气风发,偏偏又卑微执着。 她很多次都想问他,到底值不值得,但她了解他的答案,否则也就不是他了。 或许再清晰的真相,也抵不过此刻的大梦一场。 她什么都不必做,也永远会是他捧在心尖的月亮。 信物集齐,刀船地狱之门封锁,火焰燃烧成百上千的亡魂,刹那间席卷了整座湖心亭,将半边天际映得通红。 第58章 半梦半醒 我怕他撑不了太久了。 当赵星海终于从昏迷状态中醒来时,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景迪的怀里,而景迪正在以一种很悲伤的语调,和不远处的凌旭讨论。 “凌哥, 他不会是真的死了吧?我命好苦,这就要变成寡妇了吗?” “他还有呼吸, 死不了。”凌旭垂眸端详着手里的传送罗盘, 头也不抬, 只当自己在和一个智障聊天, “而且你俩也没结婚,算什么寡妇。” “没结婚也确定恋爱关系了啊,我俩连一天恋爱都还没来得及谈,这爱情故事未免也太凄惨了!” “你俩这不叫爱情故事,顶多算搞笑故事。” “……姓凌的你过分了啊。”赵星海猛地坐了起来, 而后感觉一阵眩晕, 又重新躺了回去, “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下你这背后编排人的毛病?” 凌旭淡定看了他一眼:“我哪背后编排你了?我这是正面评价。” “……” 赵星海算看透了, 来一趟试炼计划,别的好处没有, 倒是让凌旭这家伙的口才精进了不少。 他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只觉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疼得厉害,很明显这是上局游戏的后遗症。 尽管进入了新的一局游戏, 之前的伤痕都会消失, 但对于精神力的伤害依然存在。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怎么只有咱们仨,老齐和姜呢?” 凌旭没说话,一提起这件事,景迪的眼眶就有点红了,她低声回答:“月姐上一局是献祭者, 齐哥陪她一起留在了湖心亭,然后信物集齐,亭子就被烧掉了。” 赵星海闻言,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低头猛烈咳嗽出声。 景迪赶紧替他拍后背:“你没事儿吧?但凌哥刚才说了,他觉得齐哥和月姐应该不会死。” “……对,应该是不会死。”短暂的震惊过后,赵星海迅速冷静下来,他开始在脑海中查找自己曾经翻阅过的资料内容,“咱们现在是意识穿越,真正的我们在休眠仓内,除非本体死亡,否则每一局游戏重启,都是会重新恢复的。” “那为什么齐哥和月姐没在这?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也许当时我们不处于同一位置,所以他们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可前几场游戏也没这样啊!” 这时听得凌旭说:“可能这局游戏比较特殊,毕竟这里是极地空间。” 听了这话,赵星海连忙起身,紧张向外察看。 他们当前所处的地方,是一座搭建起来的简易木屋,木屋的四角还在漏雨,桌凳发霉,到处都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外面的雨则下得更大,远处是郁郁苍苍的树林,以及此起彼伏的连绵山脉。 没错,这场景他太熟悉了,正是极地空间里的群山空间。 当初他们三年一历练,场景通常都是随机抽选的,而他抽中频率最高的就是群山空间。 这里的特色是从不停歇的大雨,还有那些随时会出现的毒虫猛兽,通常让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更可恨的是这里36小时才放一次饭,食材的位置随机,得通过腕表传达锁定,有时候为了吃顿饭,甚至要穿越树林去爬山。 山那边也不太平,时常滑坡滚石,他每去一次,还得计算半天最优路线做风险评估。 这大概就是他战斗力不强,求生意志和拼搏韧劲却很强的原因,毕竟先前玩的是丛林求生。 “这是群山空间吗?我没来过,我一般都在深海空间。”景迪说,“这管饭吗?深海空间鱼多,我经常在那钓鱼。” “……就别研究什么钓不钓鱼了。”赵星海叹了口气,“我现在比较担心老齐,他两场游戏最后受的都是致命伤,我怕他撑不了太久了。” “齐云肆是不是说过,他梦见试炼计划重启后选定了六个空间。”凌旭望着窗外的大雨,若有所思,“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第六个了。” 他手中的传送罗盘,最中央原本光泽黯淡的红宝石,如今已变成了火烧云一般深邃的颜色。 * 姜玄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寒冰空间,这个常年冰雪不化、危机四伏的鬼地方,也是极地空间的一部分,她当年来历练过。 她此时正位于一座天然形成的冰洞里,齐云肆就躺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安静虚弱得像是要一睡不醒。 她把他一路拖到了冰洞的更深处,凭借着记忆找到藏在重重冰棱后面的补给箱,从里面扯出了围巾、棉袄和棉被,把他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无垠冰原上的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她靠着冰墙,怀里抱着他,目光凝着在虚空的某处,平静沉默。 她想起了很多事,有些是应该想起的,有些是不该想起的,总之都是属于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那些困扰她很久的、支离破碎的画面,终于也渐渐融合,重组成不容逃避的、唯一的答案。 她借着冰墙的反射,看了一眼自己背后的红色十字印记,印记果然还在。 在昔年的烟尘里,她确实算是已死之人。 既然是已死之人,自始至终就没道理再醒过来。 执念是无解的轮回,永远只会伤人伤己。 也不晓得究竟过了多久,直到齐云肆睁开眼睛,他侧过头去,隐约看见姜玄月正用指尖在冰墙上画着什么。 他看清了,那是一幅简笔画,是被云朵簇拥的一弯月亮。 很多年以前,是不是也有一位小姑娘,曾笑盈盈画了同样的云与月。 她说:阿肆,只要这里的寒冰不化,我们就会永远相爱。 我们一定会永远相爱。 往事哽上心头,他艰难地喘息一声,支撑着想要起身。 “月月。” 姜玄月顿了一顿,她很自然地抹去刚画的痕迹,转而单手揽着他的腰,扶他坐稳。 “醒了?”她缓声道,“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是差点醒不过来了。”齐云肆,“但想到可能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我还是决定再陪你走一段——你还好么?” “挺好的,上场游戏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她问他,“你又梦见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 她伸出手去,替他拭净了眼角未干的一丝水迹:“如果没做噩梦,应该不至于昏迷的时候也在掉眼泪。” 齐云肆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这些年我看你的笑话还少吗?你现在倒是介意了。” “我没介意,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无言良久,手指回拢握住了她的手,语气轻而温柔。 “月月,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我不会。”姜玄月音量不高,却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这人忘性很大,所以你想让我记着你,就得好好活着。” 第59章 任务徽章我的遗愿很难实现。 试炼计划中极地空间的设定, 与五人组原先理解的环境,并不完全相同。 这里的空间每隔12小时就要变幻一次,他们会被随机传送到任何地方, 且最开始连基本规则也没有,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直到被传送了第三次, 他们各自失灵已久的腕表突然亮起, 并自动变成了游戏显示器, 点击即可察看全面地图和队友位置, 以及需要完成的任务指示。 本场游戏实行组队制,可远程组队,最多十人一队,集齐10枚任务徽章视为通关。 当然,原游戏是这样规定的, 鉴于当前情况特殊, 五人组作为仅有的玩家, 自动绑定一队。 据赵星海合理分析, 因为原游戏的玩家对极地空间一无所知,不像他们历练过比较熟悉, 所以才给了一天时间了解环境,再正式发布任务。 但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们熟悉, 就凭五人势单力孤, 这些缺德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比如在荒漠空间,去摘三颗烈日昙花的花蕊。 幽暗月光下,席卷着黄沙刀割似的冷风里,景迪用一块花里胡哨的大披肩裹着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 躲在某棵高大仙人掌的后面悄悄窥探。 在远处的漫漫黄沙间,烈日昙花的花株星星点点泛着微光,看样子是快要开花了。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昙花种植的范围,正被一条酷似巨型蜥蜴的怪兽的尾巴所圈住,那怪兽背上覆盖着一层厚厚黄沙,像是小沙丘般轻微起伏,应该是睡着了。 “根据我的经验,差不多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开花。”旁边的赵星海低声道,“要想不被大蜥蜴察觉,只能等它翻身朝外睡的时候才能去摘花,而且一次只能摘一朵,摘多了它就会睁眼。” 景迪诧异:“这么难吗?” “废话,否则我当初还至于在这蹲守半个月,就为了给你搞到那些花蕊?烈日昙花花期本来就短,还总赶半夜开花,我辛辛苦苦,你个白眼狼以为那是弹珠全扔了!” 景迪好声好气安慰:“没全扔,没全扔,还有俩粉的和绿的我留着作纪念呢——诶,要不咱先拿我这俩凑个数?” “规则要求现摘,你那俩不可能计数的。”赵星海无语,“再怎么说也是我送的礼物,你能不能别总惦记着丢掉?我的心意这么不值钱吗?” 他一提这事儿就叨叨个没完,景迪知道他介意,毕竟已经是自己男朋友了得哄着,所以她赔了笑脸装乖巧。 “值钱值钱,咱不丢了,自己去摘。”她说,“但是现在距离下次传送,就剩不到一小时了,还来得及等这大蜥蜴翻身吗?” “来不及了。”赵星海摇头,“我刚才说的是正常情况,咱这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怎么个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既然时间来不及了,那就上去硬摘吧,摘完跑快点儿。” 最聪明的人,提出了最草率的解决方式。 “……我倒是有把握跑得比蜥蜴快,问题是你行吗?你该不会又打算让我背着吧?”景迪回头,“凌哥你觉得自己能打赢那只蜥蜴吗……凌哥?凌哥呢?” “卧槽对啊,凌旭呢?!” 合着两人自顾自聊了半天,这才意识到身后的凌旭丢了,甚至连凌旭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怎么办?咱们还等凌哥吗?” “就算我想等他也等不了了。”赵星海烦躁挠头,“半个小时,如果他还不来,咱俩就直接行动。” “唉。” 事实证明凌旭没遇险,半个小时后,地图显示他位处东南方向,正以挺快的速度朝这边移动。 保守估计,等两人摘了花,他就能赶来会合。 自然,万一那只大蜥蜴追得太紧,他也可以不会合,往反方向撤退,无论哪一种都可行。 然而赵星海和景迪万没料到的是,当他们花也摘了,把大蜥蜴也吵醒了,准备疯狂跑路的时候,凌旭不仅神兵天降前来救援,而且还不是自己来的,他还骑了一匹棕面獠牙、头生独角的、像犀牛又比犀牛丑的怪兽。 “上来!” 赵星海认出来了,那是荒漠空间跑得最快的食尸兽。 这些庞然大物正如其名,平时靠吃荒漠里腐烂的尸体为生,不过实在找不到尸体的话,吃沙子它们也能活,总之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破坏力也不小。 他很震惊,凌旭真是什么事儿都敢干,居然想出了拿食尸兽当交通工具的馊主意。 “这能骑得了吗?我记得食尸兽喜好群居,那你这……” “对。”凌旭平静点头,“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其余食尸兽就要追上来了。” “???” 赵星海和景迪同时转身,果然,见远方正有更多的食尸兽,发了狂一样冲撞而来。 “……你他妈的就是想害死我们吧?!” 凌旭俯身揪着衣领,单手把他拎上了食尸兽的背:“少废话了。” “没关系,大蜥蜴也在后面,我看它们脾气都挺暴的!”景迪也麻利跃了上去,她果断抬手揽住了赵星海的脖子,“没准在攻击咱们之前,它们得先打一架!” 借她吉言,当前骑着的这匹食尸兽,被凌旭手中的四棱刺戳了好几个血窟窿,在威逼下撒蹄子蹿得飞快;而在身后远处,巨型蜥蜴的啸声尖利,仿佛是被那群追击的食尸兽挡了路,濒临发怒。 赵星海一面背过左手扶住景迪的腰,以免她因颠簸摔下去,一面低头看向右手的腕表。 “咱们的任务徽章集齐了两个。” “啊?那另一个……” “老齐和姜应该也成功了。” * 姜玄月和齐云肆,目前正在深海空间,完成鲸口拔牙的变态任务。 深海空间的鲸鱼,比传统意义上的鲸鱼要小一些,差不多一米六左右的长度,浑身包裹密密麻麻的鳞甲,中间牙齿是突出的,坚硬锋利无比。 重点是,它们游得还非常快,说是海中火箭也毫不夸张。 具体过程就不多赘述了,总之齐云肆驾驶着一艘冲锋舟,穿越迷雾追着鲸鱼好几个小时,他负责用铁钩绳索牵制对方,姜玄月则负责下水搏斗。 结果就是鲸鱼拖着冲锋舟,疯了似的翻滚挣扎,最后牙是终于拔到了,但冲锋舟也被掀翻了,姜玄月还被咬了一口。 于是报复心偏执到可怕的某位祖宗,硬是用双刀在海里,把鲸鱼剔得只剩下了一具骨架。 谁也不晓得,她究竟是在发泄什么情绪,又为什么会心浮气躁到这种程度。 两人在扩散开来的血水里,重新爬回了冲锋舟,四周的雾气越来越重,海上夜风极冷,湿透的衣衫被冷意侵袭,彻骨阴寒。 齐云肆止不住地咳嗽着,却急着要看姜玄月胳膊上的伤口。 “咬得深吗?疼不疼月月?” 姜玄月唇角微抿,她注视他半晌,放缓语调回答。 “挺疼的,但不严重。” 齐云肆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要说不疼,是没伤到骨头,可流了这么多血也……” 话声戛然而止,他顿了顿,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刚才说了什么,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她。 “你以前从来都不肯对我说疼。” “现在觉得无所谓了,疼就是疼,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齐云肆笑了笑,他替她把伤处简单扎了一下,嗓音极温柔。 “是啊,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再好不过了。” “听起来你很希望我学会示弱。” “我只希望你学会和我示弱。”他说,“但如果以后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对值得信任的人示弱。” 姜玄月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她沉声反问。 “你都预知到自己要死了?连遗言都准备好了?” 齐云肆笑意更深,笑里充满了自嘲意味:“毕竟真到了那时候,可能就没有机会讲遗言了。” “……行,那你再多说两句,有什么遗言或者有什么遗愿,我酌情给你安排。” “我的遗愿很难实现。” “有多难,我听听。” 天际月光幽冷,浓雾里的海面波光粼粼,这艘船随风漂流,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与她两个人。 齐云肆沉默了很久,他斟酌着,最终还是答案坦诚,一字一句认真回应。 “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遗憾,就觉得喜欢了你这么多年,都没被你主动吻过一次,偶尔想想也会不甘心。” “月月,你那时说自己应该是真的喜欢过我……你骗我没有任何意义,对吧?” 话音未落,姜玄月撩了一把额前乱发,忽然倾身靠近,在抱住他的瞬间,也吻在了他的唇边。 她略微后退,盯着他的眼睛,也看到了他困惑且震惊不已的表情。 相比之下,她实在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是啊,我骗你有什么意义。” 第60章 花 抽空谈个恋爱。 这一局的任务徽章, 收集速度远比想象中要快,当然,主要是齐云肆和姜玄月那边集得快, 眼瞅着这就集了一多半了。 对此,景迪表示万分自责惭愧。 “十枚徽章集了六枚, 四枚都是齐哥和月姐集的, 咱仨一共只集了两枚, 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多丢人啊。” “你可以不用喊得这么大声。”凌旭淡定给她解释, “毕竟我要做任务,还要保住你们俩,咱仨顶多算一人半,比不过他们也正常。” “喂,凌哥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再怎么样, 跑得至少还算快吧?如果赵星海算半个人, 那我必须算0.75个人, 我得比他强才行。” “行, 那你就算0.75个人。” 旁边的赵星海:“你俩有病?合着就看我好欺负呗?有这闲工夫干点正事!” “这些冰窟窿都是我凿的,我说话也没耽误干正事啊。”景迪不服气, “反倒是你,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冰原上狂风肆虐, 赵星海紧了紧身上棉袄的领子, 半晌叹息一声:“我在想老齐,他状态已经这么差了,还在高强度应付任务,我怕……” “但看目前情况,齐哥状态应该还可以吧?否则任务也做不了这么快。” 这时凌旭开了口:“你就没想过, 也许是姜玄月更疯了呢。” “啊?难道一直是月姐在保护齐哥吗?”景迪一铁镐砸下去,脚下冰面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痕,她显得有点心急,“那我们就更得赶紧去帮忙了,这样月姐多累啊——该死的传送机制,大家总是碰不上面!” “碰不上面最好。” “啊?” “我说,碰不上面最好。”凌旭不紧不慢重复着,“他俩独处得挺快乐,也未必希望我们去打扰。” “……月姐真的会觉得快乐吗?” “至少齐云肆会快乐,他已经不快乐很久了,你做好自己的事,别惦记他了。” 景迪犹豫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赵星海。 赵星海神色无奈:“别看我,他说得对,我猜这会儿老齐只想跟姜待在一起,哪怕姜不理他。” “那咱们……” “咱们继续咱们的任务,冰窟窿凿出图形来了吗?凿不出来没法引冰龙,那龙珠能到手吗?”赵星海说着说着自己来气,“妈的这游戏有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上这开荒来了!” “哎呀你别生气啦,你要是累了我帮你凿,你歇会儿去。” “我不累!” 凌旭把自己的铁镐递过去:“你不累你帮我,我累了。” “?” * 其实凌旭和赵星海的话都只说对了一半,姜玄月的确在有意识保护齐云肆,但她并没有因此不快乐,更不是不愿意搭理齐云肆。 相反,之前那一吻正式确定了两人的关系,她开始借着做任务的时间,顺便跟齐云肆恋爱约会了。 相比之下,迟疑退避的人反而是齐云肆,而她却在坦诚主动。 极地空间多异形怪兽,唯一的厉鬼空间就显得很特殊,而且T局长当年无聊时计算过,各空间被抽中的概率并不平均,这一空间的概率很低,可偏偏只有她,在这里历练的次数高达百分之七八十。 这里几乎成了她的第二老家。 既然是第二老家,总要符合第二老家的熟悉程度,做起任务来也得心应手。 比如她能在点满了白纸灯笼的荒山老村里,左手持刀砍着供奉在台案上的灵位牌,右手还能用锁链缠着吊死鬼的脖子,把对方当成墩布一样在地面拖来拖去。 她淡定询问:“阿肆,蜡烛呢?把蜡烛拿来,烧了这破屋子。” 齐云肆从里屋走出来,手里举着两根蜡烛,他闻言一愣,看上去是有点百感交集。 “你怎么也学会叫我阿肆了?” “怎么,只许你前女友叫,不许我叫?” 他不禁失笑:“你不就是我的前女友?我没别的意思,不太习惯而已。” “那就慢慢习惯,总有习惯的一天。” …… 又比如在鬼街夜市里,她拎着包袱,在两侧阴气森森的摊位上寻找刻字的元宝。 规则是无论如何都不许回头,结果她平均每隔两分钟就得回一次头,回头就会有满脸血的厉鬼从地底钻出来袭击她,然后她再提刀把对方大卸八块,手法娴熟,完全不逊于当年。 所以原本半小时就能结束的事情,她耗费了三倍的时间。 这条街只能允许一个人进去,齐云肆当时被她强制留在了外面,不过隔着一道透明屏障可以远远看见她。 等两人会合之后,他万分不解。 “月月,身后到底有什么,你一直回头?看得我心惊胆战的。” 姜玄月随手把装元宝的包袱递给他,她低头擦刀,懒洋洋地回答。 “总听见你在后面叫我名字,还说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在这吗?那是幻象。” “嗯,幻象干扰太严重了,我没忍住。” 齐云肆怔然半晌,最后深深叹出一口气:“这可不像你。” “在反常的时间和地点做一些反常的事,也不难理解。”她淡然反问,“换作是你,你能做到不回头吗?” 是的,问得好,他确实做不到。 或许在很久以前,同样的试炼计划里,他也曾因为听到她在哭着叫自己名字,控制不住频频转身。 这条街上的幻象比任何地方都强大,更何况驱使他的并非理智,而是本能。 …… 再比如两人去脏到发绿的河里找一枚手镯,刚潜进水底就碰到一群水鬼缠脚,过程比较混乱暂且不提,总之最后是齐云肆把姜玄月抱上岸的。 他上了岸,发现她的刀鞘丢了,又返回去捞刀鞘,回来时见她还躺在原地,以为她溺水了,吓得上手一阵按压急救。 急救措施没用,目前看来必须试试人工呼吸,他都俯下身去了,却又下意识停住,神色犹豫。 几秒钟后,姜玄月无语睁开了眼睛。 “人都躺在这了,你琢磨什么?” “……” “你以前那点出息呢?” 说完,她单手扣着他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 更比如两人在村子里,跟发狂的鬼新娘和鬼新郎追逐了好几个来回,就为了抢那件嫁衣去坟前烧掉。 嫁衣抢是肯定抢到了,连带着绣花精致的红盖头都抢到了,而且姜玄月一扬手,就把红盖头罩在了齐云肆脸上。 视线莫名被遮住的齐云肆:“?” 姜玄月用刀尖挑开盖头的一角,正对上他那双墨色清亮的眼睛,两人对视。 这男人,长得确实俊,多少年来,居然也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 其实…… 如果他永远都是个帅气的傻瓜,无忧无虑,唯一想要的是她的爱情,最高宗旨是必须护她周全、哄她开心,倒也不错。 只可惜人生无常,实在不该奢求太多了。 她伸手入怀,摸出了刚才在某户门口摘的一枝花,花瓣层层叠叠,颜色娇嫩,像是晴日里的一朵云。 她靠近一步,将花别在了他的衣领上。 “没想到这种鬼地方还能开出这么漂亮的花,送你。” 齐云肆垂眸看花,又将目光转回她脸上,语调温柔。 “这算什么啊月月?” “算我第一次送你花。” “只是这样?” 姜玄月眼底似有笑意,这些年她笑的时刻少之又少,这一笑犹如春风过境,吹融了满城未化的冰雪。 她说:“收了我的花,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 ——阿肆,盛产妖魔鬼怪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花? ——可能是为了等我摘来送你吧。 ——月月,收了我的花,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 回忆的风沙渐息,齐云肆含泪而笑,他倾身拥她入怀,低头用力抱紧她。 “那我当然,求之不得。” 第61章 融合 哪怕注定是最后的一段路。 要说能当上时空监察局首席的人, 本事自然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再不济也必须有一样绝对拿得出手。 譬如赵星海的智商,以及景迪的速度。 尤其这次在极地空间, 大约是被齐云肆和姜玄月那边的效率刺激到了,两人越战越勇, 一开始还要靠凌旭保护保护, 后面就完全爆发潜力放飞自我, 直接传送出去单干了。 两对cp, 一个凌旭,五人组终于在即将收集最后一枚任务徽章的时候,在无比混乱的场景里相遇了。 至于为什么要说是无比混乱的场景…… 因为所有的极地空间正在相互融合,这是他们根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灭顶之灾。 当时赵星海和景迪驾驶着三匹疯马,后面还拉着载满沉铁矿石的板车, 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狂奔, 身后是漫天昏黄的风沙; 凌旭左手撑着一柄破伞, 右手拎着滴血的四棱刺, 湿透的衣服上沾满残败落叶,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死蛇, 正从无尽茂密的丛林中现身; 而姜玄月和齐云肆从厉鬼空间辗转到寒冰空间,又去深海空间遭了一次罪,船还漂在海上, 锯齿鲨还穷追不舍, 视线再一转,人就已经要撞上冰山了。 关键时刻,齐云肆果断护着姜玄月跳船,两人相拥着在坚硬冰面滑行,姜玄月余光瞥见失控的马车朝这边逼近, 惯性未停,她反手将右手的刀甩了出去。 锋利刀刃瞬间削断了最中间那匹疯马的两条前蹄,一匹马嘶叫着倒下去,另外两匹也随之失去平衡,板车彻底被掀翻。 幸好景迪反应快,拖着赵星海的胳膊分分钟蹿出好远,不知道还以为谁练成了冰上飞的神功。 被迫给冰面做清洁的赵星海:“你下次再拖我能不能稍微吱一声儿?” “我也得来得及啊!” “我算发现了,但凡有点危急状况,姜肯定不把咱俩当人!” “喂喂,你可别这么光明正大讲月姐坏话,一切言论都和我没关系啊!” “???” 凌旭走过来,居高临下俯视姜玄月:“真巧,有些时候没见了,还活着呢?” 出乎意料的,姜玄月这次居然没想拔刀砍他,她眉梢微挑,语调悠闲。 “对,活得挺好,顺便约会了。”她指了指他脖子上的死蛇,“新项链好看,建议一直戴着。” “……你审美不错。” 这种时刻,唯一想把大家思维拉回正轨的,反而是从前一向不着调的齐云肆。 他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察看腕表,沉声提醒。 “第十枚徽章的任务,是把钥匙送去风暴阵眼。” 景迪闻言疑惑:“风暴阵眼在哪啊?” “腕表地图会指示方向。” “那钥匙是什么?” “是凌旭的传送罗盘。” 凌旭原本也在端详自己手里的传送罗盘,但此刻听他讲得这么笃定,不禁生疑。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传送罗盘?” 齐云肆没正面回答,只平静伸手:“把罗盘交给我吧。” “……” 凌旭没给,他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姜玄月。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突然想要征询姜玄月的意见,但本能就自然驱使他这么做了。 姜玄月也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分明转过了很多念头,可最终还是淡声示意。 “看我有什么用?他要你就给。” 这么一来,赵星海也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他迟疑问道。 “老齐,你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齐云肆摇头:“没有,尽快找到风暴阵眼是唯一的办法。” “那你……” “传送罗盘只有放在我这才有用,我没时间解释了,总之你们应该相信我。” 这番话越来越玄,可他们确实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追问了。 腕表地图上,代表风暴阵眼的红点正在疯狂闪烁,与此同时,本就大雾弥漫的天际,已经又覆上了一层灰暗发红的诡异光影。 说时迟那时快,脚下坚硬的冰面四分五裂,天摇地动,裂开的巨大沟壑深不见底,刹那间将五人分隔开来。 千钧一发,凌旭左手揽着景迪的腰,右手拖着赵星海的领子,将两人牢牢禁锢在了自己身边,以防他们被浮冰带走。 姜玄月原本是站在距离凌旭不远处的,谁知她一抬头,见齐云肆正在对面的浮冰上,且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她眼神微沉,登时踩着浮冰的边缘,毫不犹豫纵身朝他飞跃过去。 她堪堪落在他面前,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身后凌旭也远远把传送罗盘掷了过来。 “齐云肆,那我就信你了!” 齐云肆单手紧紧搂着姜玄月的腰扶她站稳,另一只手准确接住了从半空坠落的罗盘。 狂风大作,暴雨夹杂着冰屑与沙尘倾泻而下,视线被遮迷,双方的浮冰被越吹越远。 他扬声高喊:“凌旭!带老赵和警笛儿去风暴阵眼等我们!” 雷声轰然作响,不知道凌旭回没回答,对方大概是听见了,就算没听见,也应该清楚要怎么做。 齐云肆揽在姜玄月腰间的手又加了一分力,他神色复杂地低头看她:“留在那边不好么月月?为什么非要跳过来?” “我不来,你自己能搞定吗?” 他愣了一下,而后自嘲地笑了:“其实……幸好你过来了,否则凌旭未必能下决心把罗盘给我,我也不一定能坚持到风暴阵眼。” “我来了,你就能坚持下去吗?” “是,有你在身边的话,这段路倒也不会太难走。” 茫茫大雨里,四面是无边无垠的海与冰,姜玄月微微抬头,试图看清他的眼睛。 极地空间仍在无止休的融合,这里宛如地狱般严寒,而他与她,是彼此所能触碰到的、仅存的暖意。 “我也觉得。”她忽而微笑,“哪怕注定是最后的一段路,我也应该陪你一起走完。” 第62章 别离 月月,雨停了。 试炼计划重启的六个空间, 此刻已经来到了最后一站。 不知道当初真正的试炼计划进行时,会有多少玩家前赴后继地葬送在这里,这庞大的牺牲数量, 是系统的幕后操纵者,早就估算好的。 操纵者玩弄命运, 而他们在对抗命运。 有多绝望, 只有自己才清楚。 五处极地空间, 相互融合的进度仍未停止。 耸立的冰山接连倒塌, 高频振动的冰面飞速朝四面八方裂开,裂缝之下即是深不见底的海水,有鲨与鲸的利齿若隐若现; 荒漠空间和寒冰空间的野兽们追逐撕咬,发疯咆哮着寻找落单的活人,黄沙裹挟在暴雨里, 逐渐在冰面汇聚成粘腻的厚泥, 踩上去举步维艰; 来自群山空间的树木残骸与巨石, 伴随着犹如战鼓的惊雷声, 不晓得何时就要从上空砸落; 在这混乱的天灾里,自然也有狰狞凄厉的猛鬼们, 来赴这场死亡之约。 即使身为时空监察局的精英,五人组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大逃杀中存活。 事实上, 他们几乎是用命在往前冲。 风暴阵眼的位置, 在唯一一座没有倒塌的冰山半山腰。 凌旭、赵星海和景迪,三人各骑着一匹冰原雪象,将身体重心伏低,目标明确地赶往阵眼中心。 景迪裹着那件被淋得透湿的袄子,四肢都快冻僵了, 后来不得不用九节鞭缠在象牙上,又缠在手腕上,以防自己脱力摔下去。 赵星海惊险避过了一块突然从天而降的巨石,然后就被某只食尸兽挡住了去路,他心头无名火起,当即双手攥住雪象的象耳,用尽全力将其扯向左侧。 冰原雪象的耳朵,是它们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一旦受了刺激就会失控。 于是失控的雪象撞上了高速冲来的食尸兽,瞬间把赵星海弹飞出去。 赵星海计算得很准,他掐稳了那一刻凌旭刚好能从身后赶来,而凌旭也确实赶来了,赶在了他落地的前一秒,单手把他拎上了自己的象背。 “你真会作死。” “都是战友,我对你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凌旭没回答,他确认了景迪的方位,随即反手抄起四棱刺,果断扎进了旁边意欲偷袭的女鬼的喉咙。 他不明意味地叹出一口气:“咱们仨这边的压力,比我想象中要轻松很多。” 赵星海何其聪明,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并给出了更加深入的猜想。 “恐怕压力都在老齐和姜那边——传送罗盘是钥匙,谁拿着钥匙,谁最危险。” …… 现实证明,赵星海的想法完全正确。 同一时刻,齐云肆和姜玄月这边,简直就是肆虐的远古战场。 五人组的基本思维差不多,要赶往风暴阵眼,肯定得先找交通工具。 不过相比起另外三人的冰原雪象,齐云肆和姜玄月则选择了更野更烈的冰原雪豹——尽管难以驾驭,却敏锐灵活、速度可观。 利刃劈开惊风骤雨,撕裂了使天地沉郁交融的浓重夜色。 坚冰滚石,飞禽猛兽,深林鬼怪,八面围困。 齐云肆早已失去了时间概念,他感觉自己的多方感官都在变得迟钝,最后只剩下不肯屈服的骄傲和本能在支撑战斗。 他从这一局开始,状态就犹如强弩之末,只是咬着牙不能倒下罢了。 风暴阵眼尚未打开,一切还没结束,姜玄月也还在这里。 他总要好好的把她送回去,才能安心。 不知从哪出现的食发鬼,锋利发丝缠绕住他的手臂与肩膀,转瞬已鲜血淋漓,同时有将近两尺宽的青面蛇,死死勒住了他的颈部与胸口。 回旋镖脱手而出击退了鬼怪,但却随狂风偏离方向,没有再回到他的掌心。 下一秒,姜玄月及时赶到,刀尖准确扎透了青面蛇的七寸,将其甩向追来的荒漠剑齿虎。 齐云肆心脏剧痛,他侧过身去,抑制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姜玄月伸手扶住了差点摔落的他,并把自己的其中一把刀塞进了他手里。 “送你。” 她向来珍视这对双刀,以前最多也只是借用,从来不曾说过要送他。 她既然这么说了,就意味着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远比这把刀更重要。 刀是她的刀,人也是她的人。 无论生死,都要同行。 雕花刀柄上的雨水冰凉,齐云肆手指攥拢,用力一甩刀刃血迹,当场砍翻了半空一只紧追不舍的雪鹰。 他透过苍茫雨雾,看到了前方持刀冲锋的姜玄月,依稀与记忆里最深刻的影像重合。 ——阿肆,我们只需要再赢这一场,再赢这一场就够了。 ——我们终于要自由了。 然而当年的小姑娘,对真相一无所知。 一旦踏入试炼计划,此生将永无自由。 * 黑暗侵袭,极地空间的黎明,久久没有来临。 赵星海、景迪和凌旭最先到达了目标冰山的山脚下,他们发现凭借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前往半山腰,因为这座冰山的角度几乎是垂直的,四面都找不到一条合适的路线。 三人滞留原地,又击退了数拨厉鬼猛兽的围攻,正当体力耗尽、一筹莫展的时候,忽觉头顶巨响传来,抬头望见如有实质的暗红色旋风,正从山腰方向席卷而至。 景迪大喊起来:“你们快看!” 另外两人猛一转身,果然,是救兵到了。 姜玄月和齐云肆骑着磨牙吮血的雪豹,正突破重重包围,穿越罡风,踏冰赶来。 齐云肆单手提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了传送罗盘。 传送罗盘中央的红宝石光华大盛,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风暴靠近。 在双方触及的瞬间,他松开了手。 余波未止,罗盘旋转着消失在风暴之间,随后更为耀眼的赤色星芒,蔓延开去覆盖了整座海水倒灌的冰原。 所有的乱象霎时平息,待视线重归清明,五人组的腕表也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运行。 赵星海垂眸确认,他又惊又喜。 “时空通道可以开启了!老齐,咱们成功了!” 景迪也尖叫着欢呼出声。 姜玄月下意识回头去找齐云肆,她朝他走了一步,下一刻却毫无征兆被他攥住手腕,用力扯向自己怀里。 这一次,齐云肆比任何一次都抱她更紧。 他低下头,不管不顾地吻她,片刻,有眼泪落在她脸颊,又无声无息渗入她沾满血的衣领。 她听到他嗓音沙哑含笑,在自己耳边轻轻地说。 “月月,雨停了。” “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双手上移钳制住她的手臂,毅然决然将她推向身后已经开启的时空通道。 然后他后退一步,倒转刀柄,毫不迟疑砸碎了自己的腕表表盘。 我深爱的人,我的兄弟,与我同行的伙伴们,姑且就送各位到这里。 后会无期。 时空通道随着表盘的碎裂一瞬关闭,将他身影完全隔绝在了冰原的另一端。 这黑夜,也许永远不会散去了。 *************** *************** *************** …… 如同做了漫长的噩梦一场,当噩梦醒来时,伴随着扩散到四肢百骸的剧烈疼痛,还有无法消解的满心恐惧。 景迪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只缓神了几秒钟,就慌张地四处摸索,直至发现头顶的机器盖子是可以掀开的。 于是她一脚把盖子踹开了。 她目前正躺在一座休眠仓内,这里她以前从没来过,的确是陌生的地方。 她似乎是最晚醒来的,因为偌大的厅内空无一人,大家都已不知去向。 她跌跌撞撞跑出门去,以最快速度赶往监察局的办公大楼,最终在顶层的局长办公室里,看到了T局长和熟悉的队友们。 ……除了齐云肆。 T局长仍像平时那样,制服笔挺,面无表情端坐在金属长桌前,手边还放着一杯刚沏好的咖啡。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等待他们给自己汇报工作。 但其实凌旭的四棱刺正抵在他颈动脉上,而赵星海正像疯了一样,声嘶力竭地逼问他。 “你说,老齐呢?老齐为什么没有回来?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 “我们为你卖了快三十年的命,从没动过背叛的心思,你还想怎样?你究竟把我们当成是什么?!” 景迪眼眶红了,她哽咽着,小心翼翼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姜玄月。 姜玄月全程背对着他们,并未参与这场自发审讯,只是低头,沉默注视着手里的刀。 她只剩下一把刀了。 就在这时,原本一言不发的T局长,忽然苦笑着开了口。 “对,你们确实是我带回监察局的,说是为我卖命也没错——可齐云肆,他并不是在为我卖命,我无权干涉他的决定,更主宰不了他的命运。”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雷,赵星海闻言愣住,就连凌旭也皱起眉,握着四棱刺的那只手松了几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T局长摇摇头,笑得充满无奈和自嘲,“你们以为我是监察局的主人,是天行系统的操纵者吗?” “难道不是?” “所以我才说,你当时偷罗盘,是阴差阳错,你自认为发现了真相,但真相还离你很远。”T局长又看了赵星海一眼,“还有你,你多聪明啊,在试炼计划里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过丝毫怀疑吗?” 他的反问,令赵星海深感不安。 “我应该怀疑什么?” “你应该怀疑,我费心安排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复原裁决系统对我有什么好处,或许我也没得选择,只是个可悲的傀儡呢?” “……” 桌上咖啡的热气渐渐冷却,T局长端杯一饮而尽,他坦然抬手,将指尖插进了头顶。 指甲将看似秃掉的头顶撕开了一道缝,竟有茂密黑发藏于其中,他随后把厚重逼真的人皮.面具彻底揭下,露出了里面年轻严肃的一张脸。 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可想而知,目睹这一切的其他人,有多震惊。 赵星海难以置信到失声:“……你!” T局长扔掉面具,缓慢推开凌旭的四棱刺,他没有在意颈侧的血痕,只叹息着往后靠了一靠。 “不如,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也算重新认识一下。” “我的全名叫Truman,前身是效力于裁决系统的黑衣人,因百年前返生程序开启,现在负责守护裁决的子系统,也就是天行系统。” “这是裁决系统的最高权限执行者,齐云肆局长赋予我的使命。” 第63章 独白 齐云肆亲笔。 【裁决系统499年冬, 12月31夜,大雪】 【时空监察局现任局长,齐云肆亲笔】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夜, 这一夜过后,我将迎来裁决系统运行的整五百年。 这也是我自成为继承者以来, 延续局内传统, 守护裁决系统的第三十年。 对于本系统的历史来讲, 三十年当然不算很长, 但对于我自己来讲,三十年真的很长。 长到我已经累了,不希望让它继续存在下去了。 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毫无选择的命运,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无休止的学习与训练, 我要一遍又一遍牢记局内法规条文, 要在专人的监督下熟读甚至背诵动辄上千页的厚重书籍, 又或者要在危机四伏的极地空间, 度过那些难熬的、地狱般的无数昼夜。 我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局长告诉我, 这是继承者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而他当初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所以我没有理由逃避。 局内律例是几百年前创立者留下的, 此后所有继承者都在遵守和延续,没有谁真正思考过,前人让我们守护的东西,当真就值得守护吗? 就像我亲身体会过的试炼计划,究竟意义何在。 按照律例, 继承者到了十八岁会拥有操作总系统的权限,但还需要学习两年,然后在二十岁时被送进试炼计划,直到独立通关,以考核是否具备继任局长的标准。 试炼计划的初衷是为局内选拔特殊人才,被选中参加的都是年轻人。 将近千分之一的存活率,即使有实力活到最后,也意味着要失去自由,一辈子替监察局效命。 残酷与不公,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我是在第三场游戏里,遇见了月月。 月月的全名叫姜玄月,那年才十六岁,娇娇弱弱一个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烂漫又温柔,与这杀千刀的游戏格格不入。 我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她看上去又实在不太聪明,没人保护一下,恐怕很快就要被淘汰出局,似乎也挺可惜。 鉴于我绑定了局内休眠仓,是不会在游戏中真正死去的,带个新手也无关痛痒,权当给自己找个消磨时间的伙伴吧。 我就这样说服了自己,从此每场游戏都和她一起穿越,成为了固定队友。 我这些年不是在监察局对着那些书和文件,就是在极地空间沐浴暴雨风沙,话很少,也并不擅长和别人沟通。 反倒是她小小年纪自来熟,成天缠着我问长问短,我随便讲什么她都相信。 ——谢谢阿肆,你对我真好。 我喜欢听她笑吟吟叫我阿肆,不管是感谢我还是有求于我,总带着娇软的小奶音,像是撒娇一样。 从没谁这么称呼过我,连父亲也没有过,我几乎忘记了,其实自己也是有名字的。 我不只是为时空监察局而生的工具,我也是个有温度的人,应当被如此在意和依赖着。 …… 试炼计划长达四年,月月在这四年内成长飞速,从处处依靠我引导保护,逐渐变得可以独当一面。 我们配合默契,心照不宣,甚至说,相比起她需要我,我反而越来越离不开她。 在每一个被噩梦纠缠的黑夜里,是她陪在我身边,拥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告诉我没关系。 我从不怕受伤流血,我知道她会心疼我,握着她的手我感觉踏实安稳,就仿佛孤舟有岸可停,不致漂泊无依。 少年的爱意热烈坦荡,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她问我游戏结束后会不会娶她,我毫不迟疑,说当然会。 而那时的我却不曾意识到,这是多么致命的、注定无法实现的承诺。 * 我曾无数次回想起试炼计划的那四年,在我有限的生命里,那其实是最温暖快乐的四年,哪怕是即将被吞噬的一束光,是攥不住的指间沙,也令人心甘情愿。 那时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被月月爱着,她以为爱上的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但事实上,我是强行闯入试炼计划的意外,我知情却选择欺瞒,和这一灾难背后的罪魁祸首们没有区别。 我罪孽深重,根本不配。 我距离暴露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地狱都市那一局游戏,月月在游戏最后被选为献祭者,按理来讲,是要随湖心亭一起被燃烧殆尽的。 可因为我执意留在湖心亭上,导致地狱火燃烧的时候出现bug,使得月月和我一起存活了下来。 自然,她事后无比震惊,却也完全没怀疑到我身上,只觉得是我们运气好,又或者是游戏并没有规定献祭者必须牺牲,反而庆幸不已。 她从来都是这样信任我。 越是如此,在真相到来的那一刻,就越显得绝望残忍。 极地空间,是试炼计划筛选的最后一关。 游戏结束时,幸存者只剩下了一百五十几人。 他们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不是风雨停歇的黎明,而是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局内黑衣人来接迎我时,月月看向我的那难以置信的眼神。 “阿肆,你和他们不认识的,对不对?” 她原本还怀着一丝希望,然后在亲眼目睹黑衣人向我行礼之后,终于崩溃。 她性子温柔坚强,这些年即使遇到再艰难的情况也很少掉眼泪,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她踉跄跪地浑身颤抖,痛哭失声。 时光无法倒流,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去死。 我明白,她不可能再原谅我了。 …… ……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初父亲所说“惨痛的代价”,指的是我那从未谋面的母亲的死。 我的母亲曾经和父亲并肩作战,血里火里陪他从试炼计划一路拼杀出来,本以为游戏结束后会等来光明,结果却是另一个深渊。 她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在欺骗她,并试图劝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她不肯答应,她对局内灭绝人性的律例深恶痛绝,也不愿意原谅父亲。 于是父亲狠心囚.禁了她,并在三年后,利用某些极端方式令她怀孕。 她在生下我的当晚自尽,用死亡换来了解脱。 父亲在对我讲述这些事,表现得非常平静,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说:“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那个姓姜的小丫头,都是最不值一提的普通人罢了,而我们不同,我们有更重的责任要背负,不能被她们牵绊脚步。” “如果你不能让那小丫头为你效力,我就只能替你除掉她,永绝后患。” 是的,他当了一辈子时空监察局的冷血工具,他的使命是把我也培养成一样的工具,并不会问我在不在乎。 局内无父子无感情,只有上级与下级,听命与服从。 我很清楚,只要他掌管监察局一天,我就保不住月月,不管月月去哪里,他都有办法杀了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尽力配合他,塑造自己是个合格继承人的冰冷形象。 我一次又一次催眠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和他是同一路人。 我想尽办法威胁月月,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不给父亲下手的机会。 我告诉她,如果她动了离开我的心思,试炼计划里幸存的那些朋友都必死无疑;但如果她能坚持到我继任局长的那一天,我会开恩放她走,也会想办法给他们更好的出路。 她生性善良,不愿意牵连别人,所以答应了。 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逐渐变得阴郁寡言、满心仇恨。 我知道她恨我,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这太正常了。 欺骗就是欺骗,错就是错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我没资格乞求理解,更没资格奢望她继续爱我。 比起被理解,我倒更希望她好好活着。 我这一生注定没有自由,可是没关系,再等一等,至少我能给她自由。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六年。 这六年间,父亲始终不肯正式将掌管监察局的权力交给我,哪怕他已经到了规定退任的年龄,仍一拖再拖。 我能猜到,他不放心我,他觉得我不够决断,且有异心,配不上坐局长的位置。 然而我没猜到的是,他为了让我断绝那些所谓“不该有的想法”,居然捏造罪名,集中处死了所有的幸存者,并从各空间搜罗一批新人,代替了他们之前的工作位置。 那些人是在月月眼前被处死的,等我赶到时,一切已成定局。 杀人诛心,我终究是低估了父亲的手段,他狠到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要让我彻彻底底没有退路。 事实上,他也的确成功了。 幸存者的血,湮灭了月月这些年来,眼底保留的最后一丝光。 那天她一滴眼泪也没落,情绪也很平稳,平稳到如一潭死水,沉寂得令人害怕。 我最后悔的事情,是当晚没能拦住她夺了那把枪。 我宁可她只是想举枪对准我,或者直接杀了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活够了。 但她最终选择的,是朝自己扣动扳机,走上了与我母亲相同的路。 ——我等得够久了,你还是没能兑现承诺,既然杀不了你,那我就放自己解脱。 ——如果能重活一次,我最好像你一样,做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这样很好,我不必再痛苦了。 是的,在她眼里,我早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是悲剧的旁观者,是监察局的帮凶,不再是她爱过的阿肆了。 我对她残忍,她便也对我残忍,撕心裂肺,这很公平。 那一晚,我抱着她失去温度的尸体,耗尽了多少年都没流过的眼泪。 我明白我不配,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即使是这一点点卑微的期盼与爱意,我也没能留住。 月亮陨落了,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从此没了弱点,尽心竭力为监察局服务大半年,直至重新获得父亲的信任。 他终于相信,在唯一的阻碍消失后,我正在往他所期望并认可的方向靠拢。 十二月初,他将裁决系统的最高权限执行者,修改成了我的名字,这意味着我正式接任了监察局的局长之位。 而我继任后的第一件事,是旧事重演,杜撰罪名,把他关进了当年母亲自尽的那间牢房。 我无视掉他歇斯底里的指责,微笑着告诉他,他可以选择早些去死,也可以选择等我启动返生程序之后,亲手解决他。 无论哪个选择,对他来说都是不错的归宿。 返生程序数百年来都是监察局的禁止程序,效力只有一次,需权限执行者自行设定相关数据,以死亡开启。 没有哪位当权者甘愿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去修改一个遥远而虚无缥缈的结局,但我不在乎。 反正我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执笔至此,我不过想留给第二时空的自己,一个明确的解释与答案。 待返生程序正式运行,裁决系统将被格式化,由其子系统天行系统取而代之,并指派局内黑衣人首领Truman代为守护。 此后被封印的第二时空,开始纳入天行系统管辖范围,Truman则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去寻找存在于第二时空的我和月月。 他将与天行系统绑定,永远停留在当时的年纪。 我亲自选定了曾经试炼计划里的六处游戏空间,每一处都承载着我和月月深刻的记忆,如果能顺利通关,我将与她真正重逢。 我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否还在怨恨我。 其实恨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告诉她,我真的错了。 除了这件事,我再没有什么未了的遗憾。 桌案前灯光柔和,我拿起当初月月自尽的那把枪,坦然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枪声响起时,我仿佛听到年少的她在轻声唤我。 她说:“阿肆,雨停了。” 第64章 大结局 你当年送的定情信物,我带来了…… T局长, 又或者说是代理局长Truman,他将所有一切娓娓道来,还原了这个跨度百年的故事。 也正是他, 替齐云肆守住了这一绝望的执念。 他知晓全部,是最清醒而无可奈何的旁观者。 “第二时空开启, 返生程序所设定的目标, 复活时间是随机的, 目标复活的三天之后, 权限执行者也随之复活。所以我需要等待,等待姜玄月的相关数据出现,再将她和局长一起接回监察局。” “我足足等了76年,才等来姜玄月复活的消息,等我找到她和局长时, 两人刚好都是六岁——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兀, 我又收养了另外十八名孤儿, 把他们全部培养首席要员, 也算为将来的试炼计划做准备。” 凌旭沉声反问:“什么准备?” “陪局长和姜玄月,一起通关试炼计划的准备, 你们三人是我最后敲定的人选。” “……” Truman继续讲述: “试炼计划是返生程序的通关密码,传送罗盘是钥匙,必须通关六处空间才能激活钥匙。况且程序的复活生效时间, 与权限执行者死亡的时间相同, 局长当初三十岁死亡,那么试炼计划就必须在他三十岁之前结束。” “我无法修改试炼计划开始的时间,通关期限只有三十天,所以失败几率很大,一旦局长再次满了三十岁仍未通关, 你们就会被永远留在那,天行系统也将宣告崩溃——我唯一能帮上你们的,就是有一次把你们直接召回休眠仓的机会,此后进行意识穿越。” “今夜,是距离截止时限的倒数第二夜。” 赵星海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姜的背后才是红色十字印记,和我们不一样?” “对,因为对于裁决系统遗留的休眠仓而言,她确实已经死了。”T局长说,“至于局长,权限执行者进入休眠仓,是不会产生印记的。” “试炼计划通关后会怎样?” “试炼计划通关后,程序设定的复活目标,将被载入第一时空的所有记忆,与此同时,天行系统也将正式脱离裁决系统独立,此后各平行空间才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稳定,不再有随时混乱崩溃的危险。” “那老齐他……他……” Truman怆然叹息一声:“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局长现在与过去的想法不同了,他希望能在阻止目标恢复记忆的前提下,使天行系统独立。” “怎么阻止?” “如果通关的条件满足,但权限执行者不再回返现实,而是被永远封印在试炼计划的空间内,那么目标记忆的恢复中止,子系统独立的进程保留。” 齐云肆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他想起了过往一切,却盼望姜玄月能够真的忘记。 他选择否定第一时空的自己。 ——月月如今活得潇洒自在,恢复记忆只会让她徒增痛苦,这不值得。我宁愿她一辈子都不爱我,只要随心所欲就好,这本来就是我欠她的。 ——我将为自己的自私和错误付出代价,Truman,你从此也自由了。 故事就讲到这里。 赵星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旁边的景迪已经泣不成声。 凌旭沉默了很久,他曾做过许多猜想,但真相的全貌依然让他感到意外。 或许,也有着不明意味的心酸。 他朝姜玄月投去一瞥,转而又问Truman。 “既然齐云肆想守住这个秘密,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们?” “因为我觉得你们有知情权,尤其是姜玄月,她不应该再继续误会下去了。” “姜玄月,你都听到了?” 一滴眼泪落在刀鞘上,又被姜玄月用衣袖抹去,她没回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听到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什么?” 她低声笑了笑:“我早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 不必等通关结束,她在游戏里就已经被唤醒了记忆,从地狱都市那一空间正式开始,直到极地空间为止,逐步完成了对零散往事的整合。 返生程序的不稳定,反而在她身上出现了奇迹。 她知道齐云肆早就记起来了,也知道他在怕些什么,所以一直在隐瞒,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她原本想着,就这么瞒下去也就罢了,他不愿意提起,她便也绝口不提,反正前尘旧事,对她来讲早就不重要了。 第一时空的姜玄月,喜欢的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勇敢少年;而第二时空的姜玄月,喜欢的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痴情傻瓜。 无论是谁,总之如今记忆完整的她,依旧爱上了同样记忆完整的他。 时间无情也多情,该重逢的人终将重逢。 然而她没有料到,齐云肆居然怀了必死之心。 他对她的歉疚越来越深,宁可保留最后这一段美好时光独自死去,也不要再揭开那早该尘封的秘密。 即使她承认了爱他,他也不敢相信了。 “其实我当年自尽,并不是因为怨恨他。”她缓声道,“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解脱的理由,也想放过他,让他不要再执着了。” 她了解他那时在监察局没有实权,很多事身不由己,也明白他已经尽力了。 毕竟……恨总比爱更容易淡忘吧。 谁知她的一句恨,就注定了齐云肆的万劫不复。 他甘心被困在深渊里,生与死都不肯放下她。 * 距离天行系统完全独立,还有最后一夜。 过了这一夜,Truman也将离开时空监察局,得以经历百年不曾拥有的生老病死,恢复真正的自由。 根据齐云肆生前的嘱托,监察局的下一任局长,将由赵星海接任。 月悬高空,姜玄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Truman见到也并不意外,甚至说早就料到,连咖啡都替她煮好了。 他客气抬手:“我私藏的咖啡,来一杯吗?” “不了。”姜玄月在他对面坐下,平静迎视着他的目光,“我有正事。” “我知道你有正事。”Truman扫了一眼屏幕,“倒计时还有七个小时,你要做什么都来得及。” “赵星海来找过你了?” “是,他们都来找过我,逼我想办法,但局长已经被封印在了试炼计划里,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只是回不来了,不代表我过不去。” Truman端起咖啡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沉默半晌,忽而苦笑。 “也就只有你敢说出这种话。”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 “是,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选。”他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试炼计划正处于只进不出的阶段,等程序倒计时结束,你所在的空间就会永远关闭,成为游离于系统管辖之外的灰色地带——届时对于现实中的人来说,你就和死亡毫无区别了。”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本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姜玄月笑了一笑,“不管再过多少年,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概率,只要我一直往前走,总能找到他。” 坚定向他奔赴而去,将是她余生唯一的意义。 Truman叹息:“那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有,半个小时后,休眠仓见。” * 直至很多年以后,景迪回想起那一晚的情景,仍会禁不住红了眼眶。 她并不知道,那其实是自己和姜玄月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 没有眼泪,没有拥抱,姜玄月只将一件礼盒交到她手里,语气难得的温和含笑。 “你跟赵星海的新婚礼物。” “啊?噢……谢谢月姐。” 她愣了好久,目送姜玄月缓步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想起来打开盒盖看一看,结果却被光芒晃了眼。 深海空间的紫蚌珠,极其珍稀,比烈日昙花的花蕊更难找,应该是当年姜玄月历练时带回来的,她在姜玄月房间书架的最上层看到过,当初还惊叹了一声,没想到姜玄月就记住了。 这是最不必言说的祝福。 当黎明再度到临之时,天行系统宣告独立,Truman将监察局的最高权限执行者,修改成了赵星海的名字。 而景迪崇拜爱戴了十几年的姐姐,也随着裁决系统休眠仓的焚毁,无牵无挂潇洒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 时间一晃又十年。 这是赵星海掌管监察局的第十年,也是他和景迪完婚的第八年。 这些年各平行空间秩序都很稳定,他编纂修改了许多不合理的条文律例,并延续Truman旧时做法,收养训练有天赋的孤儿为局内效力,但也会给予他们相应的自由,公平对待所有人。 他和景迪的感情一直不错,虽然私底下总是斗嘴吵闹,可总体上还算是一对有默契的夫妻,在下属面前也能维持彼此威严,装得像模像样。 他以前也问过凌旭的意见,但凌旭不愿意继续留在监察局,而是去了各空间游历。 三人间仍保持着联系,偶尔遇着什么难题,凌旭也会回来帮个忙,以致监察局长期流传着关于这个男人的传说——长相英俊的绝世高手,喜欢叼着一根烟,武器是罕见的精钢四棱刺,是局长最亲密的战友。 当然,听了风言风语的凌旭不止一次表示:“别往你们局长脸上贴金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前几年回来,至少还能住上一两星期,近几年回来却通常住不了两天就会走,行程忙碌,也不知道在惦记着什么。 对此,景迪有理有据怀疑:“凌哥大概率是相中哪里的姑娘了,不能让心上人孤单太久。” 赵星海点头:“一把年纪,也该动动春心了,不然我还以为他是个和尚。” “啧啧,我看你最近是没挨凌哥的打。” “怕什么,他不是我最亲密的战友吗?” 就算凌旭要算账,也得顾忌一下舆论压力。 两人相拥着靠在床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窗外夜空中淡云重叠,正有一弯新月,光影皎洁。 半晌,景迪侧过头去,在赵星海脸上亲了一口。 “有时候会觉得好爱你哦。” “谁说不是呢,我也爱你。” 卧室特制的玻璃展示柜顶端,紫蚌珠和两枚烈日昙花的花蕊摆在一起,熠熠生辉。 展示柜中央,是凌旭前不久送来的两瓶酒,以及当年齐云肆好容易才替赵星海集齐的一整套精装版漫画。 现世安稳,他们都终于拥有了自己向往的生活。 珍藏起往日的时光,带着未能好好道别的遗憾,怀念着再难相见的旧人。 永不提起,却也永不忘记。 *********** *********** *********** 天行系统完全独立之后,切断了与试炼计划所有空间的联系,这里的时间相对静止,所以处于被放逐状态的齐云肆,永远停在了三十岁的年纪,原本被摧残严重的身体,竟也慢慢恢复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被困在这座天然的囚牢里,永无重返人世的机会,再过百年也只是徒增折磨。 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并没有选择一了百了,他顶风前行,又坚持了许多年。 脱离管辖的空间属于灰色地带,秩序极不稳定,通常三四天就要打乱重组一次。 因此齐云肆有可能被随时传送到任何地方,毫无预兆的那种,今天在街头枪战,过两天就去荒野求生,又过两天捉鬼降妖,再过两天就被关进了白骨监狱…… 漫长孤寂的日子里,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姜玄月留下的那把刀。 他自知不能长久活在无望的回忆里,然而回忆是仅存的能带给他温暖的东西。 无论欢喜亦或是悲伤,都值得纪念。 …… 七年后的某一天。 背景是被病毒侵袭的城市,建筑只剩断壁残垣,远远望去火焰四起,黑烟弥漫了半边天空。 常住的市民们早都死绝了,成千上万的丧尸穿梭游荡,混乱末世,挣扎绝望。 齐云肆刚刚被传送来这里不久,巧的是他上一个空间在地狱都市,不像以前要被强制做任务,和在公寓度假也没什么区别,故而吃好睡好,也算养精蓄锐了。 他接连砍翻了三只挡路的丧尸,身形矫健潜入一家便利店,翻翻找找,最终挑了两袋没过期的饼干和几盒牛奶塞进背包,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他刚绕过一座倒塌的货架,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异常动静,似乎是有谁跟丧尸冲突起来了。 按理说丧尸与丧尸之间不会起冲突,除非…… 这附近还有别的活人。 他撕着饼干包装,疑惑探出半边身子,向外察看—— 门口台阶上躺着两具丧尸残躯,脑袋和四肢都被砍掉了,其中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被某位穿风衣长靴的年轻女人,一脚踹飞了十几米。 那女人拎着一柄极为熟悉的锁链钢刀,转身的瞬间,柔顺长发随风扬起,露出温婉秀媚又不失英气的一张脸。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 这么多年了,有想过还能重逢的那一天吗? 从未想过。 他以为她回返现实世界,日久年深,终会逐渐淡忘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会遇到更好的爱人,拥有更好的人生。 可她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是梦吧? 哪怕是梦也值了,天知道,在无数个难熬的日与夜里,他有多么发狂的想再见她一面。 只见一面就够了。 姜玄月也没料到,自己找了整整七年的人,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出现在了眼前,她原本都做好了再找七年的心理准备。 她站在原地良久,用以平复过分急促的心跳,还有突然艰难的呼吸。 她终于缓过神来,试探着朝他走去。 在无限靠近他的瞬间,察觉到齐云肆竟然往后退了一步,她果断伸出手去,用力将他扯回了身边。 是真的,并非梦境,相隔着七年的光阴,他与她又如此真切地触碰到了彼此。 “你躲什么,不认识我了?” 齐云肆怔然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就这么任由她握着手。 姜玄月无奈:“你怎么了,七年不见,变傻了?” “……”他迟疑地压低嗓音,“月月,梦是会醒的。” “你果然这些年也没有变得更聪明。”她笑了笑,很耐心地告诉他,“梦是会醒的,但我是真实的,我过了这么久才找到你,可不是为了看你犯傻。” “那……” “你当年送的定情信物,我带来了。” 说完,她拉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工艺并不怎么精湛的黑色布偶兔子。 是那只她自始至终也没有丢掉过,一直存放在柜子里的兔子。 她离开监察局,除了自己的刀,就只带走了他送的兔子。 齐云肆注视着她怀里的兔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谁知尚未开口便已泪如雨下。 他倾身向前,用力抱紧她,语声哽咽。 “你不该来的。” “该不该我也来了,再也不会走了。”姜玄月抚着他的背,语调温柔,“如果你觉得亏欠我,将来还有得是时间慢慢弥补,不急。” 当初极地空间诀别,他告诉她,那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不,只有她亲自为他书写的结局,才是最好的结局。 “阿肆,不要再擅自替我做决定了,我这一生没什么特别在乎的事,只有你,我以后想要好好珍惜。” 有她在的地方,风雪止息,孤独远离,无边的暗夜终将散去。 第65章 . [最新] 番外 关于五人组一些琐碎的片段。…… 【一】 在赵星海和景迪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追问下, 凌旭终于松口,承认自己和某位姑娘正处于相互了解的暧昧阶段。 据他简略描述,姑娘姓陈, 今年二十七岁,整整比他小了十岁, 天然卷的长发, 有双爱笑的眼睛——爱笑是爱笑, 干起架来也绝不含糊。 至于两人相识和相处的细节, 他不愿意过多透露,鉴于这是隐私,赵星海和景迪也就放过了他。 赵星海提议:“改天把陈姑娘叫到局里来吃饭吧,涮火锅。” “看情况。” “嗨,算了, 不吃饭也无所谓, 总之你要对人家温柔细心一点, 别总板着一张棺材脸, 毕竟你也是个老男人了,要懂得感恩。” 凌旭冷声道:“我看你这办公室该拆了, 需要帮忙吗?” “请你保持最基本的礼貌,你这是威胁现任局长知道吗?” 景迪往赵星海头顶扇了一巴掌,赶紧打圆场。 “哎呀你胡扯些什么, 我凌哥就算再过十年, 也还是这么英俊潇洒举世无双,谁家的姑娘他配不上?” “……???” 没救了,这俩人都没救了。 【二】 在接任监察局局长的第九年,赵星海和景迪便装出游,前往某个山清水秀的平行空间小镇, 参加凌旭和陈姑娘的婚礼。 陈姑娘是真的长得很漂亮,看得出跟凌旭极其相爱,因为两人眼神里的爱意是藏不住的,过来人都懂。 换作以前,一定很难想象,有朝一日凌旭也会露出那样由衷的笑容。 这世间总有人在等待你,为你拂去一身风尘,给你余生一个长久安稳的理由。 所以,要记得牵紧她的手。 婚宴酒过三巡,透过朦胧醉眼,赵星海隐约看到不远处,有无比熟悉的身影穿白色衬衫经过,俊秀挺拔,一如当年。 他愣了一瞬,而后惶然起身,快步朝对方走去。 “……老齐!” 景迪连忙追过去,紧张地拉住他。 “那不是齐哥,真的不是,你认错了。” 的确,对方一回头,赵星海就看清了。 怎么可能是呢?错觉而已。 他明白,齐云肆不会再回来了,但愿…… 但愿他亲爱的兄弟终能得偿所望,与追随而去的姜玄月重逢。 他永远都会这样祝福着。 谁也不会知道,那一晚,在觥筹交错的热闹典礼上,平日里呼风唤雨的赵局长伏在爱人肩头,像个孩子一样,到底哭了多久。 【三】 某一年,姜玄月和齐云肆,再次被传送到了清除计划的那座城市。 这座城市他们可太熟悉了,即使现在已经没有了强制任务,两人商量着,为了让这趟经历不那么枯燥,也总得做点什么。 于是傍晚时分,在完成了一系列准备工作之后,两人驾驶着抢来的越野车,停在了二街区的边界线处。 这里是帮派首领老K的地盘。 不多时,老K在一众小弟的簇拥下,捻着那串常年不离手的蜜蜡佛珠,慢悠悠走来。 他微眯起眼睛打量两人,开场台词还是那一句。 “二位是哪条道上的?” “我俩是正义之士,英雄侠侣,和十二街区的六爷赵六合有不共戴天之仇。”齐云肆不假思索,妙语连珠,“我枪法特别准,这是我媳妇,至今没见过比她还能打的——K哥你不信的话,我俩可以当场亮相。” “……你有病?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话?” 旁边的姜玄月懒洋洋反问:“你想怎么证明?我俩确实是夫妻,要不我亲他一口?” 然后她就真的侧过头去,轻轻巧巧吻在了齐云肆唇边。 齐云肆忍不住笑了,笑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老K无语:“我他妈让你证明这个了?我是说你俩来我地盘想干什么!” “来帮你杀六爷,不杀六爷你能娶得了李薇小姐吗?” “……” 姜玄月指了指身后:“临湖医院的一批武器让我俩劫来了,都在后备箱你自己挑;你未婚妻和她酒吧的姑娘们,都在后面那几辆车里;我建议你尽快和八街区的黑狼结盟,黑狼是可以信任的盟友——哦对了,我俩还帮你把六爷的儿子赵江也绑架了,拿他当人质非常方便。” 齐云肆又适时补充了一句:“越早行动胜算越高,我们时间也很紧的,K哥,赶快出发吧。” 两人显然对这番流畅的说辞很满意,对视一眼就默契牵起了手。 目睹秀恩爱现场的老K:“……” 乱套了,这世界真乱套了。